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上车。”检票员正机械重复着这句话。
　　暗域还没普及自动检票，每个检票口都立着一个检票员，风格很统一。
　　全身上下都被套在麻袋里，脖颈处紧紧系了一根麻绳，看起来和日式晴天娃娃有些像。面上抠出两个洞，可以窥见其中漆黑的眼眶。
　　每个进去的乘客都会把头颅折下来送给检票员，领到一张票，方能成功通过。
　　那些头颅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附近干净整齐，除了乘客没有脑袋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和谐。
　　林恒直接往检票口走，麻袋人盯着他看，似乎认出来了，没有阻拦，不情不愿地给了八张票。
　　六具尸体没有继续后空翻，老老实实跟着无头乘客们进入候车室，同时，前所未有地觉得有头是一件幸福的事。
　　票面和真正的火车票格式一样，但颜色不同，血红色的底色，黑字有些刺目，目的地显示未知。
　　他们的座位挨在一起，头颅都还留在脖颈上，与其他无头乘客相比，十分醒目。
　　“最后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
　　“中途一个站点。”
　　“那他们的头呢？”
　　“出站的时候会发，就是做事不精细，随便发脑袋，可能你进来时还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出去时，头就长在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脖子上。”
　　林恒应该见过这种场面，似乎回忆起来了，眉毛微蹙，有些不忍直视。
　　“坐这躺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姜翎很好奇。
　　“难说，中途头被拿去了一段时间，或许失去了一些东西。我没有强行探究，车站老板也不会收我的门票，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免票上车。”林恒开始传授他丰富的白嫖经验。
　　“下一站，尸坨岭。”
　　“千人坑站到了，本站下车的旅客赶紧下车，请注意携带随身物品。”
　　“下一站，五脏庙……”
　　火车有时从幽长的隧道中穿过，一片漆黑之中，只能看见窥视车身的血色眼睛。
　　有时从血色河流里淌过，扑溅出漫天血雨，沾在车窗上淅淅沥沥往下滑。
　　全封闭式车内环境，汇聚了各种奇妙味道。
　　即使姜翎没有嗅觉，也闻到了浓浓的尸臭，混着其他难闻味道，死老鼠，腐臭，脓液，焦臭等等混在一起发酵，堪称大规模生化武器。
　　姜翎忽然理解了脑袋没有带上车的原因，万一带了鼻子，岂不是要一路呕吐？
　　“葫芦村到了……”
　　火车又停住，林恒示意姜翎下车。
　　“暗域空间紊乱，火车还能直接到达指定地点吗？”姜翎边走边问。
　　“嗯。这算是最常规、最安全的出门方法。”
　　除了六具尸体以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别的行李。
　　葫芦村站比较小，出口位置站着一个检票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拖出来一个鼓囊囊的麻袋，扯开袋口，往地上一倒。
　　其他无头乘客弯着腰往里翻捡，有些肢体不协调的直接趴在地上，随便找到一个头就往脖子上安，也不管正反。反正大家都死了，还在乎什么男女老少。
　　上车时，乘客的意识留存在身体中，只是没有头。
　　下车后，装上头颅，意识会脱离躯体，出现在自己真正的头颅中，新的躯体什么样，全凭运气。
　　姜翎还是第一次看见满地找头的盛况，被这别开生面的景象惊住。
　　那六具尸体瑟瑟发抖，亦步亦趋，跟在林恒身边，生怕自己的脑袋被别人扭下来。
　　有些肢体还会因为争抢头颅打起来，场面乱得不可思议。胳膊与大腿其飞，内脏与脑袋一色。
　　葫芦村在深山中，村民是外界早已断了传承的古老族群，不分男女老少，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个葫芦，进村后也能时时刻刻看到悬挂在房梁、树枝上的各种葫芦。
　　他们肤色呈青黑色，喜欢佩戴银器，见林恒过来，颇为惊喜。
