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辛无奈又无语。
佟斯年正眼开车,倒也没再多说。
很快,佟辛意识到不对劲之处,“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的?”
“物业电话打到我这,幸亏他提醒,不然真怕你出事。”
可物业又是怎么知道的?
佟辛想了想,明白了。
这新邻居怎么回事儿?一大男人还喜欢打小报告。
白色现代车的尾灯消失大门,霍礼鸣才悠哉哉地从梧桐树后走出来,漫不经心的神色不甚在意,最后手抄进口袋,走小路回家。
雪是半夜下起来的,簌簌作响,夜比平日要亮堂。
次日,霍礼鸣起得早,外面白茫一片,他是南方长大的,极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雪景。他跑到外面,饶有兴致地拍了几张雪景,然后悉数发给了唐其琛。
今天周三,那头应该是在忙。
取景框随着他的手臂移动,松树全白了,露出一点墨绿树尖。然后是雪地上一串串的脚印,再然后……取景框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佟辛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她皮肤白,小小一只走得很慢。有所察觉,佟辛很快抬起头看过来。一对上霍礼鸣的眼睛,立刻如临大敌,像一只炸毛的刺猬。
霍礼鸣忽然想笑,这女孩儿有意思啊,演技自由切换,昨晚有求于他时,装乖。没帮她办成事,又成今天这样了。
他挑挑眉,脑海瞬间冒出三个字:
小渣女。
显然,佟辛不知道他脑补这么多,初见印象不好,昨晚吧,不帮就不帮,竟然还告状。是不是混社会的了,忒没仗义心了。
这个新邻居,已经彻底打入了佟辛牌道德层的最底层。
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于严肃。霍礼鸣笑意更深,什么表情啊这小姑娘。过了几秒,佟辛还没回神,雪色里,万物更显安静。
忽然,一声巨大声的——“吼!!”
佟辛吓得随之尖叫——“啊!”
她惊魂未定,一脸懵地望向罪魁祸首——霍礼鸣单手抄兜,微微歪头,对她笑得似是而非。他的眼睛生得曼妙,换上这幅不正经的表情时,便写满了痞气。
佟辛怒火顿时三丈高,“你喊什么呀?!”
她很凶,但再尖锐的话带了一个“呀”字,就变得奶凶奶凶的。
霍礼鸣抬了抬下巴,冲她后边儿的方向。
佟辛回过头。
一条超凶的流浪狗夹着尾巴快速远离她身边。
她愣了愣,把头转回来,霍礼鸣已经进了屋。
误会新邻居了啊……
佟辛甩甩头,立马扭正心态,那也不是好人。
第4章 浮光雪(3)
第3颗
佟辛来到学校,原本还有点生气,预备质问一番鞠年年昨天是怎么回事。踏进教室,鞠年年拿校服盖着脑袋睡大觉,没有半点淑女形象。
算了。
佟辛把气咽下去,拿出要交的作业。
杨映盟踩着点来的,坐在佟辛后边,小声问她:“你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佟辛嗯了声。
杨映盟的眉毛都乐得往上飞,殷勤道:“我中午请你去小食堂……”
“打错了。”佟辛没什么表情地说。
杨映盟敛敛嘴,“哦。”
下午的时候,鞠年年和他们聊天,往佟辛身上勾了勾眼神,小声问:“你们觉不觉得,辛辛今天心情不太好?”
杨映盟凑过来,“是因为我昨天没接她电话。”
鞠年年嘁的一声,戳破他的幻想,“得了吧,辛辛不喜欢你这一款。”
杨映盟来了精神,“那她喜欢哪一款?”
“不告诉你!”
