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绪,当初你一声不吭就去了北城,爸妈都很担心你。”景哲望着他的背影, 苦口婆心劝道:“后来老爸让你念职高,你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连电话都不接。你以为北城的学校这么好进吗,这学校...还是老爸找了关系才让你进来的, 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他们吗。”
陆粥粥感觉到, 景绪紧紧攥住的她的手腕,在一点点地用力。
“说够了吗?”
他嗓音有点哑。
景哲情绪却很高昂:“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好好学一门技术,至少将来可以养活自己,让爸妈少为你担心一些。”
“养活自己。”景绪笑了,但是笑容很冷很冷:“当你还在爸妈怀里当乖宝宝的时候,我已经养活自己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景哲激动地说:“爸妈对我们是一视同仁的!爸妈也很爱你,是你自己离家出走,一次次地伤他们的心!”
“一视同仁?”他走到他面前,嗓音沙哑:“我从特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那一年的夏天,你刚参加完学校组织的中英交流夏令营吧,那个夏令营自费要多少钱,八万还是十万?”
“这...这是爸妈的决定,如果你因为这个愤愤不平,那你就太不懂事了!”
景绪出事那几年,景家的生意也接连遭遇挫折,所以经济情况不容乐观。
景绪眼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普通病房没有床位,那个燥热的夏天,我有半个月是住在走廊里。那时候,我趴在走廊的床上,看你的朋友圈,你特意去剑桥了是吗?好像还发了一首《再别康桥》。”
景哲的脸颊瞬间通红如烙铁。
景绪望着他,宛如修罗恶鬼:“所以,你拿着我住院的费用,远渡重洋,是想重温谁的旧梦?”
“我...我没有...没有。”
景哲特意去剑桥,就是为了想看看陆粥粥给他念的那首诗里的康桥是什么样子,他想离她更近一些。
可是这一切被景绪毫不留情地戳破,却显得那样的...不堪。
“不是你说的那样!”景哲涨红着脸解释道:“爸妈让我去交流,是因为机会难得,这跟你换到普通病房没有关系!”
陆粥粥听不下去了,她看了景哲一眼,立刻移开目光。
她甚至没有办法多看他一眼。
好讨厌,好恶心。
她厌恶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景哲。
景哲没有想到,自己那样的努力,努力来到她身边,努力向她靠近,可这一切...
却抵不过景绪短短几句话。
一切化为泡影。
“粥粥,你真的误会了,这些事他从来没提过,偏偏今天你在这儿,他故意才这样说...”
陆粥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拉着景绪决然离开。
景哲看到景绪回头对他笑了笑。
现在他一看到景绪的笑容,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本该呆在地狱里,可他偏偏爬了回来,带着凛冽的恶寒,让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害怕得颤抖了起来。
......
陆粥粥不太会隐藏情绪,开心就笑,生气了就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搭理人,这脾气跟陆怀柔是如出一辙。
“我给你买了奶茶。”景绪拎着奶茶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摇摇奶昔,排了很久的队。”
陆粥粥这才想起来,她手里还拎着景哲送的柠檬水,刚刚一直没来得及喝,拎在手里便忘了。
“我这儿还有一杯呢。”
景绪浅淡一笑,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柠檬水,你喜欢吗。”
“一般,不常喝。”
“既然不喜欢,扔了吧。”
说着也不等陆粥粥回应,他直接将柠檬水扔进了垃圾桶,一点没带犹豫的。
陆粥粥其实觉得有点浪费,不过已经扔了,她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的景绪,跟过去有点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我都不知道,你和景哲关系闹得这样僵。”
景绪将吸管叉入了杯子里,递给她:“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
陆粥粥望着他黑沉沉的目光,忽然没有勇气去了解。
她不敢想象,他这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景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一起讨厌他!”
陆粥粥牵起了景绪的手,义正言辞地说:“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景绪感受着掌心的柔软触感,心也变得柔软如棉。
他不会在背后多说景哲一个“不”字,很多事,点到即止,更大的发挥空间,留给她自己去想象,这比他疾言厉色的控诉,要有效得多。
小姑娘单纯如白纸,他说什么她都信。
景绪望了望自己的左边肩头,残损的金色玫瑰,花苞里面已经渐渐泛了黑,开始腐烂。
十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陆粥粥感觉到景绪指尖用力地握着她,他平静外表下似翻涌的强烈情绪。
“哥哥?”
蓦然,景绪松开了手,茫然地望了望她。
小姑娘脖颈修长,颈下的肩线和锁骨也格外漂亮,微风吹乱了她眼前的几缕长刘海......多美好。
景绪忽然无比憎恶自己。
“别发呆了。”陆粥粥重新攥住他的衣袖,拉着他朝前走:“不早了,我们先去办事,然后我请你吃晚饭。”
“办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陆粥粥拉着景绪回到了自己莱汀公寓的家中,关上了门,他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却听陆粥粥道:“脱衣服。”
景绪:?
陆粥粥走过来,自顾自挽起了他的衣袖,检查他的小臂。
小臂完好无损,白皙的皮肤表层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脉络。
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腻很多,即便是轻微的磕磕碰碰,都是暴殄天物,更何况是大火焚烧。
她仔细地检查了他的手臂,确定没问题。然后又掀开了他的衣服。
迎面而来的是他漂亮的板块状腹肌,这腹肌...完全可以与她的名模爷爷比肩了。
陆粥粥脸颊开始发烫。
腹部也没事,嗯...只是为了检查。
景绪低头望见小姑娘红扑扑的耳朵,嘴角扬了扬:“陆粥,你这么急找我过来,就为了跟我耍流氓?”
