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拔出树上的匕首“你再用这么恶心的声音说话,就算是队友我也砍。”
说完,不想再跟这个卖弄风骚的男人说话,我转身准备离去,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反手把我拽了回去,欺身把我压在橄榄树上。
看着他骤然放大的精致面孔,我呼吸一滞,简直像被冷血动物缠上般难受……奇怪,轻浮的男人见过不少,还是第一次这么莫名地讨厌一个人。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我却连他刻意靠近都接受不了……
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发现他的力量比我想象得还要大,即使用上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开他镣铐一样的手指。我侧头看一眼草地上的队友,压抑着怒气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直视着我的双眼,眼神忽然变得非常悲伤,像是透过我的瞳孔,看到一个死去已久的恋人“你为什么总是如此讨厌我呢?我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你,生命、金钱、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我只想要你的心里有我,不再把我当成一条可有可无的狗。”
他的发音古老而优雅,每一个音节都吟诗般情感饱满,结果就是,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早知道队里有这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我宁愿去面对老变态……算了,虽然费戈尔挺恶心,但是相比之下,还是老变态更恶心一些。没必要因为费戈尔恶心,就去面对一个更恶心的人。
我低声警告“费戈尔,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的话,最好现在立刻放开我。”
“最后一个问题,莉莉小姐。”
“你说。”
他缓缓问道“你真的很喜欢g先生吗?”
这人果然是个神经病。原想毫不犹豫地否认,忽然想到一点,g起疑心之后,曾多次亲密地试探过我,或握住我的手,或揽住我的腰,甚至还在海里唇对唇地吻了我……但当时,我完全没有这种类似蚂蚁爬的不适感,心脏反而疯了似的跳得很快。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心虚,所以才会有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心虚,而是对优秀异性的心动。
……这样,算喜欢吗?
不知道。但没有马上否认,已算是确切的答案。
这时,下巴一痛。费戈尔双目深沉而森冷地注视着我,用要把我骨头捏断的力道,重重地箍着我的下巴。
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也不管队友是否会看见,抬起双脚,猛然夹住他的腰,同时双手捧住他的下颚,朝他额头上狠狠一撞,趁他头晕目眩期间,撑住他的肩膀,翻身骑到他的肩颈上,自上而下地扇了他两个耳刮子。
草地上响起惊呼声。一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好利落的身手……”
我充耳不闻,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把匕首插进腿间的皮袋,冷漠地说“再对你姐姐发情,直接送你去教堂当阉伶。”
费戈尔捂着红肿的脸颊,头微微低垂,喉结滚动了两下,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事以后,队里很多男性虽然幸灾乐祸,却不敢再接近我,倒是不少可爱的女孩子,主动请求换组,想和我做队友。不知道费戈尔怎么想的,被我那样羞辱,却异常执着地要和我一个小组。
一个小组就一个小组吧,只要他别再惹我。
捕梦村就在不远处的山脚下。诡异的是,村庄的规模不小,烟囱却没有黑烟冒出。太阳还未下山,按理说,即使没有人家做饭,也应该有人洗衣或砍柴归来,街道上、小河边却连一个村民的影子都瞧不见。谨慎起见,小队没有进入捕梦村,决定在草地上露宿。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确定露宿的地点后,很快就各自散去。有人去树林捡干柴,有人在周围撒上驱虫粉,还有人在树上挂了一个天气风铃,当浓雾降临时,风铃会发出示警的声响。杰森负责分发干粮,嘱咐大家保持警醒。捕梦兽的战斗力不高,却能最大限度地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况。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篝火噼啪燃烧了起来。大家坐在火焰旁边,啃着干粮,开始谈天说地。戴着六只耳环的光头男人,拿出一根长笛,表情忧郁地吹奏了起来。绿发美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站起来,弯腰脱下靴子,双手举过头顶,拍着手,光脚踩踏着月光和节拍,身姿曼妙地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杰森抽出自己的两把大刀,像敲击定音鼓般,时不时撞击一下两面刀刃,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猎魔人虽然每次任务都能得到不菲的回报,但回报与风险是成正比的。回报的金额越大,任务的风险越高,每次任务都会有一两个猎魔人再也回不去。因此,除了心胸或眼界特别狭隘的,大多数猎魔人都很享受生活。
我抱着双膝,笑盈盈地看着绿发美女。人总会被特质相似的同类吸引,绿发美女的性格跟我很像,我却永远无法像她一样笑得那么开怀。希望摆脱过去的阴翳后,我也能活得这么自由,这么随性,不再遮掩自己的容貌和行踪。
大概因为我一直盯着她,引起了她的注意,绿发美女轻盈地旋转到我的身边,朝我伸出一只手。对上她大而妩媚的棕色眼眸,我难得有些腼腆,脱下斗篷,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掌声、口哨声、长笛声和两把大刀碰撞的金属声,瞬间热闹了寂寞的夜色。不知是因为绿发美女的笑容太明媚,还是光头男人的长笛声太动听,再次撞上费戈尔的眼神时,我没再像之前那样排斥,漫不经心地对他笑了笑。
他微微一笑,看似坦然地迎接着我的目光,戴着白手套的手却一直在薅地上的青草。
歌舞结束后,大家背对背靠在一起,闭目养神。我走到费戈尔的身边坐下。他看我一眼,轻声说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我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闭上眼,不想搭理他。
“你知道么。”他温柔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一个疯狂阴暗的梦境,“我其实很正常,可你总能激起我不正常的。刚刚你对那些人笑得那么好看,我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这人是真的有病。
我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说起来,他种种无法解释的言行,非常像一个人……新血族的王,奥古斯。但是,奥古斯应该在无昼城处理公务才对,为什么会伪装成猎魔人,来到我的身边,又刚好跟我待在一个队伍里,是我想多了吗?
