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上除了甘铸是个伪小孩儿,其余都是真小孩儿,他们可不知道他们中间出了一位叛徒正琢磨着告状。
小崽子们总是向往着刺激有趣的事, 也曾幻想过当一位大英雄,被人称赞被人仰慕,那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事!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去代郡拯救百姓于水火就是一件能实现英雄梦的大事!在小公主说起的时候,几乎不需要多考虑就兴致勃勃策划着要加入。
小崽崽们还给这一次行动命名了叫“英雄崛起”,他们虽还小,却有一颗英雄的心,打从今天开始就是他们登上英雄路的起始。
接下来的时间,一群小崽子们又开始商量分工合作,嘴里叽里咕噜的,甘铸被迫站在一旁将这个幼稚似乎却不失可执行性的计划听进耳朵里。
赖于这些小崽子们天生的身份便利,他们年龄虽小,计划却可以说得上完美,即使偶有漏洞,也有那天生对军事敏锐的小子李要出声补上,再加上一个心思缜密的赢萦,外加一个鬼机灵的处处出主意的小公主。
甘铸甚至下意识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发现可行性极高。
他们十个人,准备全部混入去代郡的车队里,车队预计调动的粮食便有二三十车,即使一人混进一车里也是绰绰有余,至于那些准备捐赠的银子,则由李要这小子的护卫队扮成商队跟在队伍后面。
有了王二那小子抄来的计划,他们在车队检查后再混进去,几乎天衣无缝,几个孩子年龄小,身体小小一团,要把自己藏进车队里并不难,甚至于如果出发后没有再检查一遍,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的。
几个小崽子还精得很,连路上吃饭都考虑到了,说是一人背个小包袱,里面放一些干面饼牛肉干之类的干粮,再带个小水壶,水要少喝,以免要如厕被发现。
等真正坚持不住,恐怕也是一两天以后了,那时车队已经行进了好远,再送他们回来也不现实,就算是要送,他们也坚决赖定了不送!
甘铸想明白后,哭笑不得,陛下中年得女,竟生出这么个小鬼灵精出来,一个小公主,带着这么一群人小鬼大的小不点儿,真的要上天了。
刚想到这儿,有人拉了他一下,“甘铸,甘铸,你听见没啊?到时候你就负责把自己藏好了叭,这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脑子出脑袋,你什么都没出,把自己出好了就行!”
“脑子有赢萦,力有李要和王二哥哥,钱有小公主和李胖胖,剩下的就有我们了!”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眼神里全是对自己什么都不出站在一旁光看着的谴责,甘铸默了下,决定不揭穿这一帮小崽子们,看他们能干什么,干到什么程度,他也很想看看,他那个厉害的陛下知道后会有什么表情,刘大人那个小老头和蒙毅那个大块头发现学生跑路了会作何感想,一定很有趣。
甘铸,应该说是甘罗,他上辈子还不满十三就挂了,这辈子投胎成自己的“孙子”,一开始被选进宫他是毫无感想的,上辈子惊才艳艳又如何,也抵不过天命,他想好了这辈子就当个咸鱼,在人群里划划水当个平庸平凡的普通人就行,反正他的“父亲”也是个平庸之人,没有人会对他们抱有期望,也不会有任何人对他起疑。
一开始他做得挺好的,哪怕被选进宫里给小公主当伴读,他也能在里面浑水摸鱼,表现得既不过分差劲,也不过分优秀,普普通通在中下游水平,平时跟着几个崽子们身后,他们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没人会注意到他。
只可惜那次考试太过简单,他一时间忘了其他孩子的水平,随便写了写,竟然也能得满分,只能说头一回当孩子还有些生疏。
现在跟着这一群崽子们“闯祸”去,经历上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叛逆天真的童年时期,也怪好玩的。
说到底上辈子不满十三就去世,甘罗本质里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才华横溢,他骄傲而肆意,心里仍然保留着那份童真。
