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板的四条腿上安装了弹簧扣,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将四条腿折叠起来,用的时候再打开。
为了不打扰程季恒工作,陶桃的动作很轻,但是弹簧扣弹出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显得特别清脆。
程季恒倏尔扭头,终于注意到了陶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陶桃索性放开了手脚,一边动作麻利地架小桌板一边说道:“刚回来。”
程季恒追问:“你走的时候她还哭么?”
“怎么不哭。”提起这事陶桃就来气,瞪着他说道,“我让你劝她乖乖上幼儿园,你是怎么劝的?”
程季恒立即解释:“孩子都哭成那样了,还哭着喊着让我救她,我能怎么办?我也是情不自禁。”
陶桃没好气:“好人都让你当了,坏人留给我做呗?”她打开了书包,从包里拿出来了文具和课本,最上面的一本是考研英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对程季恒说道,“你能给她找一个英语老师么?或者是辅导机构。我看人家别的小朋友都会说英语,只有我们小奶糕不会。”
她对程季恒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程季恒一定会给孩子找到最好的老师。
她不得不承认,在对孩子的教育和物质资源的提供上,自己比不过程季恒。
程季恒感觉到了她的着急,温声安抚道:“放心吧,已经联系好了,周六上午十点你直接带着她去上课就行。”
陶桃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安排好了,同时也有些动容。
他确实很细心,考虑的也周全,是真的在乎小奶糕。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他对自己好不好了,只在乎他对小奶糕好不好。
她也不需要她对他好,但是小奶糕需要爸爸的爱。
只要他爱小奶糕就行。
想了想,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了一句,“幼儿园的事情也谢谢你。”
程季恒愣住了,没想到她会对他说谢谢。
他感觉到了她的客气,也感觉到了疏离。
她依旧把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把他当成一个外人。
他不喜欢这样,也接受不了被她当成外人。
“为什么要谢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理所应当地说道,“我是她的爸爸。”
陶桃垂下了眼眸,回避了他的目光:“不是替她谢你,是我自己谢你。”
她在与他划清界线。
程季恒的心口忽然一疼,像是被刀割开了一个口子,看向她的目光专注到偏执:“我不需要你谢我。”
陶桃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也没有办法彻底原谅他。
她无法忽略自己这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也无法忘记他曾经对自己的欺骗。
直到今天,她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独身去西辅找他时所体会过的那种绝望感。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历历在目。
她骗了他第一次,说不定就能骗她第二次;能走第一次,就能走第二次。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再次把自己交给他,也不想跟他争执什么,声色淡淡地回了句:“那我收回。”
程季恒没说话,感觉到了一股惶恐。
他曾自信满满地认为,她一定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因为她心里还有他。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她或许会重新爱上他,但不一定会重新和他在一起。
沉默许久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你会嫁给我么?哪怕是为了小奶糕。”
陶桃不假思索:“不会。”
程季恒不死心:“可你心里还有我。”
陶桃沉默片刻:“因为我们有一个孩子,不是因为我爱你。”她清楚明了地说道:“我或许会再次爱上你,或许会因为某些事情感动,对你心软,但我绝对不会嫁给你,哪怕是为了小奶糕,我也不会嫁给你。”
她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也很在乎他的生死,但绝对不会再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了,也不会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曾经欺骗过她的男人。
她会为了小奶糕和他保持关系,但绝对不会为了小奶糕嫁给他。
最后,她又说道:“我只需要你对小奶糕好,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
第50章
程季恒知道她现在还是无法信任自己。
他也明白, 自己当年的晚归之举让她这四年来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她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他只能用自己的往后余生去弥补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压下了心头的那股焦虑感, 再次抬起眼眸时, 目光中的偏执也隐去了,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平静地询问道:“你要看书么?”
陶桃也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很配合的回答:“我想考研。”她不想和他在感情问题上面有过多的纠缠,只想和他保持一种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
程季恒:“还考本专业?”
“我都快把原来的知识点忘完了,肯定不能继续考本专业了。”陶桃摆好了书本和文具,脱鞋上床,盘腿坐在了小桌板前, “我准备考东辅大学的学前教育专业。”
程季恒:“需要请老师么?”
陶桃知道他是想帮她:“不用, 我先自己学着试试。”她又相当自信地说道, “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可是学霸。”
程季恒被逗笑了:“行,需要找老师的话跟我说一声。”
“嗯。”陶桃翻开了书, 轻声道,“不用管我了,你快工作吧。”
程季恒置若罔闻:“幼儿园几点放学?”
陶桃:“五点。”
程季恒又惊讶又不满:“这么晚?”
“五点还算晚?太阳都还没落山呢。”陶桃无奈地叹了口气,瞪着他说道:“让她回来这么早干什么呀?”
程季恒担心又心疼:“今天才第一天开学,这么晚放学孩子受得了么?”
陶桃:“过两天就习惯了。”
程季恒沉默片刻,试探着说道:“……要不,吃完午饭就把她接回来吧。”
“……”
你想得美。
陶桃斜眼瞧着他, 没好气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今天下午接完她之后就直接回家, 不带她来见你。”
这个办法威胁小奶糕管用,威胁她爹也管用。
程季恒瞬间噤言。
陶桃再次警告:“不许说话,不许打扰我学习!”
