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张不一
张不一  发于:202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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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他确实是这么干了,还他妈的心甘情愿。
  家属院门口有个早餐店,一大早就排长队。
  顶着初升的朝阳,他夹在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中间排了十多分钟才买到早饭。
  老头儿老太太还特别喜欢聊天
  排队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全是爱聊天的老年群体。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老头儿,排在他后面的是位老太太,最可怕的是,这两位还认识,一直在隔着他聊天。
  老年人都有点耳背,尤其是那位老大爷,和老太太对话时的嗓门堪比洪钟。
  为了避免自己的耳朵被振聋,程季恒决定和身后的那位老太太换个位,让那位老大爷可以近距离的和这位老太太聊天,从而减低他的嗓门。
  老太太忽然往前移动一位,特别高兴,笑呵呵地看着他:“谢谢你呀小伙子。”
  程季恒语气淡淡:“不客气。”
  老太太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胳膊:“哎呦你这左手怎么了?骨折啦?”
  程季恒并不想跟这位老太太多聊,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嗯。”
  老太太:“都这样了你还出来买饭呢?你是自己住么?”
  聊天话题似乎无休无止,程季恒心累又无奈,但又不能怎么样,毕竟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所以他也只能回答:“不是。”
  老太太:“你们家那口子怎么不下来呢?”
  莫名其妙的,程季恒忽然对这次的话题来了兴趣,开始和这位老太太愉快的聊天:“她还没睡醒呢。”
  “哎呦,你是个好男人呦,知道疼媳妇儿。”老太太开始和那位老大爷感慨,“手都成这样了还来给媳妇儿买饭呢。我们家那口子一辈子都没给我买过饭,做饭更别说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疼媳妇儿了。”老大爷回话时的嗓音依旧洪亮如钟,但是程季恒却不感觉心烦了,甚至觉得面前的这两位老人有点可爱。
  炸油条的大油锅就摆在队伍的不远处,晨风时不时会吹来一股夹杂着浓烈油腻味道的热浪。
  四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
  程季恒曾经十分讨厌这种环境,他不喜欢嘈杂凌乱,他喜欢安静。
  但此时此刻,他有点享受这种环境了,因为这里有人间烟火气。只有有家的人,才有资格体会到人间烟火气。自从母亲死后,他就没家了。
  但他却在云山县体会到了两次人间烟火气,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和那颗傻桃子一起在厨房。
  每次都和她有关。
  那位卖油条的老师傅听到了他刚才和那位老太太的对话,在他买油条的时候,奇怪地问了他一句:“你是住在教职工家属院吗?”
  程季恒点头:“嗯。”
  老师傅猜测:“刚搬来?刚结婚?”
  程季恒:“刚搬来。”
  他故意忽略了第二个问题,老师傅自动理解为了刚结婚:“哦哦,怪不得我以前没见过你。”
  为了祝福他“新婚”,老师傅还多送了他两根油条两个糖糕,寓意:十全十美。
  把早饭买回来后,他感觉一次性塑料袋包装不好看,于是去厨房换了碗盘,从而给陶桃造成了一种这些东西全都是他自己做的假象。
  但也特承认了这些东西不是自己做的。
  不过陶桃还是很感动:“谢谢你。”
  感谢他让她重新体会到了被人照顾着的感觉。
  “不客气。”程季恒道,“我还多买了一碗八宝粥,已经装到了保温饭盒里,你吃完饭直接去上班就行,我替你去医院照顾奶奶。”
  陶桃怔住了。
  又是会心一击。
  感觉就像是,她的肩头原本压了千斤巨石,但是在猝不及防间,程季恒替她分担走了一大半。
  喊她起床,准备早饭,照顾奶奶,这都是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事,可她的生活就是由这些一件件的小事组成的。
  上一秒她还在发愁上班可能要迟到,下一秒问题就被解决了。
  他替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还是父母在世的时候。
  一时间,陶桃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只能再次重复刚才的三个字:“谢谢你。”
  程季恒恍若未闻,催促道:“快吃饭,一会儿你迟到了。”
  “哦。”陶桃乖乖地拿起了筷子,本来想去夹个包子吃,但就在筷尖即将触碰到包子的时候,她忽然问了句,“这什么馅的包子?”
  程季恒:“他们家一共六种馅,我一样买了一个。”
  陶桃:“我不吃韭菜。”
  如果换了别人,她一定不会挑三拣四,哪怕是拿到了韭菜馅的包子她也会忍着吃下去。毕竟人家连早饭都给她准备好了,她还挑三拣四,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程季恒面前她就敢这样。
  程季恒眉头一挑,笑的得意:“你怎么跟小孩一样爱挑食?”这是她昨天早上对他说的话,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
  陶桃理直气壮地瞪着他:“谁规定的成年人不能挑食?”她也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还给了他。
  程季恒:“……”
  永远不要和女人顶嘴。
  六个包子长得全一样,他本想用手把包子一个个全部掰开,避免她吃到韭菜的,准备伸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断臂青年。
  叹了口气,他道:“你随便吃吧,咬到韭菜馅的直接扔了。”
  陶桃:“那不浪费粮食么?”
