剥开糖纸，用干净的指尖捏着，送到那张说完话后就静止的唇边。
　　“这位大爷，您吃不吃？不吃我...”
　　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感。
　　淩白的眼睑已经抬了起来，纯黑的瞳孔里，有一点光亮慢慢升起，直到缀满。
　　刚刚的青柠硬糖已经被他含在口中。
　　舌尖轻轻舔舐过沾上甜意的唇，胭脂色浮上一层水光。
　　在机舱两侧的暖黄与白炽交映下，清冷的少年气息被染上诱人色彩。
　　他含着糖，目光里盛的满是她。
　　满足地喟叹。
　　“很甜。”
　　......
　　回到C市后的几天，柏泠把除了上课和在实验室以外的时间全部投入进了画室内。
　　除了和苏家人吃饭时候打个照面，和淩白也只是微信上偶尔说说话。
　　裘德·特来忆青社交流的时间就快到了，她还差十一幅画稿。
　　其中七幅是线稿，四幅完全没动。
　　全身心投入作画和学习后，放在其他事情上的关注力也少去很多。
　　“苏忆”画展名单的公布情况自然也没有去了解。
　　在五一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官网和公众账号就按筛选后的名单列出了将在苏家提供的场馆内，举行长达一个月时间的画作及画家。
　　一共62幅，被选上的人选要求在一周内将原作寄往忆青社在C市的总部。
　　并且邮寄费用和入选人员的往来住宿费用都由苏家报销。
　　消息一经公布，就引起了众多圈内人士的关注，纷纷转发了网站上的公示作品进行点评。
　　其中一幅作品占据了最多的讨论量——
　　【第37号作品很是新颖，画者如果看见此条消息，欢迎同我交流。】
　　【37号作品剑走偏锋啊！和现在所有的主流没有任何相似点，可能大众接受起来会比较困难...】
　　【印象派很多作品现在也不被大众接受，我觉得37号还是有潜力的。】
　　......
　　第37号作品正是《颠覆》。
　　但为这幅画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魏青，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消息。
　　他狭小的从来没有访客的，连外卖员也只是在门口站一站的单间屋内，此刻正挤着好几位。
　　屋子内除了画架前的椅子，就只有床铺还能空着让人坐。
　　魏青坐在椅子上，双手张在两边，护着背后的画作。
　　同时眼里满含警惕地盯着对面床上坐着的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与柏泠擦肩而过的魏太太。
　　魏太太屁股下垫着一块华贵的苏锦，正嫌弃地左瞧右瞟。
　　她旁边的男人好声好气地和魏青打商量。
　　“你回家了也能画画，只是要空一点点时间出来去应酬一下。”
　　“你就当是打工的那些时间被拿来用了不就行了！”
　　“又不需要你打理产业，就露个面的事，好不好？”
　　魏青完全没被说动。
　　之前绘画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都没升起过哪怕一丝回魏家的念头，更别说是有了希望的现在。
　　他声音低沉坚定地拒绝：“别劝了，我不会回去的，你们快走！”
　　男人眉间浮上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努力平息着语气。
　　“老爷子年纪大了，你...”
　　“不是还有魏钱吗？”魏青赶客，“别来烦我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已经不耐到极点的魏太太突然就站了起来。
　　原本就大的眼球瞪得像是快爆出来，打过不少针的脸颊肌肉不自然地疯狂抽搐。
　　“魏钱疯了！魏钱疯了！”
　　“你满意了吧！魏钱疯了！！！”
　　提起旁边的手包，魏太太往旁边的颜料盒上狠狠一砸。
　　命令后边的男人：“走！”
　　见她已经冲出门，男人只好无可奈何地跟上，匆匆和魏青打招呼说下回再来。
　　两人走出筒子楼，男人才拉扯住魏太太，脸上的恭敬已经消失了不少：“你这么闹，任务还怎么完成！”
　　魏太太拿出手包里的便携化妆镜对着脸上补妆，一边补一边不以为然地嗤笑。
　　“他不就仗着那个破画入围了什么画展吗？”
　　“以为就能一飞冲天了？”
　　“就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是权势的重要性。之后回了魏家也乖乖当个好看的傀儡。”
　　把化妆镜收好，她让男人附耳过来。
　　“把那个什么画展给毁了，做得干净点。”
 
 
第54章 
　　狭小的出租屋里, 魏青对着大开的铁门愣了好一会。
　　挪着步子把铁门合上，他右手划过门上的猩红铁锈，在门后的角落蹲坐下来。
　　双手抱头, 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铁锈透过寸头上的发茬，落在头皮上。
　　青年搓了搓比两个月前更为瘦削的脸, 让自己清醒一点。
　　魏钱疯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魏钱？！
　　是真的疯了还只是一个形容词？
　　魏家在B市势力极大, 人丁也很兴旺, 但直系里的继承人只有他和魏钱。
　　两人差了一个辈分，按理来说他应该叫魏钱小叔。
　　魏钱比他大上不少。
　　当初他因为坚持绘画从金融学院退学，再从家中离开的时候才十八, 魏钱已经三十一岁，在家中事业混得如鱼得水。
　　他知道自己被赶出去有魏钱和魏太太的一份，但因为顺遂了自己的意也从没计较过。
　　现在魏钱疯了...
