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下了高台,又被百姓们围着,她便不由得露出温然笑意,唇角微微上扬,眸含暖意,令人看了便觉得十分亲近。
陆铮策马来时,目睹的便是这一幕,自家妻子行走于人群中,四周围堵着诸多百姓,眼神俱不离她。
他心中蓦地涌上了一股淡淡的不快的情绪,犹如自己珍藏的珍宝,一夕之间,忽的公之于众,灼灼光辉显露在世人面前一般。
他疾步上前,人群见是陆铮,俱自动分开一条道。
入内后,陆铮毫不在意众人目光,行至知知跟前,与她并肩,牵了她的手,冲着四周百姓微微颔首。
广牧百姓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守夫妇同时露面,俱齐齐望着二人,见一双璧人,犹如佳偶天成,原本冷厉凶悍的陆铮,此时竟显出几分温情来。
人群中不知何人起的头,众人开始欢呼。
伴随着人群欢呼声,一年一度的“妇好祭”取得了极佳的效果。
过了几日,祭官还满面喜色送来了本册子,由妇好祭当日学子书生们所做诗赋,收集编纂而成。
知知收下册子,想着闲暇时候翻一翻,随手搁在一边,哪晓得第二日,便怎的都寻不到那册子了。
陆铮回来时,她恰好遍寻不见,顺嘴问他,“夫君可瞧见上回祭官送来的册子了?我昨日搁在案上,今日便不见了。”
陆铮漫不经心道,“大概被当成废纸清走了。”
又大掌搂过知知的腰,不许她再寻,沉声道,“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一群书生歌功颂德的陈腔滥调,没什么特别的。”
知知被他拥着,不得不坐在他腿上,仰脸问他,“夫君怎知道的,夫君看过了麽?”
陆铮略一低头,便能看见她一双明亮干净的双眸凝视着自己,犹如暖暖春水,脑子里忽然冒出那些学子诗赋中形容她的华美词藻,虽然他心中不喜,但却不得不承认,那些通篇赞她姿容的篇章,的确写的极到位。
想到那本被他丢进池塘、毁尸灭迹了的册子,陆铮不自在撇开头,淡道,“随手翻了几页,无聊得很。”
知知没怀疑,温顺道,“那我便不看了。”
陆铮最喜她同自己私下的温顺模样,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知知亦微微仰着脸,双手揪着陆铮的衣襟,乖乖让他吻。
陆铮从前觉得,女色不过如此,如今才晓得了,不过是没遇上对的人罢了。倘遇上对的人,莫说她不勾引自己,便是她只娇娇怯怯望着自己,他都无力招架,只得束手就擒。
……
郧阳至广牧的宽阔官道之上,长长的车队不紧不慢,向前行着。
马车内,肖夫人侧卧着,时不时“哎呦”两句,仿佛被这晃荡的马车折腾得受不了了。小宋氏在一边为她按着穴道,低声道,“娘好些了麽?”
肖夫人不耐道,“都怪你,非要去什么广牧,我宁肯留在郧阳!夫君和大郎的墓都还在郧阳,眼巴巴跑广牧去做什么?”
小宋氏被婆母恶声训斥,亦面不改色,低声道,“娘,这话您别在二弟面前说。如今二弟都成了兖州之主了,他心里惦记您,才会派人来接您。”
肖夫人满脸憎恶,“谁要他惦记我!”
小宋氏柔声劝道,“娘,二弟出息了,咱们也跟着沾光。您便是不顾着自己,也要替钧哥儿想想不是?从前无论娘您做什么,二弟从未反驳过您,如今却不同了,二弟有二弟妹了,哪能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将我们放在心上?您若再冷着二弟,只怕日后他就真正同您离心了……”
肖夫人气得横眉,“他敢!我生他养他,他敢忤逆我?!”
