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结发扣已经不见了,原本银白色的锁也变成了黑色,是火烧过的痕迹。
她烧了他们的结发扣。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和苏晏同样的错误:倚仗着她对自己爱而变得有恃无恐。
他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所以狠心地将她放置在了一个次要的位置上,先去处理自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却从未想过,她也会将那份爱收回。
她真的离开了他。
雪很大,整个云山寺皆白茫茫的一片。
光秃秃的菩提树下伫立着三道身影,一人,一僧,一沙弥。
小沙弥懵懂。
老和尚悲悯。
剩下的那个人,弄丢了他最心爱的姑娘。
第35章
七月初, 天气炎热,东辅市人民医院的儿科门诊部人满为患,十分嘈杂, 时不时地还会响起几声小孩啼哭,将本就拥挤紧张的门诊室渲染的更加令人焦虑了。
陶桃已经在分诊台旁的休息区等了快半个小时, 却依旧没有轮到她去面诊。
女儿发烧了, 她急得不行。
几排长椅上坐满了抱着孩子的家长们, 一个空位也没有,她只好抱着女儿站在一边等, 肩头还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里面装的全是孩子的东西。
这个书包还是她怀孕前买的,身上穿着的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裙也是四年前买的。
小家伙平时很有活力,此时此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地爬在妈妈的肩头, 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浮现着两坨异样的红, 像极了一颗熟透了的小苹果。
“妈妈, 我好难受呀……”小丫头的声音也蔫蔫的,清脆的小奶音变成了软啪啪的小奶音。
陶桃又着急又心疼, 柔声安抚道:“我们马上就见到医生啦,看完医生就不难受了。”
小家伙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看完医生是不是还要打针?”
陶桃:“打完针病才能好。”
小家伙:“可是人家不想打针。”
陶桃:“不打针病好不了哦。”
小家伙叹了口气:“为什么生病了一定要打针而不是吃小奶糕。”
要是吃小奶糕能治病就好啦!
陶桃哭笑不得:“都发烧了还想吃冰淇淋呢?”
再多吃两根冰淇淋,你的小衣服就包不住你的小奶肚了。
随后她温柔又不失严肃地规定:“病好之前都不可以吃冰淇淋!”
小家伙不服气:“你每天都叫我小奶糕,还不允许我吃小奶糕。”
陶桃给女儿取名陶多乐,小名小奶糕。
当妈妈的都臂力无穷,她单手抱着女儿,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小奶肚, 笑着说道:“看看你的肉肉,还吃冰淇淋呢?”
她都没好意思直接说她胖, 怕打击孩子的自尊心。
但其实小丫头也不算特别胖,体重尚在合格的范围内,只不过看起来肉乎乎的而已,还白白嫩嫩的,像极了一个面团子捏的小娃娃。
小奶糕听完妈妈的话后更不服气了,小眉毛都拧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人家才不胖呢。”
还听出来了?陶桃忍笑,一本正经:“我没有说你胖,我是说你可爱,可爱到膨胀。”
小奶糕:“那你为什么天天喊我小肉肉,云云姐姐的妈妈都喊她小苗条。”
还控诉上你妈了?陶桃忍俊不禁:“人家云云多瘦呀!”云云是她们邻居家的孩子。
小奶糕:“我也瘦,我也想让你喊我小苗条。”
“……”
这不是逼着你妈睁眼说瞎话么?
你现在就是一颗小多肉!
陶桃故意逗她:“你要是能保证以后再也不吃零食了,妈妈就再也不喊你小肉肉了,每天都喊你小苗条。”
小奶糕很认真地问妈妈:“零食都有什么?”
陶桃专挑着小家伙最喜欢吃得东西说:“饼干、蛋糕、小奶糕、奶酪棒,薯片……”
小家伙喜欢吃得零食有很多,但是小孩子吃零食多了不好,所以她平时也会很严格的控制着女儿吃零食的量。
她最后又特意强调了一遍:“当小苗条的话,这些都不可以吃了,一口都不可以哦。对了,还有炸鸡翅和汉堡包也不能吃了。”
小奶糕的眼睛越瞪越大,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写满了“不可以”三个字,听到“炸鸡翅”这三个字之后,毫不犹豫地向零食妥协了:“我不当小苗条了,我还是想当小肉肉!”
当一个有零食吃的、快乐的小肉肉。
陶桃乐得不行:“哈哈哈。”
自从女儿出生后,每天都会给她带来不同的惊喜与快乐。
女儿是上天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所以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只要有女儿陪着,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风雨她都不怕。
这时,大厅中的叫号广播忽然响起:“请陶多乐患者到7诊室就诊。”
陶桃瞬间集中了注意力,立即抱着女儿朝着7诊室走了过去,同时柔声对怀中的小家伙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看完医生你就不难受了。”
小奶糕有点害怕地望着妈妈:“不打针可以么?”
陶桃安抚道:“也不一定要打针,如果医生说你不需要打针的话,那就不用打针了。”
小奶糕还是害怕,担心不已地问道:“如果医生说我需要打针呢?”
陶桃:“那就必须打针了,不然你的病好不了。”为了给这小丫头增添打针的勇气,她又补充了一句,“病好了之后你才可以吃小奶糕,不然不可以吃。”
小奶糕拧着小眉毛纠结了一会会儿,叹了口气,蔫蔫地说道:“那好吧……”
我就知道你为了吃上小奶糕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陶桃又被女儿逗笑了。
七诊室内坐着一位女医生,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孩子的症状后,怀疑是病毒感冒引起的发烧,为了进一步的确定结果,她开了一张化验单,让陶桃带着孩子去抽血检验。
小奶糕原本乖乖地坐在妈妈的腿上,听到“抽血”这两个字后瞬间吓坏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妈妈:“抽血需要打针么?”
