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翎，翎翎……”
　　园草追在后面，眼泪挥洒。然而小短腿跑不了多远，很快被幼儿园的老师抓回去，关在园里，等待家长领取。
　　他努力伸长脖子，望着姜煜的背影，委屈巴巴，又开始抹眼泪。
　　周围的老师和家长都快笑得变形了。
　　——
　　“你以后一天十块钱。”姜煜咽不下这口气。
　　幼儿园的小崽子居然还给安安发零花钱，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妹妹的零花钱当然只能由哥哥来发！
　　“不用那么多，我不买东西，还要攒着给你补习。”
　　姜翎语气稳重，小幼崽故作大人老成模样，分外可爱，但姜煜听清楚她说的内容，差点跌倒。
　　生活对他下手了！
　　“走快点！很快老师就要上门了！”姜翎催促。
　　前两天，她已经在网上和家教老师沟通过，今天正式开始补课。
　　姜煜本来还想拖延，姜翎直接定好日期。
　　在劫难逃。
　　时琛和他说过，安安比普通小孩子聪明，尤其要注意教育方式。不管是主动想办法拍电影，还是联系家教老师，姜煜都接受良好。
　　可能其他和安安同龄的小孩子也会生出类似的想法，安安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不止想，还会动手去做。
　　“哥哥放心，你很快就会有进步的。”
　　姜翎见姜煜不说话，还安慰了一句。
　　姜煜只觉得这一路的风景分外动人，不管是来来去去的行人，还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随风飘舞的落叶，连天边的残云都是好看的烟紫色。
　　真希望这条路无限长，最好能走一辈子。
　　即使姜煜有意放慢速度，仍然在家教老师到达前，走到小区门口。
　　红油漆在小区外墙上，画了一个圈，里面是个“拆”字。它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是希望，是财富，是新生。
　　早上出门时都没有。
　　姜煜看着“拆”字，陷入沉思。
　　这是真的吗？
　　门缝夹着开发商的通知书。
　　“安安，掐我一下。”
　　姜煜有些飘。
　　竟然是传说中的拆迁……
　　难道幸运之神终于降临到他们头上了吗？
　　姜翎没和他客气，直接掐了一把。
　　姜煜“嘶”了一声，感叹道：
　　“看来是真的。”
　　姜煜进门后，展开通知书，姜翎也凑过去，两人一起看。
　　原来附近要被开发成大商圈，国内知名房地产公司想买下整个旧小区，希望各位户主有空时，与公司拆迁组商谈。
　　“我已经不想再努力了。”
　　姜煜如释重负，仰躺在沙发上，宛如一条咸鱼。
　　“原来我真正的职业是当一个房东。”
　　都要拆迁了，还学什么习！
　　不学了不学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现在住的房子，这里有成长的记忆，而他已经意识到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生活得更好，换个地方住也行。
　　如果能远离李翠红，远离这个小区里的部分住户，那就更好了。
　　“不可以。”姜翎扯了扯他的袖子，试图让他坐起来。
　　“安安乖，你负责考清华，哥帮你看房子。”
　　姜煜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
　　他当然还记得和时琛说的话，要出人头地。但一学习就浑身难受，不得不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当兵，比如……拍戏。
　　安安还小，最近这几年肯定不行。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姜煜伸了个懒腰，神色恹恹，过去开门，发现是个年轻姑娘，最多二十，相貌清秀，举止大方。
　　家教老师来了。
　　这位是本市师范大学的大学生，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温柔耐心，负责语文、英语，以及思品、历史等四科。每周的二、四、六，周日下午由她负责。
　　还有一位教理科的男老师，负责剩下五科，时间安排在一、三、五，周日上午，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
