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渔说派来的使臣是吴宽,和薛琅沆瀣一气后,云郦眉头微拧,若是没有外力,薛陈一时谁也不能奈何谁,但若是大安插手,恐怕……
尤其这个使臣还偏向薛家,陈家难矣。
赵渔看看云郦神色,端起茶杯抿口茶:“不过除吴宽外,还有个使臣。”
“谁?”云郦蹙眉问。
赵渔放下茶盏,定定地盯着云郦:“裴钰安。”
云郦愣了下。
“素素,根据消息,使臣距西洲只有三百里路,这些日子你不能留在西洲城。”赵渔回来的路上细细想了下,因他们陈家就有去京城的商队,这两年她也打听过裴钰安的近况,倒也没什特别之处。
当然这两年她们也来过两次信,一次就是关于宋柔安的事,当初那杀手是她派的,不过如今已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现在裴钰安来西洲,赵渔觉得按照当初他和郦郦的情分,怕是会帮陈家,但如果知道云郦没死,怕是要多生事端。
赵渔觉得他们赵家挺对不起裴钰安的,但事到如今,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想着,赵渔就见云郦心不在焉,她叫她几声。
云郦才回过神:“姐姐?”
“你收拾收拾,我明日就送你和大郎去外头避避,等看看他的计划,我们再做打算。”赵渔道。
云郦沉默半晌,点头的道:
“好,我听姐姐的安排。”
云郦回屋,床上的那只小崽崽恰好睁开眼,他虽只有一岁大,但五官已经初见雏形,瞳仁极黑,鼻梁秀挺,然后和他娘长得一点都不像,反而和另外个人如出一辙。
他看她几眼,小嘴一弯,冲她伸出手,云郦伸手抱起他,小团子直接往她胸口拱,云郦马上不将他放在床上,他愕然地盯着她。
云郦深吸口气:“大郎,你马上就满一岁,应该断奶了,娘让人给你蒸蛋羹来好不好?”
云郦扭头让丫鬟去蒸蛋羹。
不知他听懂她的话没,但他知道他没喝到心心念念的东西,小嘴一瘪,冲着云郦哭了起来,这小团子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他娘的胸口,再瞧着他娘,委委屈屈咬着唇流泪,仿佛云郦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云郦揉揉额头:“大郎,你再哭娘这次也不会心软的。”
他一听,顿时哭得更加委屈。
云郦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别去哄他,三个月前就想给他断奶,结果就因为这小子一手委屈玩的炉火纯青,每次都让他得偿所愿。
一刻钟后,婢女端上蛋羹,云郦舀了一勺子,吹得温度适宜,递到他嘴边,小子见她娘似乎铁了心不给他喝母乳,扭过身,猛地将头埋进枕头里,泪流不止。
云郦哄他好久,他都不啃吃蛋羹一口。
听小公子哭嗝都出来,且是那种难以控制的哭嗝,婢女心疼道:“姑娘,要不你就喂喂小公子。”
云郦看他那可怜模样,有片刻心软,很快她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让小厨房温着些小公子吃的食物,等他饿了就总会吃的。”
然后小团子三个时辰,啥都不吃,一说吃饭就盯着他娘的胸口,发现给他吃的不是他想要的东西,立马扭过头,饿死也不吃一口。
云郦无法,最后只得抱着他先喂了母乳,等喝够母乳,小团子抱着她的手,露出两颗小牙齿:“娘,好。”
差些日子就满一周岁的小崽子已能说些单个字,云郦点了点他的鼻子,无可奈何道:“娘不好,你断奶吧。”
“好,好。”
“不好,不好。”
“好,好。”
陈泽林走进屋,就听见这一大一小的对话,他好奇道:“小姨,你和弟弟说什么呢?”
见是大表哥,小崽子双眸一亮,冲小泽林伸出手,陈泽林刚满四岁,可抱不动小崽子,他就坐在榻边,小崽子爬过去,在陈泽林脖颈处蹭了蹭,把陈泽林逗得咯吱咯吱笑。
云郦摇摇头,把刚才她试图给他断奶的事给小泽林说了。
小泽林闻言,扭过头看着试图站起身的弟弟,板着脸道:“弟弟,你要听小姨的话。”
小崽子才没听他的,他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很感兴趣,开始往榻下爬,他不会走路,但爬的已经挺顺溜了,见他快到榻尾,小泽林把他捞回来:“弟弟,你还没答应我说的话呢?”