程季恒乖乖点头,还比了个OK的手势。
陶桃没再搭理他,开始埋头学习,然而还没学几分钟呢,书面上忽然掉落了一个白色的小纸团。
感觉像是瞬间回到了高中上晚自习的时候,同桌之间不能说话,以免被神出鬼没的班主任发现,只能通过小纸条交流。
陶桃又是生气又想笑,咬牙强忍笑意,扭头瞪着程季恒。
程季恒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用眼神表示——我没说话。
只要我不发出声音,就不算是说话。
陶桃气得不行:“你就会阳奉阴违!”她不想陪聊,但又有点好奇这人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什么,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小纸条。
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令人赏心悦目,但写出的内容却毫无价值:中午想吃什么?我让阿姨送饭。
打开纸条的那一刻,陶桃特别后悔。
真是好奇害死猫。
怪不得上学的时候班主任一定要把学霸和学渣分开排位置呢,太影响学习了!
她先气呼呼地对他说了句:“我什么都不想吃!”然后下了床,趿着运动鞋抓住了床板的边缘,将并在一起的两张床拉开了,中间至少隔了半米远,然后义正严辞地警告,“从现在开始,咱们俩谁都不许说话,也不许过界,任何东西都不可以,包括小纸条!”
程季恒一脸懵逼:“我都小学毕业十几年了你还给我定三八线?”
陶桃:“谁让你一直影响我学习呢?”
程季恒弱弱地回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如果真的打扰到了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说话的时候,他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俊朗的眉宇间尽显弱小与无助。
一股白莲花的气息扑面而来。
最有代入感的地方,是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再配上白皙的肤色和眼神中的无辜,看起来纯良无害到了极点。
搞得陶桃都有点心虚了,感觉自己像是个正在霸凌病弱男同学的女校霸。
明明知道他可能是在表演,可她又不好意思继续冲着他发脾气,毕竟是个病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严肃又认真地回道:“吃什么无所谓,只要你不继续打扰我我学习就行。”
程季恒点头啊点头,乖巧懂事又听话:“好的,我保证再也不打扰你学习了。”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陶桃也不知道是谁来的电话,但是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
接通电话的时刻,他脸上那副纯良无害的表情瞬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成熟稳重的神色,就连声音中都透露着冷静与沉稳:“说。”
虽然只有一个字,声音也不大,语调轻而缓,却极有力度,不怒自威。
完全令人无法抵抗。
与刚才的那朵可怜巴巴的白莲花判若两人。
陶桃看的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简直是在白莲模式与霸总模式无缝切换。
但她不得不承认,霸总模式的程季恒,很有魅力。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是在汇报什么事情,程季恒耐心听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言简意赅:“通知投资部高层,十点开视频会议。”
对方回应之后,他挂了电话。
再次抬眸看向陶桃时,他目光中的那副严肃与沉稳不见了,仅留下了专注与温柔:“我十点要开会,可能要打扰你学习。”
陶桃肯定不能打扰他工作,立即回道:“没事,不打扰。”
程季恒用一种夸奖小奶糕的语气说道:“真乖。”
陶桃:“……”
好好一个霸总,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拖鞋上了床,盘着腿坐到了小桌板前,继续学习。
程季恒也没再打扰她,继续工作。
整洁的病房中明亮又安静,像极了高中教室。
到了十点,程季恒开会,但是在接通视频之前,他先提醒了陶桃一句:“我要开会了。”
“哦。”陶桃刚才听到他在电话中对助理说是高层会议,那么这通电话应该是涉及到了商业机密,想了想,她询问了一句,“需要我回避么?”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手里还握着黑色签字笔,一双好看的眼睛中尽显真诚,看起来乖巧极了。
程季恒忽然特别想笑。
这颗桃子还是那么傻。
“不需要。”他神色柔和地回道,“你录音都行。”
“哦。”陶桃放心了许多,“那你开会吧,我学习。”之后她就没再打扰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书本上,但却无论如何也学不进去了,眼睛盯在书上,耳朵却支得像天线,不停地在接收程季恒的声音。
吸引她的不只是他低醇冷静的声线,更是他认真投入工作时的魅力。
他是领导者,也是决策者,会议期间没有说一句废话,发言自始自终简洁明了,却总是一语中的,具有很强的洞悉力与分析能力。
而且无论是参与讨论还是下达命令,他的语气中皆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王者气度,笃定又从容,轻而易举地就能够令人信服。
陶桃就算是不抬头看也能感受到他有多大的气场,甚至能想象出来他的神态与表情。
他的眼神,一定特别专注,眸光漆黑、深邃、冷静,如同磁石般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身在同一间病房中,她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声音与气场,像是着了魔。
他开了多久的会,她就听了多久的会,期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一直保持着一副假装学习的样子,腿都快盘麻了也没动一下。
差不多过了一个半小时,视屏会议才结束。
程季恒关掉视屏的那一刻,陶桃还在心里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学习了。
她本以为自己刚才偷听的天衣无缝,谁知道才刚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课本上,耳畔突然传来了程季恒的声音:“听够了?”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又带着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