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张不一
张不一  发于:202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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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心灵很脆弱,妈妈是他唯一的依靠,那一刻他害怕极了,哭得更厉害了:“我妈妈死了么?”
  奶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但她很可能再也醒不了了。”
  ……
  车祸没有夺去母亲的生命,却夺去了她的自由。
  她变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又或许,永远也无法清醒。
  那间处处都是白色的私人病房,像极了一个封闭的大箱子,母亲被孤独地关在了箱子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地。
  她是程家的现任掌权人,是诺大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忽然之间成为了植物人,令所有人都方寸大乱。
  集团市值在一夜之间蒸发了好几十个亿。
  奶奶不得不重新出山,稳固大局。
  那一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只有阿姨。
  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整齐地画着小太阳,一颗太阳代表着一天。从妈妈睡着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用小太阳记录时间。
  每攒够七颗小太阳,阿姨就会带他去一次医院,看望妈妈。
  阿姨还说,等他攒够了一千个小太阳,妈妈就会醒了。
  但是他的小太阳,却只攒了六十三颗。
  周末,幼儿园放假,阿姨带着他去医院看妈妈。
  那天的天气很好,是老师讲述的那种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画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呼吸机的运作声。
  他推开病房的门后,哒哒哒地跑了进去,兴奋又开心地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喊道:“妈妈,我来看你啦!”
  妈妈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不过他并不难过,因为阿姨说了,妈妈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只不过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没有办法和他说话而已。
  阿姨还说,他要多跟妈妈说说话,这样妈妈会醒的更快一些。所以他每次来,都会跟妈妈说很多话。
  这次也是一样,他准备了好多好多话和妈妈说。
  他跑到了妈妈的病床边,趴着病床的边沿,伸长了脖子地看着妈妈,像是只兴奋地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说道:“妈妈,钢琴老师昨天表扬我了,还奖励了我小礼物,因为我学会了一段新曲子,等你醒了,我弹给你听。”
  “我幼儿园毕业了你知道吗?对哦,你应该知道的,应为我上上上次来的时候跟你说过了,阿姨说我再开学,就要上学前班了。”
  “妈妈,我不想上击剑课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想去学跆拳道,季疏白也学了跆拳道,我怕我不学以后打架就打不过他了,但是阿姨说要问问奶奶才行,不过奶奶最近好忙啊,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哎,你们都不在我身边……”
  他一直不停地在跟妈妈说话,他很坚定的认为,自己只要多跟妈妈说一句话,妈妈就会早醒来一天。
  没过多久,阿姨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医院停车场保安打来的,一位新手女司机倒车入库的时候把刹车踩成了油门,不小心撞了他们的车,现在需要人下来处理。
  阿姨只好先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叮嘱他不要乱跑之后,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妈妈。
  他又跟妈妈说了几句话,但效果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空气安静极了,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他忽然好难过,他希望妈妈醒过来。
  “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我好想你呀……”
  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真的好想妈妈。
  每次外出,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他都羡慕极了,只有他,既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
  小时候的他,还不懂世界的不公平,只觉得很委屈,很难过,他只是想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而已。
  妈妈的双目依旧紧闭,他低下了脑袋,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妈妈的眼睛湿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划了下来。
  他知道,妈妈听到了他的话,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不停地喊着妈妈。
  或许是因为他的呼喊太过热切,又或许是因为妈妈太想见到他了,最后,妈妈真的睁开了眼睛。
  他开心极了,想立即和全世界分享这个好消息,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的房间忽然传来了开门和对话的声音。
  这是一间套房,病房外还有一间客厅。
  “你今天怎么舍得来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肆无忌惮,又带着媚劲儿。
  “这不是想你了吗?”这是他爸爸的声音。
  “呦,我还以为你是想你老婆了。”
  “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儿,我会想她?”
  “她可是你儿子的妈,你妈可是把她们母子俩当宝贝,对他们俩比对你还好呢。”
  “要不是因为那个老太婆拦着,我早就把她们俩赶出去了。”爸爸又说了一句,“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和依依。”
  当时他虽然只有六岁,但已经能听出来这番对话中的嚣张与恶意。
  那一刻他特别不知所措,紧张不安地看向了妈妈。
  妈妈的眼珠转向了左下方,他顺着妈妈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左手。
  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和手指能动,她的左手食指,指向了正对着病床的柜子。
  他明白了,妈妈是让他躲进柜子里。
  他立即照做。
  钻进柜子里后,他才刚把柜门关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爸爸和平时负责照顾妈妈的那个护士。
  她叫柏丽清。
  柏丽清穿着一件紧身的粉色护士裙,完全没有一位护士该有的庄重,举手投足间尽是放浪形骸。
  他们两个的动作十分亲密,爸爸搂着柏丽清,手还搭在她的后腰上,在进门后,还狠狠地在她的屁股上拧了一下。
  柏丽清嗔了他一眼:“昨晚还没够么?”
  程吴川毫无廉耻地回答:“不够,怎么干//你都不够。”
  妈妈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们两个,目光中尽是愤怒与厌恶,似乎他们俩人的出现,玷污了这间洁白的病房。
  “你老婆竟然醒了?”柏丽清震惊不已。
  程吴川一样震惊:“我艹,还真是!”
  他转身就要离开,柏丽清却拉住了他:“你去哪?”
  程吴川:“去喊医生啊!”
  柏丽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训斥道:“你疯了吗?喊医生干什么?把她治好么?”
  程吴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面无血色,神色中划过了惶恐,抖着唇问:“你、你想干什么?”