为了证明我没有多想,我翻身坐起来,一把扯过费戈尔的手腕。他微微睁大双眼,一脸受宠若惊地望着我,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我有些无语,懒得理他,拔出匕首,利落地划破他的皮肤。
鲜血喷涌而出。是红色的血。
而新血族的血,是蓝色的。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我扔开他的手,随意地在草地上擦了擦匕首“再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下次割的就是舌头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如果奥古斯真的想接近我,完全有能力暂时改变自己血液的颜色。就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三十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是如此执着于我……我究竟哪里吸引他了?
我闭着眼,手按在匕首上,想要保持警醒,却还是睡了过去。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冷漠动听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你因为他,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是g的声音。
第23章
真的是g吗?
还是,捕梦兽制造出来的幻象?
我悄悄握紧匕首,尽量放松身体,维持熟睡的呼吸频率。
“我知道你醒了。”g似乎靠近了一些,鼻息冰冷地喷洒在我的脸上,“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么。”
我一动不动。
说真的,如果这不是g而是捕梦兽的话,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浓雾四起,一颗人头从雾气中探出来,脖子又细又长,蛇一样在地上蜿蜒爬行,来到我的身边,转动着眼珠,注视着我的面庞……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出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不过,我和g有搜查记忆的约定,捕梦兽是怎么知道的?
“再不睁眼,我杀了这个男人。”
有意思,费戈尔和我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他的死活睁眼?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身边就传来一声惨叫。腥膻而滚烫的鲜血,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我却已经确定,这就是捕梦兽制造出来的幻象。费戈尔举止轻浮不假,身手却相当不错。这也是我怀疑他是奥古斯的原因之一。尽管并未与他真正交手,却能看出他的实力已远远超过在场所有人,是否包括我还不确定。即便他不是g的对手,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上当,“g”在我的身边焦躁地走来走去,脚步声不像靴子辗轧青草的声音,倒像是有人用刀子不停地刮地上的石头和杂草,刀刃擦过石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响声。
我静静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捕梦兽的下一步动作,反倒是睡意越来越浓,很快又睡了过去。
可能因为接触了捕梦兽,我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梦,梦到了和奥古斯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时,谁也没想到,新血族会成为血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本来是旧血族的玩物,从出生到死亡,都是红眼蝙蝠那样的劣等血族。他们无法瞬移,也没有旧血族深厚的家族底蕴,血液还是令人毫无食欲的蓝色,除了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他们是当时黑市的“宠儿”,是可以随意抛售的物品。
我遇见奥古斯的时候,他已经是“三手货物”,前三任主人认为他的相貌过于精致,手脚却不怎么麻利,还有偷东西的恶习,决定如果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就把他当场处决。我路过看了一眼,以为他是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顺手把他买了下来,回去后才发现是个大男人。
老变态喜欢看我在名利场上斡旋,私底下却禁止我接触任何男性。我告诉奥古斯,如果想留下来,只能男扮女装。
他同意了。为了保护他不被老变态弄死,我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和他缔结了血仆契约。血仆的外貌和身体,可以根据主人的喜好而变化,除非一方死亡,契约将永远存在。我问了他好几遍,是否会后悔。他都坚定地摇头说“不会”。结果这王八蛋不仅后悔,还派人追杀了我几万里。
幸好,只有上半夜梦见了他,若是一整晚梦里都有他,我铁定要崩溃。
一觉睡到大天亮,被闹哄哄的讨论声吵醒。我刚醒转,就听见费戈尔欠揍的声音“你们小声一点,莉莉小姐还在睡觉。”
“得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莉莉小姐对你毫无兴趣,根本不需要你小子献殷勤。”
费戈尔笑笑“不管她对我有没有兴趣,都不妨碍我喜欢她。”
“对一个女人这样卑微,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费戈尔云淡风轻地说“只要莉莉小姐开心,我可以更卑微。”
我听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来,淡淡扫他们一眼“你们可以调侃他,但别带上我。我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懂?”
见识过我扇耳光的男人都纷纷点头。费戈尔也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对,你们调侃我就行了,不要带上莉莉小姐。我不想她因为我的喜欢而苦恼。”
“……”
我发现了,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当成空气。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给他眼神。
如此默念了几遍,总算克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我问其他人,昨晚有没有发现异动。几乎所有人都回答自己碰见了捕梦兽,但是没有睁眼,只有那个胳膊上养蜘蛛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因为捕梦兽扮成了他逝世多年的母亲。
我沉默了片刻“他现在人呢?”
“恐怕凶多吉少,”杰森说,“我醒来的时候,他的蜘蛛已经死了。通过回溯术,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绿发美女拨了拨头发“在最想念的人目光里死去,已经是最好的死法了。要不是捕梦兽只能看见近两年最深刻的记忆,而我近两年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是跟人吵架吵输了,不然我也会睁开眼,看我妈妈一眼。”说到这里,她挑眉瞥向费戈尔,“你一口一个喜欢莉莉,但我猜捕梦兽幻化出来的,肯定是你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孩。”
费戈尔面不改色地说“猜错了。捕梦兽幻化出来的是莉莉小姐。可惜,它幻化出来的莉莉小姐太温柔了,我还是喜欢原本的莉莉小姐。”
绿发美女翻了个白眼。
我没有搭理他们俩,想了想说“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要想一个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