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扁余退下,裴钰安揉了揉这两三日高速运转的大脑,他头靠在椅子上,想到私茶金矿陆家等人,脑袋越来越疼,他忽地起身离开书房,走出房门,裴钰安又回头往书房去,折身两步后,他再度飞快掉头,去了后院。
到了云郦的院子,云郦正坐在葡萄藤下,手里拿了本书,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上头。
裴钰安慢慢走近她,却发现云郦眼睛虽然在书上,可心却没在书上,眼神半天都没动一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裴钰安轻轻地咳嗽了声,云郦听到动静,猛地起身,惊讶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裴钰安皱眉道。
“没什么没什么。”云郦略显惊惶地摆了摆手,而后见裴钰安的手落在太阳穴上,云郦赶紧道,“世子,是不是头不舒服,奴婢给你按按。”
裴钰安这次没有拒绝云郦,直接在凳子上坐下。
云郦见状,匆忙将话本子放在凉椅上,而后挽起袖子走到裴钰安的背后,轻软的手指落在穴位上,裴钰安被那股淡淡的桃子香包围,便觉得心
里舒畅了不少。
云郦的书放在凉椅上,他这个位置看不清写的什么,想到她刚才魂不守舍,他问了句:“你这是看什么?”
“话本子。”云郦低声道,说完她沉默了下,又忽然道,“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夫妻之情比子嗣重要?”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郦手顿了顿,而后垂眸说:“昨日奴婢看了个话本子,非常惊讶,里面的男主和妻子鹣鲽情深,至死不纳妾,但因为妻子无子,最后他母亲设计男主醉酒和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后来那女子怀孕,但男子依旧让那女人打掉了孩子。”
她迟疑了半晌,好奇地问,“如果你是男主,你也会这么做吗?”
裴钰安沉默须臾,答道:“就算没有亲子,族中子弟甚多,过继也不会绝了香火。”
他这也是想给云郦灌输些新的东西,瞧她因这话本子惊讶,便知云郦的观念也是子嗣重要。他承认子嗣是重要,可若夫妻恩爱,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将来的丈夫若是因子嗣纳妾,思及此,裴钰安眉头狠狠一皱。
云郦闻言,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裴钰安扭过头,却见她的手正落在她的小腹上。
裴钰安双眸一眯,眼神落在她小腹上,眼神突然锐利:“云郦,你怎么了?”
第37章 欲迎还拒的的第三十七天
裴钰安眼睛一眯,眼神突然锐利:“云郦,你怎么了?”
云郦眉头微拧,皱眉道:“说到怀孕,我肚子不舒服。”
裴钰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云郦柔声解释道:“许是昨夜有些受凉。”
见她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裴钰安敛回眸光,他刚刚怎么突然就想到她怀孕去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就一次而已。
裴钰安稍坐片刻,心情略好,便回了书房。天色渐暗,他便亲自去距离陆家很近的一家民居等着,当然,那民居早就被他买下了。
过了子时,探子阿七传来今夜陆纷不在书房的消息,裴钰安便派常余去陆家,单论功夫,裴钰安比不过常余,能不惊动陆家护卫的情况下,常余最有可能全身而退。
院外的更声一更接着一更,似有野猫窜上屋顶,暗夜里发出一丝阴森的声音。
一刻钟,半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远方的雄鸡报晓,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裴钰安深吸口气,问扁余道:“还没有……”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脚步声在院外响起,裴钰安抬眸望去,常余飞地一下闪到裴钰安面前,“主子,账本我拿到了。”
裴钰安先打量常余,见他目光精神,四肢无异,他眼神落在常余手里的账本上。
他拿起账本翻开,浏览几页后,而后眉头重重一拧。
扁余凑近道:“主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裴钰安闭了闭眼:“账本没有问题。”只是陆纷背后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最不想的那个人。
“你看了账本吗?”裴钰安问常余。
“看了眼。”常余道,当时他们都准备无功而返,结果碰到一个花瓶,打开暗格,出现了这账本,时辰已晚,他和阿七不敢耽搁,简略地翻了翻,然后便瞧见了账本上清晰的孙之南三个字。
孙之南,当朝的兵部尚书。
世子妃刘青燕的嫡亲的舅舅,也是世子的舅舅。
常余不由得看向自家主子。
而孙之南早就在裴钰安的怀疑中,此刻不过应验,他脸色如常,塞好账本,看着漆黑天色,对几人道:“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裴钰安便让人立刻联络蒋平,若是陆纷依然不动声色,在暗处的他们暂且不暴露。
但就在这时,常余匆匆进来道:“主子,我们留在走马山的探子被发现了。”
裴钰安猛地抬起头。
两个时辰前,在走马山对账的陆纷刚出石室,便有人道,方才在山上抓到了一个探子,大人正在审理。
陆纷脚步一凝,匆匆从石室走向密牢,在走马山他戴着面具,这一路上,四周都是打赤膊,面色疲累而无望的矿工,但这些矿工的动作却很利落,只因在他们被背后,都有挥着皮鞭,随着准备落下的监工。
监工瞧见陆纷,立刻神色恭敬地行礼。
