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暮阿洋
暮阿洋  发于:2020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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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严寒,一夜寂静。
  待宋意欢苏醒来时,已是晌午,轻薄的床帏遮了光线,被褥盖得很厚实,她撑着身子坐起身,头还在昏昏沉沉的。
  候在床榻前的柳薇听了动静,她则上前将帏幔撩起,“小姐可好些了?”
  宋意欢面色尚在苍白,失神片刻,头还在隐隐作疼,她抬手轻揉额角,之后扫视房内一番,暖炉里燃着炭火,才意识到是在宋家。
  她有些发愣,记得此前是在城南处的听雨别院里,“我怎么回来的?”
  柳薇挂好帏幔,思索着,才道:“是得人护送回来的,夜里人少。”
  她话说得简洁,回来前黎公公正告过,这事不得声张什么。
  听言,宋意欢心绪微沉,理回了些思绪,所以说她见了太子,还有他的话……
  片刻之后有丫鬟端来汤药,柳薇轻轻道:“可莫再受凉了。”
  宋意欢心间如压了块石头般沉重,她不是个蠢笨的人,要一个听话的金丝雀显然是她。
  盛京不少权贵府上养得有禁脔,瘦马,这已是秘而不宣的事,太子身为皇长子,位高权重,即便要是如此也不例外。
  “方才张管家来问您,这会儿又回去了。”柳薇应道,“你病归一事,奴婢都不敢同夫人说。”
  宋意欢没回话,接过药碗吹凉便喝下了,柳薇端来装蜜饯的碗,用过之后便穿上衣裳。
  柳薇替她梳发时,宋意欢瞥了眼房内的炭炉,宋家如今入不敷出,亦是需多拮据些,她轻轻道:“这炭火便往母亲房里送便可。”
  柳薇瞧着她微白的脸色,“小姐你这还病着呢,还是身子紧要,省得又着凉。”
  宋意欢微微垂眸,道了声无妨。
  可偏偏柳薇不听,之后还将一热好的汤婆子放在她手中,多披了件外衣,这才往怡院去。
  昨日落的霜雪还没化,也无人清着道,因为并没有多少仆人小厮。
  宋家算不上什么权贵,世代从医,是祖上积了德,立过功,先皇恩赐,这才有了宽广的府邸,只是如今败落了,没多少下人,显得有些空寂。
  母亲心疾缠身,一直都用着治心疾的药,到了冬寒,更容易发病,如今父亲又出了事。这府中仅有的几个下人,便调去她院子里了。

  宋意欢到怡院时,屋内有着淡淡的药味,母亲正靠在罗汉床上喝着药,面色苍白。
  母亲名为陆云涟,是陆家庶出三女,算不上受宠,陆云涟见宋意欢入门来,这才提了几分精神,紧张地询问着那周女婿怎么说。
  宋意欢微顿一下,安抚道:“说是得等等几日,母亲切莫心急。”
  周家前世分明是出面相助了的,可如今却推脱了,是有人特意下了话。
  陆云涟愁眉不展,这家中就宋太医这一个顶梁柱,皇帝自来如此看重太子,栽培有加,若是太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宋太医那脑袋哪还保得住,这下盛京城里人人可不就是等着太子苏醒来么。
  宋意欢轻轻拍陆云涟的手,温和一笑道:“我改日走访寺卿大人一趟,母亲安心养病便是。”
  陆云涟轻叹,知意欢是动起陆家这面心思,可她在陆家时都没什么立场,如今哪有如此容易的。
  就此,宋意欢便不再与母亲提此事,只是让她安心,在怡院用过午茶,宋意欢才离开。
  在宋府的游廊中,管家跟在宋意欢身后,轻轻开口道:“小姐,夫人的药是不够用了,老爷出事后,仁风堂就断了药……”
  陆云涟用的药理,一来多费钱财,二来盛京城内仅仁风堂有。
  这仁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馆,其中的少堂主便是宋太医以前的学生潘闻,太子喝的药出了问题,自是早早与宋家撇清关系。
  宋意欢步伐微顿,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她侧首瞧管家一眼,淡淡回应:“我知晓了。”
  **
  回到闺房里,宋意欢若是以往这时候,她是要补眠的,可却让柳薇把汤婆子换好热水,寻来斗篷披上。
  柳薇见此,忙道:“小姐又是要出去?”