小宋氏可不像自己这位婆母这样蠢,早还在陆铮还未离开卫所时,她便瞧出了端倪,那位一声不吭的二弟妹,生得貌美还是其次,攻心的手段却是绝佳,不过短短几日,便令陆铮为她回绝了过继一事。
这事她筹划已久,偏偏江氏一开口,陆铮便改了主意,硬生生塞给她一个陆氏其他人家的孩儿。
她若是要过继旁人的孩儿,何必等那样久?只有陆铮的孩子,才是同自家夫君血缘最深的血脉,才配让她守着,旁人的孩子,她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小宋氏压低声音,恐自己这些话让旁人听了去,道,“婆母息怒。但二弟如今的确更亲近江家人,这会儿二弟夺了兖州,江家兄弟二人皆被提拔,可不见他提拔肖家人。您身为二弟生母,您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是二弟妹占了这身份,连带着她江家也一起鸡犬升天。”
肖夫人听了这话,脸一下子黑了,“她江氏算什么,不过靠着一张脸罢了!”
小宋氏哄着她道,“婆母说得对,江氏不过钻了空子而已。您若是待二弟和颜悦色些,他定然还是抛却不了骨血亲情。再者,钧哥儿还小,日后还要仰仗二弟照顾,让他和二弟多亲近,否则,等江氏生下孩儿,二弟哪还记得隔房的侄儿。我同婆母都是女子,日后要叫钧哥儿撑起大房的门户,还是要靠二弟。”
提起偏爱的长子,肖夫人倒听得进去了,皱眉道,“需要这么费劲麽?他陆铮再出息,还能忤逆我不成?罢了,听你的就是!”
小宋氏这才露出笑,小声劝道,“那血祭之事,您日后可万万不能再提了。如今二弟还爱重二弟妹,您待二弟妹,多少也和气几分,免得将二弟越推越远了。公爹和夫君走后,便是您一人拉扯二弟长大了,他总是惦记着这份生养之恩的。您只需和气几分,关心几句,二弟哪还会同你记仇……”
肖夫人听得不耐烦,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头痛,躺一会儿。”
小宋氏这才住了嘴,掀开帘子,望了望空旷的官道,怕是再过几日就要进广牧了……
……
肖夫人和小宋氏到的那一日,知知早已在门外候着,见了婆母,便恭敬道,“婆母。”
令她意外的是,一向视她于无物的肖夫人,居然冲她点了下头,虽然神情还是冷淡,但还是令知知很是受宠若惊。
她又同肖夫人身侧的小宋氏打招呼,“大嫂。”
小宋氏亦含笑道,“二弟妹,这段日子你一人照顾家里,辛苦了。”
知知温婉一笑,并未说什么,后退一步,先将肖夫人送至东院。
至东院后,肖夫人难得夸了知知一句,“布置得不错,费心了。”
这一句,实打实令知知后背都有些发冷了,怔了一瞬,才道,“婆母喜欢便好。大嫂和钧哥儿的宅子,在西院。等会儿若还有什么遗漏的,大嫂尽管派人来同我说。”
话音刚落,就见小宋氏掩唇一笑,道,“二弟妹,还是不用特意给我和钧哥儿准备了。”
知知正不解她的话,肖夫人开口了,“钧哥儿要和我住,我一日看不见他,心里便不舒服。孩子还小,离不得娘,便叫你嫂子跟我一起住。”
天底下哪有让婆婆和儿媳住一起的?
但肖夫人一向是个想怎么就怎么的主儿,压根不是商量,只是随口告知一句,知知压根没什么可转圜的余地,虽觉得不妥,却还是应下了。
“是。”
知知见肖夫人和小宋氏都安顿好了,便道,“为迎婆母和大嫂,府里准备了接风的席面,不晓得婆母和大嫂晚上乏不乏,若是不乏,那便一家子一起吃顿饭。”
肖夫人是懒得坐在一起吃什么饭的,但小宋氏方才多番嘱咐,她便准备应下,却见一边的小宋氏笑盈盈接了话。
“二弟妹费心了,但婆母路上便不大舒服,今晚只怕得好生歇一歇,不如安排在明日?”
知知自然不能叫婆母撑着病体吃宴,当即道,“那便明日吧,都是一家人,也不用非要今晚。”
但她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舒服。正常人都不会拒绝得这样理直气壮,头一晚的接风宴,知知既然说了,那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且看婆母的样子,也不见得连吃个饭都起不了身,知知心里虽有些隐隐的不舒服,但仍是笑吟吟道,“婆母不舒服,我叫个大夫来摸摸脉,今日的晚膳,我便叫厨房送到东院来,也省得婆母受累了。”
说罢,肖夫人借口要歇,知知便十分识趣离开了东院。
回到正院,青娘满是担忧地来迎她,低声隐晦的道,“那位可为难您了?”