  柏丽清面无表情,语气阴冷:“我可提醒你,她要是好了,你永远都别想成为集团董事长。还有,你可别忘了,她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上次没弄死她,现在又要救她,不怕把她救活了之后报复你么?”
  
  程吴川蹙起了眉头,他开始犹豫。
  柏丽清轻启红唇,神色冷酷:“你想想看,她都已经成这样了,老太婆也没把集团的掌控权给你。说明她只要一天不死,老太婆就一天不会死心,只有她死了,你才有机会。”
  程吴川动摇了,却依旧没松口。
  柏丽清冷笑:“怎么?舍不得了?”
  程吴川:“不是!我是担心,万一,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柏丽清伸手撩了一下耳畔碎发,语调轻缓,听起来漫不经心:“简单,你儿子今天不是该来看他妈了么?要是真被人发现了,你就说是他不小心把呼吸机拔掉了。”
  程吴川的眉头紧紧蹙着,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柏丽清的语气冰冷狠毒:“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现在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等会儿要是来人了,你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当上董事长了。”
  董事长的诱惑力盖过了杀人的怯懦感。
  程吴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径直朝着病床上的妻子走了过去。
  他刚要伸手去拔氧气管,柏丽清及时提醒了他:“别直接上手,会留下指纹。”
  程吴川正在外伸的手一顿,继而转向了床头柜,抽了张卫生纸,垫在了手心里,然后毫不犹豫地拔掉了妈妈鼻端的氧气管。
  那时他才六岁,还不知道这根管子是做什么用的,也不知道什么是谋杀,但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病房内的死寂与压抑。
  空气似乎凝固了,他屏住了呼吸,不安又惶恐地看向门缝外。
  妈妈也在看他,或者说,妈妈一直在看他。
  门缝很窄,但她的目光很有穿透力。
  他读懂了那个目光,是命令,命令他不许出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妈妈的脸开始变红,变青,额头上逐渐冒出了青筋。
  她看起来很痛苦,但目光依旧坚定。
  病房里十分安静,程吴川和柏丽清谁都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妈妈的病床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遭受痛苦。
  妈妈的眼珠开始上翻,他忽然明白了,妈妈要永远离开他了,因为爸爸拿走了那根透明的皮管子。
  爸爸要杀了妈妈。
  那一刻,他懂了什么是谋杀。
  他不想让妈妈离开,不想失去妈妈,他想阻止这一切,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柜门,从里面冲了出来。
  程吴川和柏丽清都没想到他一直藏在柜子里。
  他从柜子里冲来后,直奔程吴川,想去抢他手中的氧气管,想把管子重新给妈妈戴上,然而还不等他跑到程吴川的身边,柏丽清突然扑到了他脚边,一把抱住了他,她一手禁锢着他的上半身和手臂,控制住了他小小的身体,一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停地反抗、挣扎,奈何当时的他太弱小了,所有的挣扎和反抗皆如同蚍蜉撼树。
  妈妈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冲出来,原本从容的眼神瞬间变得痛苦无比,她也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是身体却毫无反应。
  程吴川无动于衷地站在病床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流逝。
  时间忽然变慢了,像是过去了几百年。
  他想大喊大叫,大哭大喊,想喊人来救妈妈,但是没用,柏丽清捂着他的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神色一点点的变僵变硬。
  她死的时候,双目赤红,可怕的爆凸着。
  那是死不瞑目。
  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临死前的眼神,那个眼神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或许,他不该从柜子里冲出来,这样的话母亲就不会走的那么痛苦。
  但是那一刻,他只是想拼尽全力去救自己的妈妈。
  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当时做错了没有,不过他很清楚一点,是程吴川和柏丽清害死了他妈。
  他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
  相比于柏丽清,他最恨的人,是程吴川。
  他不仅亲手杀了他的母亲,更亲手毁了她的一生。
  所以,母亲生前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他一定会加倍奉还给程吴川。
 
 
第20章 
  在程季恒看来, 程吴川这辈子干得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在母亲死后,用手给她闭上了双眼, 还了她一个体面。
  母亲断气之后,柏丽清依旧没有放开他, 死死地禁锢着他的身体, 同时命令程吴川:“你过来控制着他, 我去拿行李箱。”
  程吴川一脸茫然:“你、你又要干什么?”
  柏丽清恨铁不成钢:“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收拾烂摊子!他要是一直呆在这里,等会儿被人发现了, 你就死定了!”为了强调事态的严重性,她又补充了句,“他看见你杀了人!”
  程吴川站着没动,惊慌不安地看着她:“你、你要带他去哪里?”
  柏丽清看透了他的想法,冷笑着回道:“放心吧, 我不会动你的宝贝儿子, 等一切都结束了, 我就会把他还给你。”
  程吴川舒了口气,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舍不得他, 我只喜欢我们的依依,但是我妈把他当宝贝,有他在我才能和我妈交代,不然我妈肯定饶不了我,你也知道那个老太太有多铁石心肠,他要是出事了,咱们俩都得完蛋!”
  柏丽清没时间听他废话, 气急败坏:“别废话了还不快过来!”
  程吴川立即按照柏丽清说的做。
  在程吴川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柏丽清终于松开了他。在程吴川伸手出准备捂他嘴的时候, 他长大了嘴巴,一口咬在了程吴川的食指上。
  当时仅有六岁的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咬程吴川。
  他杀了他的妈妈,他要为妈妈报仇。
  奈何他太小了,纵使拼劲了全力也不能把程吴川怎么样。
  程吴川摁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继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红着眼咒骂道:“小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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