　　魏家人, 还有爷爷, 一定会来叫他回去的！
　　满鼻腔的铁腥味儿里, 魏青清秀的脸皱成一团。
　　从地板上爬起来，他把床铺上魏太太留下的苏锦皱巴皱巴揉成一团，用一个投篮的姿势扔进房间里的垃圾桶。
　　躺在床铺上，他拿出之前没看完的手机, 继续翻看着网上对他画的评论。
　　嘴角越翘越高。
　　半晌,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巡视了房间一大圈儿。
　　不想被魏家叫回去, 那他就搬家啊！
　　之前没法搬是因为这里是B市最便宜的地方, 去外地还需要路费和最初一段时间的安置费。
　　但现在，“苏忆”不是要给他们提供画展那几天的路费和住宿报销吗？！
　　搬去C市，找个地方藏好, 就不用再天天被魏家人烦了！
　　他的绘画事业也方便接着画展启航！
　　魏青美滋滋地哼着歌儿，迅速就开始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感慨——
　　这个苏家可真是好人呐！
　　如果他未来真的能在绘画事业上发展出什么，一定要好好报答！
　　......
　　魏青在收拾东西准备往C市来的同时，另一边的“苏忆”项目网址后台也接收到他的经费申请。
　　苏皎皎正闲着没事干逛后台，看见这条消息后喊了一声。
　　“哥！大哥！”
　　隔着两个房间办公的苏赫被她这一嗓子喊了出来。
　　戴着副细边眼镜，穿着西装，领口往上扣到最紧，领带也打着。
　　“在开视频会议，有急事？”
　　苏皎皎发现自己打扰到苏赫办正事，有点心虚：“那你先忙，你先忙...”
　　她继续一边看书学习一边摸鱼。
　　过了小半个时辰，书房的门才被重新打开。
　　苏赫单手扯着领带结，松了松，走到苏皎皎旁边坐下。
　　苏皎皎想到刚刚她那一嗓子可能被不少苏和集团的高层听见了，就有点害臊。
　　亲近地抱怨：“你怎么不把书房门关紧啊...我喊你两声没听见回答不就知道你有事了嘛...”
　　苏赫把领带抽下扔到茶几上，一边往上翻折袖口一边解释。
　　“怕你和柏泠有什么事情喊我，我那边会议手机都是静音听不见。”
　　“好吧...”