　　姜翎本来打算找九位，但补习老师太多，时间上不好安排。还好大学生教导初中课程，相对轻松，两个老师就能把姜煜安排得明明白白。
　　“您就是王老师吧，王老师您好，这是我哥哥。”
　　姜煜对补习的态度太消极，姜翎主动过去招待王老师。客厅也有桌子，姜煜就在客厅补课，姜翎在另一边看书。
　　——
　　他们家的家长怎么不在？这个学生虽然长得好看，却不太好管，一看就是个刺头。
　　王老师没问，打算先讲英语，从初一开始复习，把课本里的内容总结精炼后，讲给姜煜听，让他做笔记。
　　初一英语非常基础，姜煜听得懂，就是有种莫名的烦躁，根本坐不住。
　　王老师也发现了他这个问题，每讲半小时，就让他休息十分钟。姜煜也玩手机游戏，不怎么沉迷，随便玩玩，段位很高，但他玩游戏的时候一脸不耐，就算胜利，也不高兴。休息十分钟，精神状态并没有什么改善。
　　就像个爆竹，在点火的边缘跃跃欲试。
　　王老师讲着讲着声音就没了。
　　她感觉，这个学生下一秒就会掀桌子。
　　看课本就像在看杀父仇人，眼神里的排斥几乎实质化。她怀疑这个学生得了厌学症，还是晚期，没得救了。
　　“哥哥，你还想学吗？”
　　姜翎过来，牵住姜煜的左手。他掌心还有因忍耐李翠红留下了掐痕，已经结了痂。但因苍白的肤色，十分明显。
　　“如果哥哥真的很讨厌学习，不想学，那我们今天就不学了。”
　　姜煜摇头。
　　一个小时一百块，不行，他一定要学完。
　　这些都是安安的零花钱。
　　“王老师，辛苦你了，可以看会电视，休息一下。”
　　姜翎主动与王老师说话，希望这个年轻的老师能放松一些，不要这么紧张。
　　姜煜起身去切水果，用小盘装着，他和安安一盘，王老师一盘。
　　“看看慢慢吧。”姜翎提议。
　　慢慢是小乌龟的名字。
　　之前姜煜怕妹妹日渐自闭，所以给她买了一只乌龟。
　　姜翎取名慢慢。
　　乌龟好养，一两日喂一次龟粮，不过天气越来越冷，慢慢要冬眠了，最近不怎么动，十分安静。
　　姜煜站在边上，看了会儿，丢了极小的一块水果，慢慢不爱吃水果，懒洋洋的。
　　明明也没做什么，心里莫名的躁郁，就平复了下去。
　　生活需要一些琐碎小事，填补在森严的生存法则中，把锋利的边角，变得圆润温柔。
　　姜煜继续跟着王老师学，耐心做笔记。
　　王老师主要是讲课，把作业和单词、背诵任务留在课后。说好两个小时，并不算中间的休息时间，等她出去时，已经九点了。
　　小区离公交站有点远，姜翎让姜煜送送王老师。
　　王老师受宠若惊，连连拒绝，姜煜还是冷脸送出去了，送到公交站才折返。
　　中途王老师试图与他交流，鼓励了几句，姜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王老师无奈放弃。
　　姜煜暗道一声麻烦，早知道就应该请两个男老师，省得以后都要跑出来送一趟。
　　回来后，姜煜还要背单词，背短文，写作业。
　　“安安去睡觉。”
　　“等你写完我再去。”姜翎撑着下巴坐在姜煜身边。
　　“那你今晚都睡不了觉。”姜煜直接把妹妹拎起来，放回房间，拍了拍她的头：
　　“我不会瞎写的，你先睡吧，天天晚睡会长不高。”

　　姜煜一想到妹妹拍电影赚的钱都花在这里，就分外肉痛。
　　买零食吃到肚子里能长两斤肉，买块大石头丢水里还能听个响，给他补课，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眼界被拓宽之后，发现自己没有与野心相符的才能，无疑是痛苦的。
　　足以令学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姜煜重新坐回桌前，咬牙切齿，盯着英语单词，想拼个你死我活。
　　姜翎练了一会内功，悄悄把门开了个缝，发现姜煜正在拼写单词，表情狰狞，还拔自己的头发，一根、两根、三根……
　　姜翎心道，看来要给姜煜买瓶霸王洗发水了！
　　不加特技，duang的一下，很黑很亮很柔。
　　听说是纯中药的，没有那种化学成分。
　　洗了后拥有浓密秀发，乌黑自然，这样他拔完头发，还能快速长出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姜翎：你为什么要拔自己的头发？
　　姜煜：疼痛可以刺激感官，增强记忆力，每拔一根，我就读一个单词，这样就能记住了
　　姜翎：谁说的？