　　林恒与他们用一种古老涩口的语言交谈，与现今存在各种口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说话像念咒一样，冗杂绕口。
　　没多久，一具结了厚茧的尸体被抬出来，与其他六具摆放在一起。
　　至此，清江殡仪馆丢失的十具尸体就找齐了。
　　“葫芦村里的村民都是以前山野里未开化的蛮人，对朋友非常热情。他们今晚有篝火会，要不要再留一会？”林恒与村民交流时神色温和，就像在看自家晚辈儿孙一样。
　　“林哥决定，我都可以。”
　　姜翎发现这个村里的蛇虫格外多，这才一回，就有好几条毒蛇在她身边爬来爬去。
　　“那咱们下回再来，魏叔该等急了。”
　　林恒也不会真正下场和村民们一起跳舞，他不会那些，和迎接他的一些村民简单交流后，带着七具尸体，与姜翎一起离开。
　　一个紫黑色的葫芦被村民们丢来，林恒接住，问姜翎要不要小礼物，这是村民们送的。
　　“可以带到外面去吗？”
　　“可以。”
　　姜翎接过葫芦，里面轻飘飘的。
　　“这次不用再坐火车，我们可以直接回殡仪馆。”
　　林恒与老殡关系很好，相对应的权限也高。成功带着剩下七具尸体回停尸房，一一放进原来的地方。
　　出来后手机才能开机，未接电话几十个，姜翎回拨过去，告诉苏珊娜和何秋词，说自己安然无恙，在暗域遇到林恒，现在尸体全部找回，她直接从殡仪馆这边出来了。
　　“好玩吗？”
　　“好玩。”
　　“里面吓不吓人？”
　　“有一点。”
　　另外两人都很好奇，电话不方便详细说明，约好明天见面再说。
　　姜翎出来时，还带出了产自葫芦村的小葫芦。
　　“老殡醒了。”林恒招招手。
　　姜翎向他那边走过去，两人一起进电梯，按键多了一个负三层。
　　出电梯后，里面是传统中式建筑四合院，里面挖了水池，几条红色锦鲤正在游动，一个穿着唐装的老爷子神色和蔼，在练太极拳。
　　与姜翎所想象的殡仪馆形象差别极大。
　　“老殡，你看看，阿翎这是怎么回事？”
　　林恒与老殡关系很好，乍一看像对爷孙，实际上林恒都能给殡仪馆当祖爷爷了。
　　殡仪馆的意识和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一样，说话做事也是这个风格，倒比林恒更显老。
　　老殡问起，姜翎便把阴间聊天群里的事说了一遍，还有尸妆，睡梦中离世等等。
　　“目前没有找到什么头绪，如果不解决，那东西就一直潜藏在暗处。”
　　林恒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记着这件事。
　　“我想起一桩旧事，和姜翎差不多，当时一直想不通，莫名奇妙就死了，天长地久，就成了殡仪馆的意识。”
　　“那时这里还不叫殡仪馆，叫宋氏义庄。”
　　老殡陷入思索，点了一支烟。
　　姜翎在外卖app上看过，阴间的万宝路香烟，专供老烟民。
　　“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朝廷还在，皇帝一心想练长生不死药，什么事都不管……”
　　“民不聊生，匪患猖獗，每年枉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宋镇以前是世家的坞堡，方圆百里的人家，大多都姓宋，那些穷苦人家，死了以后埋不起，就把尸体送到义庄。”
　　“我那个时候就是庄头，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管下葬出殡，再不济也弄口薄棺再埋了。”
　　“后来尸体越来越多，棺材铺做不过来。摆久了又发臭，我就只能编草席，把他们裹一裹再埋。”
　　“晚上也要人看着，防有野兽啃吃。我胆大，每晚都在这里守夜。”
　　“夏时多雨，我有天起来，发现昨天被埋下的尸体又被掘出来，摆在义庄里……”
　　“这里贼都不敢来，谁做这样的缺德事？”
　　“我估摸着不对劲，一看自己鞋底，厚厚一层黑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0 23:59:24~2020-07-21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梓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木 20瓶；小夜 10瓶；霍兰德er 5瓶；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帮我点一下
　　“我又把尸体埋回去, 仔仔细细地将土压实。”