小崽子看他眼,继续爬。
云郦就这样看了他们半个时辰,眼见外面的太阳阴沉下来,才抱着小崽子带着小泽林去外面转了圈。
入夜,云郦躺在床上,小团子睡在她身边,云郦给他捏了捏被子,直到半夜,都毫无睡意。
她念了念那三个字,裴钰安。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79章 他来了
云郦叹口气,望着睡得香甜的小团子,这两年她其实很少想起裴钰安,因为养孩子太忙,有时还要帮姐姐处理西洲的事务,姐夫的身体还一日不如一日,可如果说裴钰安在她记忆的分量,却绝对不淡。
毕竟眼前这个小团子就是缩小版他爹,云郦其实也很忧愁,她十月怀胎,产下的崽崽竟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她不求很像,但鼻子眼睛眉毛嘴巴脸盘总要占一个吧,结果绝了,一个都不占。
云郦摇摇头,不想小崽,思考裴钰安来西洲的事,其实吧,这个结果她曾经也想到过,就是裴钰安会看在她的份上帮姐姐,当时她还想的挺好,不放弃裴钰安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可现在,她心里总瘆得慌。
云郦倒也清楚为什么,如果裴钰安因为她千里迢迢来西洲帮她姐姐,或许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她想的还要高一些。
云郦当初能放弃裴钰安回到姐姐身边,一是她舍不得赵渔,二是裴钰安喜欢她在乎她,可那份喜欢云郦不觉得很深,她们之间的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和她发生关系,纳她为妾,答应娶她为妻,都是她有计划的一步一步引导逼迫刺激。
而不是他非她不可,感情会随时间渐渐变淡。
云郦闭上眼,两年过去,或许她在裴钰安心里已经不够重要,但他是个重情的人,当初两人有过那一段,他也说出过有机会会帮姐姐的话的,这次才会来西洲的。
翻来覆去,云郦天快亮才睡着。
然后云郦被胸口的小东西给扒拉醒,云郦睁开眼,小崽子埋着头,和她胸前衣襟奋斗,云郦看了看天色,天还没亮,她翻身,改成背对小团子。
半晌背后都没动静,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开始爬,云郦这张圆床很大,是她生下小崽子后赵渔特意为她定做的大床,他从云郦的后背绕过脚跟爬到胸前。
然后埋下头,继续扒拉他的口粮。
云郦再次想翻身。
她睁开双眼,小崽子也正抬头看她,见他最爱的娘醒来,露出个烂漫的微笑:“娘,娘。”他乐呵呵地指他的口粮。
云郦见他傻乎乎的样,无奈叹气,终究如他的意。
她忍不
住提醒他:“大郎,你该断奶了。”
大郎忙着吃奶,没丝毫反应。
云郦琢磨要不她先回奶,等他吸不出来时,总能乖乖吃羹汤。
早膳赵渔来找她时,云郦就把她的想法提出,赵渔看着乖巧地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小团子,思索了下道:“你儿子可是个固执的,我觉得你先不急这样做。”这小子不给他吃母乳能几个时辰啥都不吃,赵渔觉得万一他没奶喝,也不吃东西就糟了。
“反正大郎虽要吃母乳,但也不是只吃母乳,别的东西也在吃,你慢慢加大食物分量,不必刻意断奶,再过半年,就算你喂他奶他说不准还嫌弃呢。”赵渔觉得不需要急,大郎以前也有奶娘的,只他更喜欢他娘的奶,前些日子开始吃辅食后,就不要奶娘的奶,只要他娘的。
“再者说,肉蛋的味道可比奶好。”赵渔道。
“但愿如此。”云郦无可奈何道。
姐妹俩收拾东西,赵渔送云郦去西洲城外六十里的村子,小村附近有河流经过,倒也树木浓郁,清爽解热。
安顿好云郦后,赵渔立刻回了西洲。
陈子晔这几日身体不好,只能卧病在床修养,秀秀又去了庄上,所有的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肩头,赵渔是越发忙碌,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安的使臣即将到达。
使臣是四日后到达西洲的,作为陈家夫人,陈子晔病重在床,赵渔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她去的时候薛家已经抵达,见她下马车,薛琅的目光无所顾忌地从她身上转过。