　　姜煜：我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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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举重一定能拿金牌！
　　姜煜拔着拔着，忽然觉得不妙。
　　回头一看，妹妹穿着毛绒绒的粉色小兔子拖鞋，头顶翘起呆毛。也许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懵懂。
　　嘶——
　　姜煜倒吸一口凉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你怎么出来了？”
　　“客厅灯还没有关。”
　　“我回房间。”见她没问，姜煜悄悄舒了口气。打算把桌子收拾一下，带回房间继续学。
　　“哥哥早点睡吧，不要熬夜。”
　　“安安，我是不是很没用？”姜煜把摊开的书合上，推开，有些颓丧。
　　他无力地抓了抓头发，伏在桌上，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微微颤动，几乎要哭出来。
　　什么事都做不好，连几个该死的单词都记不住。
　　在气哭的边缘跃跃欲试。
　　又因为自己的情绪太难控，连这点小挫折也承受不住，简直和废物一样，开始自我厌弃。
　　姜翎见他情绪不对，飞奔过去，熟练地爬上膝盖，钻进姜煜怀里。
　　“对不起，安安，我太没用了。”
　　姜煜后仰，靠在椅背上，声音很轻，仿佛飘在无尽虚空中，找不到落脚点。不想太难堪，不想当着妹妹的面哭，那简直太丢人了。
　　好在他十分疲惫，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在模糊虚化，躯壳沉重，一切都空乏无意义。
　　此刻，他周身气息阴郁低迷到了极致，任由自己坠入深渊，就算在这一刻死去，也不会挣扎一下。
　　“没有。”
　　姜翎抱住姜煜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一字一句认真道：
　　“哥哥很好。”
　　“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姜翎在心中自省，她把姜煜逼得太紧了。
　　今年姜煜十六岁，她四岁，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就算要让姜煜变得更优秀，也不可能一蹴而成。把他拘在家里补习，机械性灌输知识，只会让他更痛苦。
　　“我哪里好了？经常凶你，还很蠢，成绩不好，又没用，不能给你买喜欢的东西，不让你出去玩，也不让你养小狗……”
　　每委屈妹妹一次，姜煜都记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补回来。
　　“哪里都好，别人都没有这么好的哥哥。”
　　“每天你喊我起来，给我梳头发，还要做饭、洗碗，送我去幼儿园，晚上接我回来……”
　　“我不想养小狗了，养乌龟就很好。”
　　“你一点也不蠢，很聪明……”
　　夜里有些冷，姜翎还没说完，打了个喷嚏。
　　“不说了，我给你冲杯黑咖啡。”
　　姜煜听见喷嚏声，骤然清醒过来，恨不得给自己的脑袋来两拳。她刚从床上下来，怎么让她在外面呆这么久？不就几个破单词吗？就这事儿还值得丧？他就不信自己搞不定。
　　万一安安感冒了怎么办？她血管细，不好打针，每次都要病很久，姜煜匆匆忙忙把妹妹塞回被窝，然后去冲“黑咖啡”。
　　其实是家庭常备-板蓝根，只要说是黑咖啡，她就喝了。难道名字洋气一点，味道也会不同？
　　“从床上下来，也不加件衣服，真笨。”姜煜皱眉，捏了捏她冰冷的小胖手。
　　姜翎捧着温热的“黑咖啡”，闻到了中药的味道，便猜测这是防治风寒的药，喝完忍不住打了个嗝。
　　“哥哥快去睡吧。”
　　姜翎缩在被子里，见姜煜恢复正常，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知道了。”
　　最近姜煜很少看到她笑，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留了盏暖黄的小夜灯，关门出去。
　　姜翎回想一些与姜煜相处时的细节，发现他控制不住情绪，但又不是那种爆炭性子，脾气更倾向于间歇性发作，就像身体里困着恶兽，一旦找到机会，就想冲破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