陶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孩子说实话,不然她五分钟后还是要面对惨淡现实。
“就扎一下手指头,特别快,一点也不疼。”她半是骗半是哄。
小奶糕最害怕打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憋着小嘴,呜咽着说道:“妈妈,我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陶桃柔声安抚道说道:“不用怕,妈妈一直陪着你呢。”
医生开完单子之后,陶桃就抱着女儿出去了。
化验科内依旧很多人,倒不是生病的孩子的人数多,而是家长的人数多。
不是爸爸妈妈一起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就是姥姥姥爷或者爷爷奶奶陪同着儿女来医院给孙子孙女们看病。
很少有爸爸或者妈妈单独带着孩子来的。
毕竟一个家长根本照顾不了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陶桃是个例外,每次孩子生病或者需要打预防针的时候,都是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来医院。
刚开始的时候也会手忙脚乱,但是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世界上的妈妈,全都是万能的。
不过也有她无法解决的问题——
每次带着女儿来医院,她最害怕遇到的场面就是碰到别人家的孩子哭着喊着叫爸爸,或者哀求爸爸抱一抱。
每当这个时候,小奶糕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的爸爸看,眼神中带着好奇,又带羡慕。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女儿。
女儿还总是问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爸爸?”
她每次的回答都是:“爸爸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还没有回来呢。”
虽然她心里清楚她的爸爸永远不会出现了,但她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时小奶糕会追问:“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她会说:“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了。”
小奶糕:“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等你十八岁。”
“可是还要好久呀。”
“等你长大了,妈妈就老了,你想让妈妈变老么?”
“不想!我不想!”
“那你就慢一点长大。”
她每次都会用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结束有关“爸爸”的问题。
抱着孩子去化验科的路上,陶桃一直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她遇到别人家小孩哭着喊着叫爸爸的场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才刚一走进化验科的大门,她就听到了一个小男孩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哭喊的同时,他还紧紧地抱着他爸爸的小腿:“爸爸救命!救救我!我不要打针!”
这幅画面逗笑了周围的所有人。
孩子他爸也是哭笑不得,弯腰将儿子从地上抱了起来,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也只有在孩子面前,男人们才能露出最绕指柔的一面。
小奶糕又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的爸爸看,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尽是羡慕。
为了避免她再问同样的问题,陶桃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宝宝,你晚上想吃什么呀?”
小奶糕看向了妈妈,眼圈忽然又红了,下一秒就开始嚎啕大哭:“我也想要爸爸,我也不想打针,我也想让爸爸救救我。”
她真的很害怕打针,所以她很想有个爸爸,这样她害怕的时候就能像爸爸求救了,就像那位小哥哥一样。
陶桃的眼眶忽然就酸了,心里也像是针扎了一样疼。
虽然这种情况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但她永远没有办法习惯。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柔声细语地安抚女儿的情绪:“你不是还有妈妈么?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小奶糕哭得惨极了,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想打针。”
陶桃也知道女儿是真的害怕打针,每次打针之前都会闹一次情绪,不过她也没办法,只能哄着骗着她打针:“你都已经三岁了呀,马上就要去幼儿园了,不能再害怕打针了,不然到时候会被小朋友笑话的。”
小奶糕呜咽着回:“我不怕他们笑话,我只怕打针。”
逻辑满分,简直无法反驳。
陶桃又被这小家伙逗笑了,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你乖乖打针,病好了之后,妈妈就带你去吃牛排,还有意大利面。”
小孩都喜欢吃西餐,倒不是因为有多好吃,更多的原因是感觉西餐但形式新鲜又有趣,而且还会送小礼物。
陶桃很少会带女儿去吃牛排,一是因为她这个当妈的不喜欢吃,而是因为带着小家伙去的次数多了,她就没有新鲜感了,以后就不能当杀手锏了。
听到“牛排”两个字后,小奶糕瞬间停止了哭泣,泪眼汪汪地看着妈妈:“真的么?”
果然只有吃的才能治愈你。
你妈已经开始担心以后还养不养得起你这个小吃货了。
陶桃忍俊不禁,无奈点头:“真的!”她又重点强调,“前提是你必须要乖乖打针,不可以再闹人了。”
小奶糕的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珠子,低着小脑袋,拧着小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向牛排和意大利面妥协了:“那好吧,我不哭了。”
虽然向妈妈承诺了不哭了,但是护士姐姐用针扎她的手指头的时候,小奶糕还是被疼哭了,不过比刚才坚强多了,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缩在妈妈的怀中默默地流眼泪,小身体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护士姐姐给了她一个棉球,让她摁着被针扎过的手指头,小奶糕也乖乖地照做。
陶桃在女儿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夸奖道:“我们小奶糕真棒!”
化验结果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随后陶桃再次抱着女儿去了七号诊室,给医生看化验单。
数据显示确实是病毒感冒,医生给开了三天的吊瓶,连续三天输完。
拿着医生给开的单子,陶桃先抱着女儿去分诊台缴费,排了十分钟的队才交完钱,然后去取药,最后又抱着女儿去输液室打吊瓶。
输液室没有床位,陶桃只好让女儿坐在她的腿上。
护士小姐姐给扎针的时候,小奶糕的眼眶又红了,再次含了一汪眼泪,也不知道到底是被疼哭的还是被吓哭的,反正就是害怕。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依偎在妈妈的怀中睡着了,还睡得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