上辈子甘罗从小就表现出天赋极高的水平,他的父母乃至甘氏一族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人人都盯着他念书,盯着他上进,三岁的时候他抱着书在啃,别的孩子在玩耍,五岁的时候他在做文章,别的孩子还是在玩耍,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初步参与了政事,别的孩子仍然在叛逆期。
这辈子似乎在这一群崽子们的带领下,他也能过个不一样的童年。
甘铸眯了眯眼睛,他改主意了,这辈子不当普通人了,当个叛逆男孩儿也不错,在小崽子们身后划划水,搞搞事,也不错。
男孩那张平凡勉强清秀的小脸上霎时间变得有几分惊艳,王二揉了揉“发现美大眼睛”待细看下去,仍然是那副普通的面容。
王二:“……”
扶苏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事情紧急,只有几天的准备时间,这几天时间既要同王大人等人商量安排粮食银两的事,又得调动军队护送,以及确定行进路线等等,一时间没时间进宫里,等忙完,第二天一早就得出发去代郡了。
扶苏想着小皇妹委屈巴巴不舍得哥哥的样子心里软了软,跟着就进了宫。
他忙完已经是夜晚,这时候进宫小皇妹早已经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了,明知道朝朝年纪小正在长身体,每每都会很早入睡,待看到那抹小身影躺在被窝里时,还是有些失落。
秦皇穿着寝衣披着披风正在批阅奏折,抽空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也看过了,明日早点去,省得杨郡守一天三封信的催,他这般心焦如焚,朕想怕是不止粮食不够吃这一件事,说不得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你多做些准备,待那边事了再回来。”
扶苏说了声好,又状似玩笑般道:“父皇是怕儿子留在宫里跟你抢朝朝?”
男人随手丢了一本奏折过去,冷哼:“朕有何好怕,扶苏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赶紧滚出宫去!”
青年因为见不到小皇妹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嘴上噙着笑优雅转身离去。
秦皇:“……”
这回和上次不同,上次去代郡是下午才出发的,那时还见得到小皇妹给他送行,但这次,天刚亮扶苏就带着军队护送着粮食银两出发了。
小伴读的各家家长奇怪得很,孩童觉多,往日里这些孩子进宫上学都是要等家里的长辈下朝回来才进宫的,今天很不一样。
天还没亮就起床了,起床漱口洗脸穿衣服积极得很,不像平时要人哄着,每人还吃饱了饭,吃得肚子滚圆了才满足。
跟着就说今日跟小公主约好了要早点去宫里,天还没亮就使唤着车夫赶紧送他们出去了。
这些个大人并不知,家里的车夫将孩子送到一半,还没到宫里呢,就停下了人被劫走了,对方驾车的是个宫里的小太监,小公主也露了脸,说要亲自来接他们。
宫里的大马车自然可以坐得下十个小孩子绰绰有余,各家的车夫互相对视一眼,放心地驾着车重返府上,既是宫里的马车,又有小太监驾车,他们放心得很。
这些车夫们不知道他们离去后,这辆载着十个金尊玉贵的孩子们的马车并没有向宫里行去,而是一路朝着城门外而去。
城门外一处山林道上,早已停着一队商队,见到马车过来,领头的“商人”迎了上来,把一只只团子从车上抱了下来,中年男人面色有僵硬,低头看自家小主子,“小公子真要这么干?不怕蒙大人知道了罚你?”
男孩也穿着一身黑色小劲装,年龄虽小,气质却老道得很,他面色淡淡看了中年男人一眼,道:“我听公主的。”
中年男人:“可咱们这么干,若是叫陛下和蒙大人知道了,说不准还得掉脑袋,听说陛下可疼小公主了……”
男孩:“我听公主的。”
中年男人:“……”
小龙崽终于听不下去了,不耐地扯着小奶音奶声奶气道:“这个叔叔,你别说了,要是被父父发现了也没办法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成为英雄了,英雄是被百姓爱戴保护着的,父父拿我们没办法,如果、如果他要欺负要要和其他人,我就打他!”
中年男人:“……”
他真的挺难的,早知道被分到小公子手下会有这么一日帮着一帮来头不得了的孩子做事闯祸什么的,他当初一定宁死不屈!