  程季恒忽然发现自己面对这颗傻桃子的时候,脾气真是前所未有的好,换了别人,他早不伺候了,不对,他根本就不可能伺候别人。
  但是这颗傻桃子,竟然令他一次又一次地降低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他现在不仅没有生气,还特别卑微地回了句:“你扔给我行了吧?我吃。”
  陶桃:“我都咬过了还让你吃,那多不好意思呀。”
  程季恒:“……”
  可我并没有在你脸上看出不好意思。
  陶桃没忍住笑了一下,程季恒又在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了狡黠。
  这回她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拿了一个包子,从中间掰开,露出了里面的馅——雪菜的。
  “你放心吧,我双手健全,还可以用手掰。”
  “……”
  是,对,我双手不健全。
  显而易见,他又被这颗桃子欺负了。
  程季恒长长地叹一口气:“吃饭吧行么?累了。”
  他用的是“累了”,不是“饿了”,直接把陶桃逗笑了,还是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无忧无虑地笑过了。
  成年人的世界光怪陆离,踏入社会之后,她的脸上就带上了一副面具,这副面具遮挡着她的喜怒哀乐,拘束着她的一言一行。
  在程季恒面前,她摘下了这幅面具。
  她可以肆意妄为,可以开怀大笑。
  程季恒则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笑了,笑容中又带着点无奈,像是在面对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好好吃饭行不行?”
  陶桃也闹够了:“行。”
  吃饭的时候,陶桃的胃口异常的好,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和半根油条——一整根油条由两小根拧成,半根指的就是其中一小根。
  她只吃了半根,另外的半根实在吃不下了,给了程季恒。
  程少爷又一次地降低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吃了这颗傻桃子硬塞来的剩饭。
  吃完早饭差不多七点半,随后两人一起出了门,陶桃去上班,程季恒去医院。
  在分别前,陶桃先推着自行车送程季恒去了公交站。
  医院距离这个家属院有三站路。
  俩人才刚一走到公交站,三路公交车就来了,陶桃忙不迭地叮嘱:“记好了是三站,在县人民医院站下,你千万别坐过了。”
  这已经是她第无数遍叮嘱了,就好像他是个第一次独自坐公交车的小孩一样。
  程季恒叹了口气:“我今年二十三了,不是三岁。”
  陶桃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大惊小怪了,有点不好意思:“那你路上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骑车注意点。”公交车缓缓停到了站台里,程季恒最后给她甩了句,“别想我想到撞车了。”
  话音还没落,他就窜上了车,根本不给陶桃打他的机会。
  陶桃推着自行车站在站台上,气呼呼地瞪着公交车里的程季恒。
  这辆三路公交车上的人不是很多。
  程季恒投完币后,往车内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了车窗,也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姑娘。
  窗外阳光艳艳,姑娘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额头白皙光洁,脸颊微微透粉,脖颈修长,双腿纤细笔直。
  陶桃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忍住又说了一遍:“三站,到县人民医院。”
  程季恒强忍着直接关窗户的冲动:“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咬牙切齿了。
  陶桃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又笑了。
  公交车缓缓启动,她朝着他招了招手:“拜拜。”
  “拜拜。”程季恒迟迟没有关窗户,公交车彻底启动的那一刻,他迅速把窗户开到了最大,半探出上半身,冲着她喊道:“我晚上去接你。”
  陶桃本想回答“不用”,但是公交车没给她机会。
  她也一直没走,直到公交车的庞大身形在远方的道路上化为了一个小黑点,她才骑着自行车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三站路很快就到了。
  程季恒拎着东西下车。
  无论什么时间,人民医院都是人来人往,门诊楼和住院部的电梯前永远人头攒动。
  程季恒讨厌低效,而且七楼也不高,他果断放弃了电梯,选择楼梯。
  和他一起爬楼梯的还有几个小护士。
  那几个小护士刚好走在了他的前面,成功压制了他的速度,他本来想让她们几个让一下,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前一刻,其中一位小护士忽然对另外几人说了句:“你们知道么,苏晏他妈昨天晚上又来找他了,在办公室大吵大闹。”
  “我的天呀,这疯婆子就不能放过她儿子么?”
  “她这次又吵什么呢?”
  首先开口的哪位小护士不屑一笑:“还能是什么事?那疯婆子唯利是图的很。”
  “又是因为长公主?”
  “谁让长公主她爸是咱们院长呢,院长手里可是有推荐去东辅医学院的名额。苏晏家条件虽然好,但东辅医学院可不是光看家里条件就能进的。”
  “但我觉得苏医生好像也没很排斥长公主呀,长公主每次来找他,他的态度都挺好。”
  “他对谁态度不好?他对谁态度都好,对桃子的态度更好。”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有一次那个疯婆子又在办公室发疯,因为她怀疑苏医生喜欢桃子,逼着苏医生发誓绝对不会和桃子在一起,不然就去自杀。”
  3
 
 
第14章 
  七楼到了,那几位小护士从安全通道口走了出去,程季恒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楼梯间。
  陶桃奶奶的病房在楼梯间东侧,0736病房。
  时间还不到八点。程季恒听陶桃说过,老太太最近比较嗜睡,现在可能还没起床,所以推开病房大门的时候,他尽量将自己的动作放轻,以免打扰到病人的休息。
  病房里面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暗淡。
  一共三张床位,靠窗的那张床上住着一位老大爷,老大爷已经睡醒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只是眼珠朝着门口的方向转了一下,身体其余任何部位都没有动一下。
  程季恒从陶桃那里得知,这位老大爷瘫痪在床多年了,儿女工作忙,每天在医院照顾他的只有一位护工。
  此时此刻,护工躺在折叠床上睡得正酣。
  这幅画面,让程季恒想起来了他爸程吴川。
  两个月前,程吴川忽然在家昏倒,被紧急送到医院后,查出了脑肿瘤,肿瘤刚好长在压迫运动中枢的位置,导致了他全身瘫痪。
  对于程季恒来说,这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喜的是,程吴川罪有应得。
  忧的是,他不能让他再多受几年活罪。
  程吴川不应该死的这么早,他这种人,只配生不如死的苟活。
  但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程吴川脑子里的肿瘤占位比较刁钻,动手术的风险过大,成功率几乎等于零,所以程吴川毫无治愈的可能,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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