  宋意欢系着衣带点首,柳薇道:“你是一刻不得停歇的,小姐身子要紧啊。”
  宋意欢轻扶额头,从她手里接过汤婆子,“现在我如何歇得住。”
  柳薇瘪了嘴,她是心疼自家小姐,几日来就没停过,她轻声不满道:“这样下去是要累坏的。”
  宋意欢什么也没说,瞥她一眼就出了房间,府前备上马车,便往仁风堂去。
  仁风堂是上了二十年的医馆,不仅各类药材齐全,更是常供珍贵药材给皇室,在盛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年老堂主本是向送儿子给太医令严褚求学医理,却遭严褚婉拒,正逢宋太医风头正旺,转而便拜了宋太医为老师。
  马车在仁风堂前停下,身着檀色斗篷的宋意欢便落下车,瞥望一眼那红漆牌匾,门面端庄大方,行的却是忘恩负义之事。
  正堂宽敞,里头有着淡淡的药材香,座座药柜抽屉上写着药名,金掌柜正打着算盘,见有人入门,刚扬声喊了客官二字。
  见来者是宋意欢,立马就变了脸色,让屋中伙计都退下去,这可是艳绝盛京的小美人,可谓是天姿国色,姝容媚丽。
  此番宋家出事,多少男人就等着卫国公府抛了同这小妮子的婚约,将她收入房中肆意把玩。
  他家少堂主是时时挂记着这小妮子,就怕她不多来来。
  金掌柜收起算盘,开口道:“老夫当是谁呢,原来是宋家二小姐,今儿怎来了仁风堂。”
  宋意欢并未立即应他,环顾了堂内药柜,从衣襟里掏出一张药方,走上前去递于他面前,“麻烦掌柜的抓几副药。”
  金掌柜只是瞥了眼药方,并没有接过它,为难道:“二小姐说笑,如今还有谁敢给您抓药呀,万一出什么岔子,可是要将仁风堂牵累的。”
  宋意欢抿了下唇,“你好好瞧瞧这方子,哪儿会出什么岔子,此是用作治心疾的。”
  金掌柜道:“这是我们少堂主的吩咐,我等可不敢违背。”
  宋意欢捏着药方的指尖微微泛白,顿了片刻,气不过,掩唇轻咳几声。
  伴在她身旁的柳薇,道:“可莫忘了当初你们少堂主拜于我家老爷为学生时作的恩情,今时怎可忘恩负义。”
  金掌柜笑了笑,“恩情?这卫国公府不也欠着宋家恩情么,怎不见他出来照顾宋家半句。”
  “你!”柳薇气恼,却被宋意欢按住了。
  金掌柜看向宋意欢,这模样生得着实玉软花柔,眉目间带着淡淡的酥意,就连他都难免动上心思。
  他戏谑道:“这要说情,还得二小姐亲自同我家少堂主说说情,少堂主素来是心疼美人的,这要是得开了金口,您还怕抓不到什么药吗。”
  宋意欢蹙着柳眉,心中几分厌恶,将药方折好放入衣襟里,缓缓道:“好一个落井下石,我是记得了。”
  言罢,她睨了金掌柜一眼,拢着斗篷离开,身姿轻盈。
  出了仁风堂,宋意欢身形略有不稳,柳薇连忙扶住她,“小姐……”
  宋意欢扶首轻揉,什么也没说,双眸低垂着。
  柳薇搀着她上马车,口里一连说了仁风堂好几句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2 06:11:33~2020-06-03 12: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章 争执
  仁风堂求药无果,宋意欢又相继走访了几个药馆,是开不出这几味药,即便是开得出也不敢拿药给她。
  宋意欢满心疲惫,只能是先回府再寻别的法子,断药此事,前世是因她走往了卫国公府,最后穆老夫人出面,这才得以解决。
  只是如今,宋意欢自是不想再去求取卫国公府,能解决她此刻燃眉之急的,就只有听雨别院的那人了。
  她是不解太子为何没有深中毒症,莫不是于前世他就没有病重,这细想来,宋意欢又觉得不对。
  父亲得他开恩出狱时,她与他见过一面,面色苍白,体虚无力,重咳不已。
  宋意欢自小熟读医书且通药理,是不是装病,她一眼便能看出来,倒是现在的太子才是装病的那个。
  除非冥冥之中有人改变了原本的轨迹,如是她能重生,这并不能代表没有其他人也重生了。
  那么除了她,还有谁呢,能够改变太子毒症之事,莫不是他也……
  想到此,宋意欢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太子心思深重,若是有前世的记忆,必定是避开下毒一事,寻出用毒之人。