蒙家军的家法也真是日了狗了,上面最重要的一则便是每个蒙家人的护卫队必须只听令于他的主子,不管是任何事都不可背叛主子,否则唯有被逐出一条路可走,对他们来说,被逐出家门比死可要难受多了。
当初会争着来蒙大人新收的小徒弟他们家小主子手下,便是看中了小主子身上那股子劲儿,他们自信看人不会出错,小公子是个从军的好苗子,日后等他大一些了,说不定能带着他们创造辉煌,于是便把身家押到了小公子身上,谁能知道辉煌还没来,会有这么一天面临着砍脑袋的风险呢。
想起来很操蛋,该干的事还是得干,李要是这个护卫队的主子,他留在了这个伪装成商队的队伍,而其他孩子们在护卫的帮忙下重返城中,帮他们在王二提供的帮助下,顺利溜进了粮车上,再把粗布一盖,什么都瞧不见了。
第50章
小崽子们紧紧趴在车上, 眼前一片模糊漆黑, 摸了摸各自胸口上的小包袱才松了口气。
心下满满的紧张和刺激,他们听到了扶苏公子驾马而来的声音, 他下了马将马缰丢给仆从,来到车队巡视了一遍, 他们能听到扶苏公子温润的嗓音同护送车队的将军等人说话, 他问了好些话, 问他们检查过这些粮草了没?还叮嘱了要仔细些。
小崽子们提了一口气,绷着脸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有小崽子怕自己不小心惊呼出声, 连忙捂住了嘴,不叫自己发出半点动静来。
躲在车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听觉倒是敏锐。
在小崽子们紧张中,听那将军爽朗一笑, 说都检查过了, “公子放心好了, 我老于办事您放心!”
“与王大人交接时那边可有留话?”
身穿铠甲的粗莽大汉尴尬笑了下, 说:“王、王大人说这回国库粮食给了大半儿, 眼下还有几个月才秋收,国库承担不起……让、让公子别再管他要钱要粮了……”
清隽如玉的青年也不生气, 微微一笑, “王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粗莽大汉挠了挠头,见公子上了马车,大手一挥:“儿郎们, 走喽!”
于是,车队便动了起来,小崽子们刚松一口气,还来不及后怕,就感觉身下的车子轱辘动了起来,慢慢地往前走。
刚开始时他们还觉得新奇有趣,趴在粗糙的车板上,被粮食袋子包围得严严实实的,翻个身都难,感受着车轮子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行驶着,竟然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上等车队出了城,不再是平整的石板路时,却偏偏加了速,先前在城内人多不方便走太快,一出了城就跟放了缰的马一样,别提跑得多快了。
小崽子们纷纷苦了脸,捂着自己快被振飞的小屁股欲哭无泪,都是被家里宠着疼着的孩子,哪个遭过这种罪?
等出了城行了个把时辰就有人受不住了,正好此时车队停下来,士兵们轮着去方便。
有小崽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趴在粮车里太难了,这种车不像是马车有减震的装置,还有厚实的棉布毯子铺着,坐在上面舒舒服服的,在这种运送粮草的简单板车上,想舒舒服服的没门。
它一路颠着,别说娇气的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住。
天真年幼的孩子们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一点,计划里哪哪儿都好,就是没人有过坐这种车的经验,没料到会这么难受。
小龙崽也蒙了好一会儿,她耳朵灵敏,甚至能听到藏在其他车子里的小跟班们痛呼的声音,小龙崽摸着自己快没知觉的屁股,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可是若是现在叫大哥他们发现了,这里离咸阳城不算太远,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会不会派人将他们送回去?
想到这里,小龙崽运足了气,憋着劲儿小声道:“大家先悄悄爬到最上面一层,有粮袋在下面顶着,应该不会那么疼了,记得小心点啊,悄悄的别被人发现了,最上面有一层布呢,把自己盖得牢牢的不让人看见就行。”
虽然是一个车队里的,但前后左右还是有些距离的,何况是排成一排的九辆车,就算小龙崽是藏在中间一辆,和首尾几辆还是很有些距离的,但奇异的是,正在慌乱哭泣中的小伴读们都听见了小公主的声音。
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一样,他们抹干净眼泪,悄悄听周围的动静,又偷偷找了个角落掀起一点往外看,感觉没人盯着,才往上爬。
甘铸看了眼自己屁股座下厚实的坐垫,扯了扯唇角愉悦地笑起来,这些小崽子们,姜还是老的辣啊。
虽然他没受罪,但为了从众,为了表现得更像个小孩儿,甘铸也跟着往上爬,爬到厚厚一层又一层的粮袋上,心满意足地往上一趴,背上还盖着一层布能遮光,最后拿起挂在胸口上的小水壶满足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