　　“等第二天起来，前一天晚上埋得好好的尸体，全都整整齐齐摆在义庄, 衣服上还带着泥巴。”
　　“我当时那个气啊……以为是哪个兔崽子吃饱了没事干，整我一个老头子, 恨不得把那缺德的兔崽子找出来弄死。”
　　“但是……我又怀疑这事儿和我自己有关系。尸体不是旁的东西，谁会不嫌晦气天天挖出来, 就算是戏弄我，也断不会天天这么干。”
　　“就这么反复挖坑埋尸, 第二天尸体又回来, 过了十来天, 尸体开始发臭长蛆，我真受不了了。”
　　姜翎心道, 还是老殡强啊，顶了十多天，一般人经历第一次就吓跑了。
　　这个挖尸比尸妆还要刺激。
　　“晚上谁都不敢来义庄，我花了几两银子才找到两个人胆大的年轻人，和我一起守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睡得很沉，第二天那两人看到我都吓的要命？等问清楚才知道，那些尸体都是我挖出来搬回义庄的。”
　　“后来，不管我白天在哪里, 做了什么，离得再远，到了夜里三更后，都会去坟地挖尸。”
　　老殡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他埋了半辈子尸体, 却没想到最后会天天去刨人家的坟。
　　“乡民说我中邪，给我驱邪，没用。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说我半夜三更挖尸体吃，要把我捆起来烧死。”
　　“还没来得及被烧死，有天晚上，我挖完坑，把自己埋了。”
　　“那天我的意识很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
　　虽然老殡说的轻描淡写，但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邪门。时间过去太久，难以判断他是梦游症还是鬼附体。
　　“死后我一直留在这里，仿佛与什么东西融和，直到有人在上面建了殡仪馆。”
　　“殡先生，您还记得自己的出生日期吗？或许与八字、体质有关。”姜翎觉得原主与老殡有一些共同点。比如，长期和尸体有较为密切的接触。
　　“不知道。我父母很早就病逝了，那时我还没有记忆，后来吃百家饭长大。村里的神婆说我克亲，八字应该不太好。”
　　“体质倒没什么问题，出这事之前，身体一直挺硬朗，不曾有鬼怪侵扰。”
　　“是否特定的人可以融和暗域的空间节点，使节点从无意识的混乱状态变得可控？”姜翎猜测道。
　　“我会调查。”林恒不希望现在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你们等等，我去问问其他老朋友。”老殡在暗域也有自己的“朋友圈”。
　　谁也不愿受人操控。
　　如果死亡都是一场戏，未免过于惊悚。
　　“对了，您可以使用阴间的手机吗？”姜翎问。
　　“没用过，我平时都在睡觉，好久没关注外界的事情了，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事。要不是尸体被盗，林皇叫我，我也不会醒。”老殡平时都在睡觉，年纪大了，不爱动弹，不知道阴间发展得这么快。
　　“我这里有个手机，您可以试试，要是能用，我给您送一个，这样以后联系起来更方便。”
　　说不定用了手机以后，老殡精神得不会睡觉了。
　　姜翎不知道被她关在房间里的那鬼怎么样了，是否也会进入暗域？忘了问她的名字。
　　老殡试了试，作为阴间生物，使用顺畅无比。
　　“新账户：宋殡”
　　“阴德：31456  地址：南山区广平路13号清江殡仪馆”
　　“你姓宋？”一直叫老殡的林恒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老殡叫什么名字。
　　“宋镇的人都姓宋，还是老殡好，这个独一无二。”老殡也不在意称呼，反倒是被人叫惯了老殡。
　　“这个送给你，以前义庄的横梁木，放在棺材里可以让尸身不腐。”老殡终于把备好的小礼物送出去。
　　那是一截手指长的暗红色木坠，刻了一个“殡”字。颜色过于深沉，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黑色，沉甸甸的，冰冷刺骨，已经异化，分不出是何等木质。
　　姜翎以前在殡仪馆上班的时候，会默默把乱摆放的东西整理好，有时候看到垃圾会顺手捡走，各类盆栽她都在认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