  这人本身就深于城府,前世只是因身疾而远离盛京,如今得了前世记忆,岂不是一一除去阻碍。
  不管太子为何瞧上她,总之摆在宋意欢面前的,没有几条路能走。
  宋意欢坐在闺房内的榻上思来想去,心中的怯意越发浓重。柳薇而后端来的晚饭,她也没胃口吃,尝过几口便放下了。
  柳薇见此,劝她多吃些,莫饿坏身子。
  宋意欢仅是摆摆手让她将东西撤下,便入了榻歇息,望着房内的灯火,心沉如石。
  幼年初见太子,不慎放走他喜爱的金雀,后遭他恐吓,更是恶狠狠地放话,要将她关入笼子里,幸得父亲将她接回家。
  她忘不去的是临走时,太子看向她的眼神,如同下一刻便要把她抓来一点点吃进腹中,骇人且可怕。
  果不其然,太子十岁成童礼那日,父亲携她前来参礼,却被太子逮到机会报复,偷偷将她关在东宫的寝卧里,说是不准走。
  吓得宋意欢哭泣不止,直到傍晚黄昏,父亲请了皇后娘娘出马,才把她找到,带回家中。
  这个人好像从小时候就想把她抓起来,只是前世的她,满眼都是穆奕,看不见太子的意图。
  宋意欢自小闺阁礼数森严,且最重名节,前世都不曾同男子有过半分越礼之举……
  ***
  近来雪停,长街上百姓游走,盛京首都,烟柳画桥,繁华似锦,城内厚雪未化,也掩不去坊间的热闹景象。
  一辆马车徐徐停在陆府前,便见一婢女下来后,从车里扶出一个姝容柔媚的女子,正是宋意欢。
  她身披绒领斗篷,微卷的长发及腰,肤白似雪,抬眸望一眼陆家的牌匾,便让柳薇去将尚酒提上。
  冬日是越发寒凉,大牢里湿寒气重,父亲那身子骨哪比得上年轻气壮的时候,宋意欢自是坐不住的。
  上一世有周林文帮衬着,带些被褥东西照顾着,可如今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便送了拜贴去到大理寺卿府邸,却遭了回绝。
  听闻大理寺卿好酒,幸在宋太医也是个懂酒之人,府中正藏得有几坛尚酒,只好拾掇着带上往大理寺卿府邸来了。
  宋意欢来到门前,犹豫再三,抬手扣响大门。
  片刻之后,便有家丁来开门,宋意欢上前便报了姓名。
  那家丁将她打量一番,回道:“我家老爷说了案子未定,不见宋家之人,宋小姐请回吧。”
  随后那家丁不再等她说什么,便把府门关上了。宋意欢抿着唇,半句话说不出来,柳薇看她一眼,“小姐……”
  是吃了闭门羹,行人停驻回望,一眼便认出那门前之人,近来盛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宋家的事。
  有看热闹的人,也有不怀好意的人,多的是人惦记着这位娇人儿,都求到陆家来了,看来这卫国公府是铁心不顾宋家。
  当初时常走动,宛如世交,如今是不闻不问,置之不理了。
  宋意欢垂下眸,瞥了一眼带来的好酒,只能是退出府前,纤弱的身子显得有些不稳。
  待马车离去后,陆府前恢复平静。
  宋意欢回到车厢里,眉目不展,柳薇将汤婆子递入她手里暖暖,踌躇再三后,道:“小姐要不走一趟卫国公府……”
  宋意欢轻睨向她,忽然马车猛地抖动了一下,她重心不稳,猛地一下撞到额角,一阵疼痛。
  柳薇连忙去扶她,宋意欢的额角撞得一片红。
  马车也停下了,柳薇护主心切,张口对外面的车夫道:“怎么使的马车!这城内道上,轱辘还能磕到石头不成。”
  车夫撩开帘子,看了看宋意欢,连忙道:“姑娘莫气,不是小的错,不知是何人掷石砸车轱辘轴。”
  听此,宋意欢提裙行下马车,外面行人来来往往,车底下果然有一岩石,轱辘轴被砸坏了。
  车夫道:“马走得急,没看清什么人。”
  “什么人这般缺德!”柳薇气道。
  宋意欢紧蹙着眉头,盛京城地界宽广,走回去得要半时辰不可。
  不远酒肆中,一紫衣男子信步走来,扬声道:“今儿真巧,还撞见了宋家二小姐。”
  宋意欢寻声望去,那男子身形略胖,生得端庄,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是仁风堂的少堂主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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