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尉还在那儿哀嚎,“嘿呀,女儿打老子了,女儿打老子了!”
虞令月越听越气,也顾不得那么多,就想狠狠教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父亲。
虞珩渊垮着一张脸,拦着她。
“夫人,别别别。”沈之昂冲上去,虞令月收鞭子已经来不及,眼瞧着就打在了沈之昂身上。
他疼的嘶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上前搂住虞令月的腰。
虞太尉嗷的一声嚎出来,“好女婿啊!我这当父亲的,遇到困难了,来求这唯一一个女儿帮忙,她都不肯帮啊!”
“胡说,你分明就是赌钱赌输了,来问我要钱的!”
沈之昂听的额头青筋乱跳,在心里已经将虞太尉捏死好几回了。
虞令月又赶紧上前去撸他的袖子,“你替他挡做什么?你傻了?疼不疼啊?”
要不是她收着力气,估计人现在都倒下了。
“交给我。”沈之昂贴着虞令月的耳朵吹气,她痒的别过头去。
虞太尉同娄丞相和慕容澹都不同,他从伦理上来说,是虞令月的父亲,也是自己的岳父。若虞令月今日这鞭子打下去,不管平日里虞太尉再混账,都是虞令月这个当女儿的错。
他这个当女婿的又不能开口像怼旁人那样怼虞太尉。
虞太尉怎么可能不知道虞令月的脾气,这是上赶着来找打?
当然不是。
以他的卑鄙无耻,恐怕是想利用舆论来威胁虞令月,连带着用名声威胁沈家。
这老东西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他也不管自己这样死皮赖脸的在沈家门口问虞令月要钱,沈家的人怎么看虞令月,今后虞令月能不能抬起头?
“岳父大人,您看这些够不够?”沈之昂从旁拿来一锭金子,恭恭敬敬交给虞太尉。
虞太尉两眼放光,“够的,自然是够的!”他高高兴兴将金子接过来,揣进怀里,“还是女婿有用!”
“岳父大人今后,走正门进来便是,走亲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沈之昂笑容和煦,像是真诚的建议。
虞太尉带着虞珩渊走后,虞令月暗暗掐沈之昂的胳膊,“你给这个人钱做什么?”
“夫人,夫人,疼!”沈之昂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虞令月一向知道他身娇肉嫩,敷衍着给他揉了揉,“好了好了,不疼了。”今日这事儿,她对上沈之昂都觉得没理,也没什么脸跟他叫嚣。
两个人本就是临时被凑在一起的夫妻,让他见了笑话,虞令月还觉得挺羞耻的。
沈之昂意味深长的笑了,“沈家又不是没男人了,让你挡在前头算什么事儿?”
“最近我打算查查赌坊教司坊,看看朝中官员,有哪些不听话,又去嫖赌了。”
他比划着,“我得贴个大榜,点名批评,让所有人都知道。”
虞令月怔了一会儿,“其实只要他人一天还在,沈家就一天都得不了安宁,不行咱们和离吧,别拖累你家了。”
沈之昂嘶了一声,反驳她,“什么我家?你现在是沈虞氏,这儿才是你家,太尉府已经把你嫁过来了。我已经有法子了,你就过安稳日子就成了。”
他说得雄赳赳气昂昂,虞令月看着他,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沈之昂气势一下子弱起来,“夫人你笑什么?我说真的。”
“嘶……又疼了,你快给我揉揉。”
“我掐的又不重。”她这么说着,还是给他胳膊揉了揉,“就是那鞭子打的地方,我晚上得给你上药。”
沈家还是刘夫人管着,她自然晓得虞太尉来角门找虞令月之事,好不容易对虞令月消除的疙瘩,又起来了。
见沈之昂拉着虞令月进来,她上下扫了虞令月几眼,到底不复往日亲昵。
没办法,虞令月作为沈家媳妇,将来是要替沈之昂管家的,她若是一个劲儿的贴补娘家,这媳妇不要也罢。
“娘,你快点儿哄哄令月。”沈之昂把虞令月往自己母亲面前一带,虞令月愣了。
“您瞧瞧,都傻了。刚才我岳父来了,抓着令月就要钱,令月不给,他就坐地上哭。我夫人都吓坏了,您瞧瞧脸都白了,眼眶也红了。平常我不在家,您与夫人关系最好,还是您哄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之昂:但凡天底下的儿子都跟我一样会端水,这世上就没有婆媳矛盾了(感叹)