赵渔冷冷地扫他一眼。
薛琅笑了笑,冲赵渔走来:“阿苓,你认输吧。”
“最后四个字我送给你。”赵渔同样笑了下。
“阿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薛琅理了理衣袖,眼神忽地冷下来,然后他又忍不住轻轻地弯弯唇,“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个性。”
赵渔深吸口气,还想再说话,驻守西洲的大安将领宋平卫带着一队人马走来,赵渔停住话头,不卑不亢地叫了声宋大人。
宋平卫颔首,而后挡在赵渔和薛琅中间,赵渔吐出口浊气,倒是非常满意这位宋大人的站位。
薛琅和宋卫平简略招呼后,瞥了眼远处顿时轻松的人,他也不气恼,他家跑掉的小野猫,他总会踏平她新主人的家门,把她抢回来,然后一根一根磨掉她尖锐的爪子。
思及此,薛琅琢磨起正事,这位宋大人一心不干涉内政,只管他的两万兵马,就算使臣到达,问他意见,怕是他也不会偏向薛家。虽在西洲,薛家势力略强于陈家,但平心而论,西洲百姓中陈家的声望倒是要比他好些,虽然得知大安朝廷要派人来后,他有心改变薛家在西洲的名声,但还是不能胜过陈家。
不过倒也没关系,吴宽是他的人,立场早就表明,至于那位裴大人,吴宽那老头说和他的关系不差,没有明显偏好,既如此,笼络过来也不难。
约莫过半个时辰,半开的城门忽然大开,赵渔看到一对绣安的旗帜由远及近,最前方是数十匹高大烈马,马上护卫着便装,气势冷冽,赵渔想到陈家训练出来的三万人马,下意识比较,及至城门,护卫们拉缰停下,队伍中间的两辆低奢马车驶向前。
赵渔走向前,两辆马车停下,分别下人,前方那辆马车下来的人约莫四十左右,身材清瘦,眼神精明。赵渔往后看,自紫檀乌木马车下来的男子一袭暗青色团云纹纱袍,白玉簪束发,俊眉修目,玉质天成。
赵渔松口气,看裴钰安模样不见颓气,只眉眼略冷淡成熟了些,想是这两年应该过的还成。
她看向裴钰安时,裴钰安也看向赵渔,看见赵渔的眉眼间,他怔愣了下,不过他失神的速度很快,快到都没有人看出。
他跟着吴宽向前,先和薛琅问好,而后走到赵渔面前。
“陈夫人。”裴钰安在她那双形状熟悉的杏眸上多停留半瞬。
“裴大人。”赵渔颔首。
此时正是夏日正午,烈日浇头,赵渔今日来的原因是最起码得摆出重视大安朝廷的态度。今日不是谈话的地方的时辰,打过招呼,留下印象,便准备告辞,反正宋平卫虽不通庶务,但知道大安使臣的目的后,在明日为两位大人准备了接风宴,接风宴她会参加,应有说话机会。
她向两位大人告辞,裴钰安多看她一眼,才收回视线。
赵渔回府之后,把今日种种告知陈子晔。
陈子晔靠在床头道:“以你之见,那位
裴大人如今……”
西洲大部分人都以为杭素是她回家路上捡到的可怜人,因两人性情投缘,她收为义妹。陈子晔作为赵渔的夫君,云郦亲姐夫,云郦来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今儿众目睽睽,就说了两句话,他的想法我也不清楚,明儿接风宴我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和他私下说话。”
陈子晔咳嗽几声,应好,然后握住赵渔的手:“我身体不好,你辛苦了。”
赵渔本来想安慰他几句。
陈子晔这时看着赵渔,眼眶再度不由自主地泛红,而后连忙转过头。
赵渔笑一声:“没事儿,你身体不好躺着就成,我可以在上面的。”
陈子晔蒙了下,那滴眼泪半晌没落下来。
天气闷热,接风宴安排在黄昏,陈子晔无法前往,赵渔带着陈子晔一同前去,一是陈子晔想要去,二是四岁的小崽子也可以出去见识世面,他的父母不能为他保驾护航一生,就要在壮年时将自己乘风破浪的本事教给他,让他自己去闯一片天地。
因心里存着提前去见裴钰安的心思,赵渔去卫府的时间略早,刚进卫府,还没等她提出想拜见拜见裴钰安,就有侍卫迎出来,那侍卫还是她熟悉的面孔,叫常余。
常余道:“主子请陈夫人前去一叙。”
赵渔闻言便准备把陈泽林交给她的护卫,自己前往,这时常余看了眼陈泽林,尤其是他的眉眼,忽然道:“陈夫人带着令子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