　　苏赫把袖口挽好，问：“刚刚喊我什么事？”
　　苏皎皎顿时又来了精神，把电脑挪了过来，打开之后找到那条消息。
　　用光标搭在上边，还选中圈了出来，生怕苏赫看不见。
　　[画作者经费申请：37号作品-魏青|查看详情|]
　　“这谁？”苏赫没听说过，“按流程来不就行了？”
　　苏皎皎今天在家没化妆，修了一半的眉毛都得意地飞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姐姐只告诉了她！
　　她果然是姐姐最宠爱的崽！
　　“这个是姐姐这次特别看好的一个画家，还给他推荐了展出主位呢！”

　　苏赫明白了：“那通过不就行了？”
　　苏皎皎点击那一条信息最右侧的[查看详情]按钮，展开之后，点着页面上申请表细则给他看。
　　“他申请了整整一个月的食宿费呐！”
　　苏赫皱眉：“一个月？”
　　“苏忆”画展项目上一轮名单公示一周之后就开始进行下一轮筛选，每满一个月轮换一次展馆上的作品。
　　如果这一期的作品较少，下一期的作品较多，会酌情修改一下时间长度。
　　但第一期一定是一个月的长度。
　　苏家提供经费本意是为了一些外地的条件不是很好的画家提供来展馆参观作品，以及后续作品售卖和其他合作之类的事项。
　　但苏家本质还是生意人，做慈善有专门的基金会。
　　“苏忆”项目一方面是为了柏泠，一方面也是为了下半年的政府项目竞标做铺垫。
　　一个人每天标准食宿500的经费不多，但每个月所有人都申请就是一笔不小费用。
　　所以标注范围内有说明是7天以下直接通过，15天以下审核。
　　至于30天的...基本打回。
　　“这个肯定会被驳回的啦。”苏皎皎指着屏幕上的信息，“我这个账号没权限，哥你和负责的人说一下，把这个通过吧！”
　　“不过这也太长了，他是打算每天都来看展吗？还是过来旅游的？”
　　苏皎皎一边嘟囔，一边点开那幅《颠覆》进行第n遍观摩，想找出姐姐为什么这么欣赏的原因。
　　她要是能画出这样的画，说不定也能被姐姐夸夸呢！
　　苏赫随手给助理发了条信息通知这件事，然后拾起茶几上的领带准备上楼休息。
　　走了两步，他又有些犹疑地坐了回来。
　　“皎皎，你知道最近柏泠和隔壁那小子，有来往吗？”
　　苏皎皎手上临摹的动作一顿，小脸瞬间丧气下来。
　　把笔往旁边一丢，她鼓着娃娃脸：“怎么没有！上回我还看见淩白从花房外的后院栅栏那里给姐姐递东西了！”
　　“递的什么？”苏赫紧张起来。
　　苏皎皎更委屈了：“姐姐不告诉我...”
　　但看姐姐脸上带着笑，有种从内而外幸福的感觉，她又觉得淩白和姐姐在一起未免也不是件好事。
　　虽然姐姐对她的关心可能会被分走一点...
　　不过，如果这样姐姐能更开心，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把笔又捡回来，苏皎皎手指在长发上打着卷儿，忧愁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已经改不了啦，姐姐说了，她不会始乱终弃的。”
　　始、始乱终弃？！
　　苏赫原本只是一点紧张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苏皎皎她知道始乱终弃的意思是什么吗？
　　“柏泠说的？”
　　“对啊，”苏皎皎虽然表情忧愁，但语气却信誓旦旦，“姐姐自己说哒，不能始乱终弃。”
　　苏皎皎可能会用错词，但柏泠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手上的真丝领带被攥皱。
　　苏赫眼神恍惚，飘着步子上了楼。
　　一直以来的想法忽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
　　原来、原来不是别家的猪来拱的...
　　是自家水灵灵的玉翡白菜，先找上的猪吗？！
　　......
　　苏家的花房里，柏·玉翡白菜·泠正在给线稿上色。
　　手上这幅是一个人物图。
　　确切地来说，是自画像。
　　但不是现在的画像，是上一世的。
　　虽然两世的样貌大体上是差不多的，也就是系统曾经说过的身体契合度96%。
　　但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更重要的是，她在写实上还掺入了很多精神世界的映射。
　　即使是熟知她，与她相处甚久的苏家人，也不一定能看出这幅画上的人物就是她。
　　上回苏皎皎来转了一圈，也没认出来。
　　这幅画的色彩很难上，不仅仅是调色，还有细化和各种色块之间的过渡都很难。
　　每上完一个部分，柏泠停下来歇一歇时，手腕都僵得发酸。
　　把画笔放下，她挪到一旁的小桌边。
　　拿起小银勺，她继续吃起之前还剩一半的舒芙蕾。
　　虽然有些凉了，蓬起的蛋白都有些塌陷下去，但还是十分香甜。
　　淩白最近每天下午午休后，都会在后院的栅栏边，给她送一份下午茶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