第83章
虞太尉什么样儿, 大家都有目共睹,就算沈之昂不说,刘夫人也知道。
若刘夫人是个略微强势刻薄的女人,沈之昂必定不敢这么同她说, 容易让她看轻了虞令月。但刘夫人是个心肠慈悲又温软的人。
她不但不会看清虞令月, 反倒会对她心疼。
果不其然, 刘夫人当场将虞令月搂进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
沈之昂怼了怼虞令月的腰, 示意她配合点儿。
虞太尉是个没什么分寸的人, 自第一日沈之昂给他一锭金子, 他就日日像蚂蟥一样盯上了沈家。
刘夫人看着自己儿媳妇忧愁的面容, 恨不得直接将人打出去, 但沈之昂说他有法子, 她才压抑住冲动,对虞太尉笑脸相逢。
沈之昂日日送给虞太尉钱财, 且每次用个半臂长的匣子,里头装着的都是铜币, 看起来便沉甸甸的。
自沈府大门走一圈, 街上人都瞧见了,以为虞太尉从沈家拿了多少钱出来呢。
风言风语便又起来了。
听说虞太尉不断问女儿女婿要钱,不给就撒泼打滚,又听说现在那嫁去沈家的虞娘子,都已经将母亲的陪嫁庄子全卖了给父亲,整日以泪洗面。
依照虞太尉的性格,这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大家纷纷对虞令月表示同情和理解。
摊上这么个糟心的爹,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
没过半个月, 朝廷搜查赌坊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输的就剩一身亵衣的虞太尉,当即将他扭送去南衙。
大梁是明令禁止朝中官员进行赌博的,虞太尉这算是顶风犯案,当即被羁押起来,等着家中拿钱将他赎出来。
虞令月在百姓口中可是个孝顺女儿,次次给钱,将铺子卖了供给虞太尉的花销,如今虞太尉一入狱,手里自然分文没有。
听说急火攻心病了过去,多日不曾出门。
虞太尉虽是个虚职,但到底有点儿身份,他拿不出钱,刑部也不能轻易处置了。
沈之昂作为女婿,不能显得徇私枉法,又不能显得太过没良心,就避而不见。
刑部自然传信给了阵前的慕容澹,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慕容澹忙得很,不然早就腾出空来收拾虞太尉了,沈之昂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过他,慕容澹只夸他此事做得漂亮,让刑部依照大梁律法办事,不给钱,人就别放出去,好生在大牢里招待着。
传信期间,一来一回就已经有半个月了。
虞太尉在刑部大牢算是住下了。
摄政王亲自下的命令,沈之昂日日对着外人唉声叹气,说实在愧对妻子,没法儿将岳父从牢里接出来,大家还得好声好气安慰他。
沈之昂夫妻俩,不但得了好名声,还彻底将虞太尉摆脱了。
有慕容澹特意叮嘱的关怀,虞太尉在大牢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慕容澹半个月前便赶往龟兹,留下了心腹姚生处理事务,传递消息。
姚生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和之前的沈之昂有一拼。
虞年年多日不见他,冷不丁听他说要见自己,还觉得有些奇怪。
姚生多日不见瘦了许多,虞年年不由得挂念起在外的慕容澹了,他次次传信回来都只道自己好,但龟兹干旱荒芜,怎么可能好到哪儿去。
“夫人,这是国师临走时候留下的,属下杂事冗多,一时间都忘了,现如今想起来,便交给您。”姚生略带愧疚的将一封信交在她手上。
是用丝帛写的,又用火漆封印了。
虞年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将信接过来,“多谢姚生大人了。”
“不敢不敢,国师大人说,若是您知道他就是帮助您的那个人,便让我将这东西给您,若是您不知道,那就让属下随意将这东西处置了。”姚生说完后,便急急忙忙退去了。
虞年年又拉住他问,“殿下有给你写信,说他的近况吗?”
