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到也没关系,洛书颜那个舞蹈老师脾气可差,不管谁迟到了总是会训斥的。
陆行森不知道多高兴,打开门让两个孩子上车以后,又问:“晚饭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喝点什么?不如我先带你们去麦当劳或者肯德基给你们买点薯条汉堡可乐?”
沈宴:“不用,麻烦快一点,我们赶时间的。”
洛书颜有些不忍心的扭头看向车窗外。
她有时候觉得陆某人真的是又可怜又可恨。
每次觉得他可怜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沈姨那些年吃的苦,以及沈宴被人讥笑没有爸爸的委屈。
这样一想,她就不觉得他可怜了。
陆行森便没再说话了,他将车停好,目送着两个孩子进了大楼后,便坐在车上,准备等他们下课。
他是知道的,他们都要上课一个半小时左右。
本来他是准备就在车上等的,但突然瞥到副驾驶座上的相机,顿时心念一动,就拿着相机下车了。
他知道儿子是在二楼最里头的教室学武术,拿着相机过去,站在门口就看到了穿着武术服装的儿子。
这走廊里除了他以外,一个家长都没有。
陆行森拿着相机对着沈宴咔咔咔的一顿拍。
他这相机跟别的相机不一样,按下快门时声音很小。
不过武术班本来人就少,沈宴一眼就看到贴在窗户那里往里看、往里拍的陆行森。
沈宴:“……”
他主动跟老师打了个手势,老师以为他要去洗手间,便点头同意他出去。
在沈宴出来的时候,陆行森正在低头琢磨胶卷。
沈宴轻咳了一声。
陆行森侧过头来,诧异问道:“这么快下课了?”
沈宴面色无奈:“我在上课,请你不要在这里守着,也不要拍照,会影响到其他师兄师弟的。”
陆行森尴尬,还是拿着相机走了。
他走的时候背影格外的萧瑟,沈宴什么感觉都没有,直接转身进去教室。
虽然血缘上是父子俩,但毕竟没有真正相处过,又缺席了这么多年,沈宴很难把陆行森当成爸爸,而他本人也不是那种外向的性子,即便是跟妈妈,平常也不太亲近,更别说是对着一个从未相处过的爸爸。
能够做到这样有礼貌,已经是沈宴有教养了。
陆行森走进电梯,还想着儿子说的话,也就没注意到这电梯是往上,而不是往下,等电梯门开时,他才发现自己来了四楼。
二楼主要是武术班还有跆拳道班。
三楼现在还没有对外开放,四楼都是舞蹈班。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陆行森来到了洛书颜上课的教室门外。
教室里有几个女孩子都在跟着老师学着跳。
陆行森站在窗户外面,看着洛书颜,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在港城闹了一场乌龙,但最开始他是真的以为书颜是他的女儿,那时候他欣喜若狂,也患得患失,看到她那样可爱那样爱笑,他心里也很欣慰,那会儿对书颜投入了天然的喜欢,现在虽然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但每次买礼物时,总是不会忘记给她准备一份。
他拿起相机对着洛书颜多拍了几张。
洛书颜的舞蹈老师非常严格,正盯着学生们在练这几天学会的一支舞,突然不经意地瞥见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还拿着相机在拍照,她顿时就警惕起来,她名下就只有这么几个好苗子,这几个学生的家长她都见过,可外面这个人很陌生,最奇怪的是,他拿着相机拍什么拍?
舞蹈老师平常也没少听说一些不好的事。
知道这社会并不是那样太平,人贩子猖狂,就她们镇上都有年轻女人被拐卖,不止如此,还有一些人会盯上小孩,总之,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绝不是正常人能够想象到的。
她既然是这些女孩子的老师,就必然要在家长不在的时候,保护好她的学生们。
想到这里,她走到教室门口,厉声呵斥:“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我怎么没见过你?”
陆行森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个陌生人这样训斥。
他皱了皱眉头。
舞蹈老师就更觉得他神情怪异,也不是哪个学生的家长,那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拿着相机往里拍,越看就越不像好人!
她鼓足了勇气,来到陆行森面前,离着几步的距离,防备的看向他:“你究竟是哪个学生的家长?”
这问题可难倒陆行森了。他倒也没脸大到会说是洛书颜的家长……
毕竟认真来说,他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舞蹈老师见他不说话答不上来,心里更疑惑,都在想着报警流程了。
这时候,洛书颜十分无奈、无语的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举了举手:“老师,这是我叔叔。”
她跳舞跳得好好的,听到动静这才发现陆某人居然就站在教室门口!
还拿着个相机在拍,被老师质问了也不作声,再这么下去会被当成变态送去派出所的。
洛书颜无奈地想:……谁让这是沈宴血缘关系上的爸爸呢,谁让拿人手短,她现在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手表呢。
陆行森一听到洛书颜肯定了他的身份。
他就立马硬气起来:“我是洛书颜的叔叔,我刚送她来上课的。”
洛书颜:“……”
舞蹈老师仍然不放心,实在是陆行森的行为举止太奇怪,她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走进教室,从包里拿出手机,想了想,秉着身为一位老师的职责,还是决定给洛书颜的爸爸打个电话,询问一番。
那头洛天远很快地就接起了电话。
舞蹈老师将事情简单地跟洛天远说了一遍,强调了虽然洛书颜说是叔叔,但行为怪异……
洛天远一听舞蹈老师说的,便知道是陆行森那个吃饱了撑的。
他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梁老师,抱歉,影响到您上课了,的确是书颜的……”他顿了一下,实在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说,“是书颜的叔叔,他是无业游民,喜欢拍照,总会拿着相机,您不用理会也不用担心。”
舞蹈老师:“……?”
她更担心了!