他凑近她的耳朵说话,温热的气流撩着她的耳廓,越发让她小鹿乱撞。
“不、不是的。”陆粥粥结结巴巴道:“你把衣服脱了,我想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像贺萱雅说的那样...”
景绪或多或少听过贺萱雅在学校里散布的谣言,只是他没有管,嘴碎的女生到处都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是因为这个,才打架?”
陆粥粥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人家没打架,就是一点小冲突...不说这个了,你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不然我今晚觉都睡不着了。”
景绪知道她这样着急把他叫过来,如果不把事情弄明白,肯定不会甘心。
“别看了,很丑。”
“我要看的!”陆粥粥很坚持。
景绪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大面积的烧伤在背上,所以那几年,我从来没有仰躺着睡过一次好觉。你要看,便自己过来看。”
陆粥粥走到他的背后,忽然有些怯懦了。
她不敢一下子直面他的伤口,所以手从衣角伸进去,轻轻地触到了他的背部皮肤。
的确不如小臂皮肤那样的光滑,触手可及的皮肤表层,有轻微的不平。
她手臂继续往上,碰到了他大片皮肤,皮肤底下有肌肉的触感,很结实,也很紧绷。
其实不需要看,陆粥粥已经可以通过触感,想象到皮肤表层的模样。
他一定遭罪不少。
陆粥粥不想哭的,但是眼睛眨巴着,豆大的泪珠很不争气掉出眼眶,润湿了他的衣服。
“陆粥,够了。”景绪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摸得太色qing了。”
“......”
差点把眼泪又憋回去。
能不能别在她这么悲伤的时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抽回手,还想去掀他的衣裳,不过景绪退后了两步,说道:“经历过几次大的植皮手术,不是那么好看,别看了。”
陆粥粥没有勉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别的地方还有吗?”
“还有,屁股上,看吗。”
“......”
陆粥粥不服气地说:“你敢脱我就敢看。”
景绪终于又笑了,这次的微笑,变得明朗了许多。
“开玩笑,只有背上。没影响别的功能,你放心。”
“......”
陆粥粥可是跟着蒋清霖这老司机一起长大的,她觉得景绪这话说的不太纯洁,可是又没有证据。
明明很难过,被他这一“调戏”,半点都难过不起来,反而想揍他一顿。
“没影响就好!”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气呼呼道:“这么嘴坏,你媳妇将来不嫌弃你的背,也要嫌弃你这张嘴!”
“你嫌弃吗?”
陆粥粥把他推出去,重重关上门:“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63章 疼
北城大学的校园论坛遭遇病毒攻击, 关站维护了一周,帖子被删得七七八八了,陆粥粥的热贴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 任何热点都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很快, 那件事便被人遗忘了。
周末, 陆粥粥约了景绪出去玩,清早起床好好打扮了一番, 在职高校门口等着他。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站在马路边,相当惹眼, 路过的不管男生还是女生, 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景绪不是从学校出来,他骑着摩托车,从马路对面驶来, 停在了陆粥粥面前。
陆粥粥朝他小跑过去, 甜甜地喊了声:“哥哥。”
“你以后不要到学校找我。”景绪取下了护目镜, 说道:“我不常在学校。”
“那你住在哪里呀,我以后来你住的地方。”
“陆粥, 我平时很忙,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总陪你玩。”
“哦,好吧。”陆粥粥背着双手, 脚尖点着地面,浅浅一笑:“但你还是来了。”
景绪还是来了。
就像小时候, 明知老师布置了大量的作业,他还是会在每天放学之后, 先陪陆粥粥去挖蚯蚓喂鱼,然后再脏兮兮地跑回家, 连澡都顾不上洗,熬夜写作业。
这些年,无论他变得如何面目全非,但是关于陆粥粥的所有习惯,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他的骨子里,万难改变。
“我听室友说,距离北城西郊十公里外,有个古镇,古镇这两天在举办耍水节,咱们去那儿看看吧。”
“好。”景绪将防护头盔戴在她的脑袋上:“上车吧。”
“等一下。”陆粥粥看到街边有小摊贩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小风车。
她跑到小推车前,挑了一个白色的风车,然后将风车系在了景绪的摩托车上。
景绪皱眉:“这什么?”
“郊游就要有郊游的样子嘛。”陆粥粥笑着说:“很可爱啊。”
景绪没觉得在他的重型机车上系这一枚小风车有多可爱,但是他觉得小姑娘水盈盈的杏眼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可爱。
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感觉温暖。
景绪启动了摩托车,摩托“轰”的一声,飞驰了出去。
陆粥粥在他踩下引擎的一刹那,赶紧抱住了他的腰:“我还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呢!”
“风好大呀!”
小姑娘紧紧抱着他,既兴奋又紧张。
景绪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到了腰上,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脊梁...一阵一阵往脑子里冲。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陆粥,你抓我的衣服就好。”
“哦,好。”
陆粥粥松开了他,抓着他两边的衣角,攥了不到两分钟,在摩托车过减速带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景绪不再多说什么,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
还是安全第一,他告诉自己。
“哥哥,你不用每次见我,都喷香水的。”陆粥粥蹭了蹭他的衣服,吸吸气,说道:“你身上没有味道,贺萱雅说你臭,那是她胡说,你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