周五下午放学早,佟辛把手机开机,佟斯年一小时前给她发来短信,说爸妈晚上不在家,让她过来医院,晚上去吃火锅。
佟辛心情愉悦了些,坐公交到清和医院,轻车熟路地去二十楼的重症科。科室里的人都认识她,笑眯眯地打招呼,“辛辛来啦,坐会儿吧,阿姨这儿有蛋卷。”
佟辛抬头头,认真纠正:“不是阿姨,是姐姐。”
对方登时喜笑颜开,又塞了一盒零食给她。
下班时间过了半小时,佟斯年才从ICU病房出来。他穿着蓝绿色医护服,边走边摘口罩,“临时来了个病人,忙晕了。”
佟辛在他办公桌上写作业,抬起脑袋嘿嘿笑了笑。
佟斯年揉揉她脑袋,“饿了吧?走,去吃火锅。”
路上,佟斯年的电话也一直没断。
手机连着车载蓝牙,下班前来的是个车祸重症病人,光听描述就血糊糊的。佟斯年从北大医学院毕业后,在清礼医院的重症医学科工作近三年。
终于讲完电话,佟斯年轻轻呼口气,佟辛递过水,“佟医生,你要累的话,我们别去吃了,回家叫外卖吧。”
“没事。”佟斯年说:“我明天轮休。”
“哦。”佟辛想了想,“那你明天别睡觉,出去转转。你这一天天的,不是在医院,就是在睡觉,要么就去酒吧听那个女歌手唱歌,给她刷大游艇666。你还怎么找老婆?”
佟斯年乐的,伸手弹了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想你年龄这么大了,再不抓紧,就真没女生要你了。”
佟斯年不想跟她聊这么成熟的话题,说:“明天社区有个爱心活动要参加。”
“嗯?”
“是给社区贫困户送物资。”佟斯年路口左转,“你先下去点餐,我停车。”
佟斯年似乎有无数精力,工作做得好,爱好也不少,除了谈恋爱。
佟辛有时候会想,她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二天,佟斯年临时接到医院电话,昨天那床车祸病人情况急转直下,又把他叫了回去。走前,佟斯年把还在睡觉的佟辛叫醒,“来不及了,社区那个活动十点开始,爽约不太好。辛辛你帮我去吧。”
佟辛睡得迷迷糊糊,“哦”了声。
她特意早半小时出门,拎着家里的剩饭去梧桐树那儿。草堆丛生的掩盖下,佟辛小心翼翼扒开泡沫板,一窝小狗崽朝她摇尾巴。
“吃吧。”佟辛把剩饭放下,“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他们这个社区的工作业绩在市里名列前茅,还拿过不少荣誉。这一地的爱心物资用红绸子绑着。佟辛挨个打招呼,叔叔阿姨都认识,笑着问,“今天是辛辛来啊?”
佟辛点点头,“我哥加班去了。”
阿姨笑眯眯道:“医生就是忙。没事的辛辛,你跟着我们就好,会拍照的吧,待会有需要,你就帮忙拍拍照。”
佟辛接好相机,问:“我们今天要去哪?”
“很近的。”阿姨说:“这一家的住户,身世挺可怜。父母早年车祸去世,原本还有一个姐姐,但姐姐现在也下落不明。他从外地搬到这,一个人孤苦伶仃。”
佟辛连连附和,“那还挺可怜的。”
就这么一段路的功夫,渐渐的,她觉得有点眼熟。
……这不是去她家的路吗?
霍礼鸣刚睡醒,刷牙的泡沫还沾在嘴角。手机放的免提,就搁在桌子上。电话那头,程序的大嗓门嚷个不停,“孟家那货太嚣张了,四处放话,说你走是怕他。”
霍礼鸣:“我怕他个屁。”
“小霍爷,赶紧回上海得了!”
“不回。”霍礼鸣言简意赅。
程序捶胸顿足,“不憋屈啊?”