——
因为前后被儿子以及舞蹈老师赶走,陆行森便没了兴致,老老实实去车上等着两个孩子下课。
洛书颜跟沈宴下课以后,都累到不愿意说话。
之前经历过那样的插曲,即便陆行森现在已经决定不要所谓的脸面与尊严,这会儿也分外受挫,没有心思去找话题,一路上竟然也是出奇的安静,坐公交车是三站路到,坐小轿车速度更快,只是当陆行森停好车时,就看到沈清若往这边走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虽然知道她对于忙碌的工作也是乐在其中,但想到她这会儿才下班,他又想骂洛天远是周扒皮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等她走到面前来时,也只是笑着问道:“才下班?”
沈清若现在对陆行森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意外,她本身就没想阻拦他跟儿子亲近。
对于陆行森,她现在也只是把他当成前夫了。
都快四十岁了,所谓的爱恨情仇只会令人心生疲倦,很多事情不是不介意,而是算了,懒得想了,她只想放过自己,这样平和的状态更令她感到舒服。
“恩。”沈清若将还没吃完的面包重新放回包里。
陆行森很难不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没能忍住,又问道:“你晚饭就吃面包吗?”
沈清若一愣,“这样比较方便。”
公司茶水间也给员工们准备了八宝粥、泡面这类的速食,加班更是有餐补,不过她晚上一向都吃得不多,有时候下班回来也没精力跟心思下厨做饭,都是在店里随便买个面包对付过去。
陆行森将欲脱口而出的“我带你去吃饭”给憋了回去。
憋得难受。
沈清若却没再看他,而是带着一脸疲倦的洛书颜和沈宴往小区楼里走去。
月光下,陆行森的影子都是孤寂的。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果断开车驶出小区去附近的餐厅打包了饭菜,都是她曾经爱吃的。
哪知道等回来时,居然又在楼下碰到了洛天远。
洛天远也是刚下班,临近月底,又赶上了新投资的电影上映以及季度新款上市,最近他也特别忙,有时候忙起来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同样都是老板,这会儿再看到陆行森居然有闲情逸致追求姑娘谈恋爱,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起上楼。
陆行森提着打包好的饭菜,看着洛天远,沉声道:“洛总,为了员工的福利待遇,贵司也该建一个员工食堂才行,有的员工每天加班到很晚,连吃晚饭都成了问题。洛总日进斗金、财大气粗,在这方面不应该这样抠门才是。”
洛天远停下上楼的脚步,他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你出钱?”
陆行森:“……”
他隐忍点头:“可以。”
洛天远不知是感慨还是讽刺,“论财大气粗,自然是比不上盛远的。只是我想,对于有的吃完饭都成问题的员工来说,她更愿意拿到一份餐补,而不是一份食堂的晚餐。”
陆行森气啊,“她晚上就吃了个面包。”
洛天远:“加班餐补是十块,一个面包三块钱。”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陆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将七块钱放在眼里。公司里那些加班的员工都很在意这七块钱。”
陆行森愣住。
洛天远却懒得跟他说了,快步上楼将他甩在身后。
陆行森表情不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楼梯间的灯也熄灭了。
他上了楼,将买好的饭菜放在门口,又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声,这才转身,身形隐匿于黑暗中,慢慢地下楼。
沈宴去洗澡了,沈清若来开的门,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东西,她蹲下来仔细一看,是打包好的饭菜,一摸,还是热乎的,她想着下班回家时在楼下碰到陆行森,便猜到这应该是他买的,她探头看了一眼,楼道里空无一人。
将这些饭菜提着进了屋子,这才发现,他买了两荤一素一汤。
打包盒上还贴着一个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好好吃饭。】
——
没几天后,沈清若去银行办事顺便取钱时,才发现自己的账户居然多了十二万多!
她还以为是出什么差错了,让柜员打了最近的账户往来明细表,看到这十二万多是来自户名为陆行森的账户时,她疑惑不已。
在刚刚重逢,他刚得知她还活着并且还有了小宴时,尚且没有给她支票或者转账,怎么前两天又给她打了钱?
她拿着银行回单回家,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时,正好沈宴放学回来。
沈宴见她在看银行回单,他也想看看陆行森有没有转账过来,便随口问道:“妈,你有收到十二万块钱吗?”
“你知道?”沈清若更疑惑了,当然内心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十二万,而是十二万四千八,小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宴平静地点头:“恩,是我让他转给你的,我从出生到十三岁的抚养费。”
沈清若:“……?”
怎么每个字她都懂,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抚养费??
沈宴站在桌子前喝水,“妈,我只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这句话轻易地就勾起了沈清若的泪点。
要说这些年来不辛苦是假话,可哪怕再难,她也没有后悔生下儿子。
现在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她除了欣慰,也有愧疚。
明明她也没有给他很好的生活。
“我并不是妈你一个人的责任。”
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会听到这样的歌词或者这样的话,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是最伟大的,孩子是妈妈的全部,妈妈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一切……
但其实他不想那样,妈妈不用伟大,只要开心就可以了。
所以,他可以主动去跟那个人要这些年的抚养费,十二万四千八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多,可能够让他的妈妈过得更轻松,那就够了。
至于那个人的愧疚之情是否会减少,这本来跟他就没有关系,不是吗?
——
沈宴晚上睡不着,来到阳台,他房间的小阳台跟洛书颜的小阳台是挨在一起的,只隔了不到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他拿起笔盒冲着墙敲了几下。
几分钟之后,穿着粉色毛绒绒睡衣的洛书颜打着呵欠出来,她也站在阳台的栏杆那里,无精打采的看向他:“干嘛?”
沈宴指了指天空,说道:“看星星。”
洛书颜打了个冷颤,“这么冷,看什么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