知知摇头,“未曾。不过今晚的接风宴便不摆了,等会儿我拟个晚膳的单子,你叫膳房务必精心准备了,送去东院,别怠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铮就是个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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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嫂子不喜欢陆铮啦,你们都猜错了!
第35章 月事
给东院拟好菜单, 知知便叫青娘亲自去膳房盯着,及时送到东院去。
青娘去后,知知坐了片刻, 忽的小腹一阵酸疼,她下意识算了算日子,才发现这几日恰是来月信的日子,因忙着收拾东西两个院落,一时忙忘了。
那时她还在郡丞府, 陪着阮夫人礼佛时落水, 后来来月事时,便时常小腹疼。药也是时时喝着的,只是还未见什么效果。
青娘不在, 知知便自己将污了的裙衫换了,勉强弄了热水喝了,堪堪舒服了些。
青娘那边盯着膳房做好膳食,回来后,便见知知脸色不大好,吓了一跳, 上来问她,“娘子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知知坐不住,靠着青娘宽厚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来月事了, 有些疼。”
青娘也是忙糊涂了,以往每回娘子来月事,她都早早准备好了, 提前便把药熬好,三四日前便不让碰凉水,处处注意着,这回竟是忙昏头,把这些事都忘了。
她心疼地替知知揉着小腹,“这可真是的,奴婢给忘了。前几日妇好祭,娘子贪凉,回来后还用了冷水净身。奴婢去弄些四红汤来,娘子喝了早些歇下……”
知知懒得动弹,疼倒没疼到那程度,但她一向忍不了疼,每月来这么一回,也真真是太受罪了些,轻声“嗯”了句。
青娘又匆匆去熬了四红汤来,扶着知知饮下,又服侍她去榻上躺下。
知知其实并不困,只是懒得动弹,微微撑着身子,还不忘嘱咐青娘,“青娘,东院的晚膳,你等会儿替我盯着,让准时送过去。”
青娘应下,又道,“娘子晚上想吃点什么?”
这会儿天色还早,青娘想着知知定然不会睡那样久,否则夜里要饿的,晚膳多少还得吃些。
知知想了想,道,“我喝些粥便好了,夫君昨日说想吃炉焙鸡,让膳房准备一份,另的,看着炒几个下火清爽的菜便好。”
青娘俱一一应下,她做事一向妥帖,知知也放心得很,便安心闭了眼小憩,本是打算只睡一会儿的,哪晓得待她睁眼时,屋里都黑了。
知知略一动,外室守着的青娘便听见了,进来点了烛,“娘子醒了?奴婢叫人送粥来,一直在锅中温着呢……”
知知睡得有些糊涂了,看了眼外边黑沉沉的天色,直起身,随口问,“婆母那边的晚膳送过去了麽,没出差错吧?现下什么时辰了?夫君还未回来麽?”
她问得随意,青娘却愣了下,委婉道,“送去了。眼下是酉时末了,郎君……”
知知抬眼,“郎君怎么了?青娘,你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青娘只好道,“郎君去了老夫人处,估计是留在那儿用饭了。”
知知怔了怔,点头道,“我知道了,青娘,我饿了,郎君既然不回来用晚膳了,我便自己用了。”
青娘恐她伤心,本来不想提这事的,按说老夫人来时,自家娘子也是提了接风宴的事,那时老夫人以病推了,如今又留郎君在那边用饭,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倒独独把忙活了好几日的娘子给落下了。
这事落谁身上,谁心里都不舒服。
可知知问了,她又只能实话实说,此时见知知还有心情要晚膳,忙起身道,“奴婢这就去。”
见青娘出去了,知知面上才露出些许的失落,男人心粗,未必会注意到这些小事,怕也是婆母留他用饭,他便留下了。虽这样安慰自己,知知心中多少有些别扭,方才青娘还在时,她还需瞒着,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便心里藏不住那点委屈了。
待整理好情绪,青娘恰好将晚膳送来了,掀了小盅的盖子,露出熬得香软的粥。
“好香。”知知吃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暖暖的白粥下肚,整个小腹都微微发热,额上亦出了些薄汗。
她吃了半碗,抬眼便见青娘担忧望着自己,仿佛怕她心里不舒服似的,便笑着道,“青娘,这样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