“憋屈。”霍礼鸣双手捧水往脸上扑,双臂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但我更不想让琛哥担心。”
他似是自我宽解,语气悠哉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这小区附近好多所学校,每晚抬头都能看见文曲星。清净、没人吵、不多事。”
刚说完,敲门声响起。
“谁?”霍礼鸣语气微收。
亲热友好的声音:“社区送温暖。”
霍礼鸣:“……”
屋子里涌入一群人,个个面带微笑,慈爱平和。
“小霍啊,这是我们社区对你的一点心意。首先呢,欢迎你入住,其次呢,也希望你感受到温暖,有困难,一定跟我们说。”
霍礼鸣眯缝了眼睛,表情镇定,但嘴角还是微微抽动。
他现在衣衫不整,就穿了一件短袖,青色图腾纹满手臂,硬茬凶猛,跟他本人的气质十分贴合。他一个不良青年,在如此温良恭俭让的气氛中,怎么看怎么滑稽。
佟辛站在人群最后,忍笑不语。眼珠在他身上巡礼,转了个圈后,又一脸无害地看别处。
霍礼鸣有点头疼。
他来这之前,上海那边就已打点好一切。以唐其琛办事的手段和效率,把他户籍转了他都信。
霍礼鸣本来没觉得什么,可这小姑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让他突然很想有点什么。
领导讲完一堆场面话,挥了挥手,佟辛立刻捧着相机往前。
“咔嚓,咔嚓。”
霍礼鸣闭了闭眼,差点被这闪光灯刺瞎。
佟辛平静道:“请您站远一点,我再给您拍几张。”
霍礼鸣半眯眼缝,望着她。
佟辛无畏无惧,脸庞白皙小巧,眼眸跟水似的接纳他的目光。
顿了片刻,霍礼鸣忽地一笑,“行。”他向前一步,离佟辛近了些,散漫不恭的语气往上扬,“手下留情啊妹妹。”
好像一看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似的。
佟辛不为所动,清了清嗓子,“站那边吧。”
霍礼鸣双手搁兜里,懒洋洋地站去一米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手叉腰,左手。”
霍礼鸣照做。
佟辛拍了两张,“右手,摸摸你的右耳朵。”
霍礼鸣这下就不情愿了,光听描述,就娘兮兮的。
“快点呀。”佟辛放下相机,友好催促。
这么多人看着,跟中了蛊似的,霍礼鸣飞快挠了一下耳朵。然后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向佟辛,有那么几分隐忍的警告。
佟辛一本正经,“你长得真高,弯弯腰吧,我拍不到你。”
“弯下去一点,好,手扶着腰——笑。”
霍礼鸣抿着唇。
佟辛歪了歪脑袋,无辜问:“我没欠您钱吧。”她倏地咧嘴:“开心一点嘛哥哥。”
随行的人都笑出了声。
霍礼鸣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存着心不让他好过,完全是把他当成了一天换20套衣服的淘宝模特。
他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但这一刻,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一丝丝无奈。心态无所谓,就放得开了。霍礼鸣意外地配合,佟辛说什么他都照做。
这下轮到佟辛心里没底了。
霍礼鸣忽然朝她伸出手,“来,给我这纹身来个特写。”
佟辛下意识地往右挪开一小步,小声说:“一个棒棒糖,有什么好拍的。”
霍礼鸣忍笑,挑了挑眉,忽然转过头问社区领导:“您刚才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寻求帮助?”
领导应声,“当然。”
“这样啊。”霍礼鸣吊着眉梢,狭长的眼睛又转到佟辛身上,“我刚来,确实有些不习惯。也就旁边学校每天的广播体操音乐还挺熟悉。”
他平静问:“你在附近上学吧?”
佟辛陡升不良预感。
下一秒,霍礼鸣似笑非笑,“会做广播体操的吧?做一下,我看看和上海的有什么不同。”
旁人的笑声控制不住。
佟辛抬起头,目光委婉又亮堂,丝毫不见局促。她的语气和霍礼鸣如出一辙,还带着十六七岁女孩儿特有的软糯温和,“这个哥哥好像有点热爱人体艺术。”
闻言,大伙统一看向霍礼鸣的手臂、脖颈。凡是他暴露在外的皮肤,除了这张脸,好像都有可怖的纹身。
佟辛说:“你演容嬷嬷一定很逼真。”
霍礼鸣漫不经心地站着,还是那副懒散痞坏的表情。有点无谓,有点狂妄。他笑了笑,大方说:“你演紫薇?那行啊,来吧,咱们一块试试。”
“……”
佟辛失语片刻,顿时愤懑,怎么会有这么厚脸之人?
瞧瞧脖子上那个纹身,蔓延到肩膀,容嬷嬷一定是他偶像吧。
一个爱打小报告的社会哥,谁要跟他试!
眼见着明争暗呛有那么点硝烟味时,社区阿姨适时插话,说了一大堆官方发言,最后留下两箱土鸡蛋当慰问,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