姚生挠头,有些憨厚的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殿下从来不会同属下说近况的,殿下对属下可没那么和善,他的近况,也只会告诉您。”
虞年年沉吟了一瞬,也没想到慕容澹对姚生一点儿温情的话也没说,“那你若是担心他,或是想知道他的近况,你可以问我,我告诉你。”
姚生一怔,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忙点头,“好,属下知道了,那属下先去忙了。”
虞年年将信接过后,一时不敢轻易打开,有些尽近乡情怯之感。
她夜里搂着这封信睡的,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李娘子半夜起来为她盖被,见她都不曾撒开。
“夫人看看吧,郎君说不定写了些什么话,早晚都是要看的。”虞年年抱着信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多日,李娘子终于看不下去,于是温声劝道。
“我怕看了之后难受。”虞年年仰起头,努了努嘴,脸颊上挤出一对甜美的梨涡。
“不怕,有奴在呢,郎君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写一些让夫人难过的话?”
李娘子再三劝她,虞年年才鼓起勇气,将汗湿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展开丝帛。
虞寄白不知道在哪儿写的,上头滴了不少墨渍,洋洋洒洒笔走龙蛇,足足写了有一丈的布料长,怨不得拿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虞年年从头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认真真扫过,像是要将它们都刻入脑海一样。
虞寄白字写的洋洋洒洒,内容也洋洋洒洒,漫无目的,没什么核心内容,大抵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他说,他已经将一辈子想对虞年年说的话,在这张丝帛上写出来了。他现在要去云游四方,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希望虞年年不要生气于他不同她相认,实在是没有办法,怕见着她哭。
今后都见不到了,但彼此知道对方过得好就行了。
他用三分之一的笔墨,同虞年年说了慕容澹。
虞寄白没夸慕容澹,也没贬损他,只是对虞年年道: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人真正的男人,能扛起风雨了。
虞年年看得五味杂陈,又松了口气,知道哥哥过得好就行了。只是略有遗憾,没能见着哥哥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也没坐下同他好好吃顿饭。
至于虞寄白最后说的,关于慕容澹的事情,虞年年是往心里去的。
正如哥哥所说,殿下长大了,和以前不同了,是个能为人遮风挡雨的人了。
百姓奉他若神明,信仰他依赖他。
慕容澹临走时候说的话,她不刻意去想,却总是忍不住冒出在心头。
“年年,你把我当做一个可以考量的,适不适合一起生活的人来想。不用想到底爱不爱我,到底能不能爱我。”
“你想,和我在一起,会有什么利益和弊端,分析的明明白白,然后再做决定。”
虞年年晚上睡不着,也考虑了。
她将慕容澹这个人,从头到尾仔细琢磨了一遍。
抛去两个人纠纠缠缠,互相伤害的那一年,用新的目光去看待慕容澹,他当真是个完美的人。
相貌英俊,身居高位,温柔体贴,包括老太妃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不爱同人交流相处,但大方慷慨,不会刻意刁难。
想必没有一个人能人心拒绝他。
尤其虞年年的生活,从来都是多灾多难的,若是找个平常的贩夫走卒成婚,恐怕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像小侍卫那样,像徐先生那样。
而慕容澹却能轻而易举的护住自己。
但她总觉得不现实,又隐隐觉得心中不安,慕容澹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的生活,在两年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回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好像梦醒了,她还坐在太尉府的院子里,看四方墙圈起来的那一小片天空,身上穿着洗得发白又短小的衣裳。
空荡荡的院子暴起尘土,破旧的木门咯吱咯吱作响,萱女跨在墙头上,大声斥责她。
慕容澹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还在费尽力气的攒钱,祈求着有一天能换一副验出去。
虞年年坐在窗边出神,手托在下巴上,李娘子过来,轻手轻脚将窗子打开,外面的光景尽入眼帘。
慕容澹临走前吩咐的人,将院子重新打理修葺,做成和晋阳不同的样子。
虽然没说为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是为了让虞年年住得更好些。
“六月了。”李娘子有意无意的叹了句。
虞年年手指抠在桌面上,她冷不丁想起慕容澹的生日,就是在六月,他大抵没法赶回来过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