不过片刻,陆纷穿过一条石板路,往前走数十米,便靠走马山南,靠山处修建十来间低矮但足够结实的石屋。
陆纷推门而入,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径直往里走,抵达最里面那间,石屋的取光不好,墙壁便都挂着灯盏,四肢被绑的探子血肉模糊的身躯便尤为清晰,此时他偏着脑袋,很明显已经晕厥。
“问出什么了吗?”陆纷问和他同样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江见寒面具下的脸色十分难看:“什么都没有。”这人的嘴巴特别紧,紧到十指扎心痛不欲生也不置一词,割手割脚也无动于衷。
江见寒想到孙大人说的要来调查江州私茶的钦差,说是陛下还没定好人选,但就算人来了,也没任何消息说他们的金矿暴露,可这探子嘴巴这么紧,就像是朝廷派来的人。
江见寒能想到的事陆纷自然也能猜到,他深吸口气:“今日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大人,至于金矿……”也不知道这个探子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他们的金矿,还是他背后的主子已经发现了金矿,派他来监察,若是前者还好,如是后者……
陆纷立刻下了决定道:“金矿的人我们暂时撤走……”
江见寒迟疑了下:“可是……”
“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陆纷冷声问。
江见寒心一凛:“听你的。”说罢,他戴着面具的脸挪向陆纷,忍不住道,“阿纷,若不是你胆子小,我们扩大几倍人手,这座金矿我们应该早挖完了。”
陆纷脸一黑:“江见寒,你什么意思?”当他不想扩大规模早些结束这一切吗?这走马山是人烟
罕至之地,可这不代表没人来,他江见寒是把大半江州都握在手里,可谁能保证他那些手下有没有歪心思?兹事体大,少一个人参与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险。
江见寒见他声音似有不快,立刻换了个话题,“我现在就安排将所有的矿工赶到密洞安置,然后加强布防,看看走马山附近还有没有可疑之人。”
陆纷颔首,让江见寒处理,见他安排的有条不紊,陆纷才从走马山的密道回到江州城的陆家。
从密道出来,是他的书房,陆纷刚在太师椅前坐下,脸色便倏地一变,他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花瓶器物,而后猛地起身,转动八宝阁上第二层的细口花瓶,一个暗格跳出,可此时暗格空空。
账本不见了。
陆纷颓然地往后仰了仰,账本既然不见,说明今日走马山那人一定不是意外,而是……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陆纷在书房里坐了片刻,而后猛地起身,转身去了后院。
他名义上陆夫人王子妍正在花园浇花,陆纷将她叫进屋,屏退外人,合上门。
“夫君,你这是……”王子妍惊讶道。
“子妍,这些给你。”陆纷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递给王子妍。
王子妍看了他一眼,打开匣子,然后就愣住了,只见匣子里放的全都是银票,而最上面,还有几份通关文书。
陆纷道:“你今夜,不,你现在就离开江州……”
王子妍咬牙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纷深吸口气: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走!”王子妍将木匣子塞回给陆纷。
陆纷重新将匣子塞进她手里,目光坚定:“你必须得走,而且你还要帮我带上陆霁一起走……”
听到陆霁,王子妍推拒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她眼泪刷的从眼眶地掉下来:“都怪江见寒!你若不是遇上他……”
陆纷淡淡地笑了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我自己。”
话罢,他叫来陆霁,陆霁因云郦不同意嫁给他的事,这几日不但没有萎靡,反而抖擞起精神,努力办事,听说兄长有要事寻他,陆霁立刻家去。
“大哥,什么事?”
陆纷定定地看着陆霁,半晌后,他错开陆霁的眼神,低声道:“你嫂子舅舅
身体不好,你陪她去一趟北地。”
陆霁迟疑了下。
陆纷佯装不快:“你嫂子这些年对你可不薄……”
“我没说不去。”陆霁忙道,虽然他清楚王子妍不是真正的嫂子,可在他心底,王子妍就是他的家人,“那什么时候去?”
嫂子的舅家在北边的翰水,距离江州近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恐怕得小两月。
“现在就走。”
“现在?”陆霁愕然。
陆纷深吸口气,眸色定定:“今早收到的信,舅舅他已很是不好,不能再耽搁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他还没去过北地,翰水距离徐姑娘的家乡也很近,说不准还能去徐姑娘的家乡看看,思及此,陆霁道,“哥,我去徐家一趟。”
陆纷忙叫住他:“徐墨兄妹今日不在江州城内。”
陆霁脸色一呆。
陆纷道:“他们兄妹今早出城去看城外的茶山了。”他瞧了瞧陆霁的脸色,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
陆霁想想,现在他还没什么改变,见了面做不出让徐姑娘改观的事,也就不坚持,陆纷看着他离开书房的背影,眼看他要走出这间屋子时,陆纷突然出声,“陆霁。”
陆霁回首:“大哥,还有什么事。”
陆纷看着他,笑了下:“你是个大人,做事要慎重,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子妍。”
陆霁闻言,拍拍胸脯,朗声笑道:“大哥,你放心就是。”
陆纷速度很快,或者说,他早几年前便准备着这一天,不到半个时辰,王妍和陆霁便上了离开江州的马车,王子妍站在车前面色复杂地看着陆纷,陆纷笑了笑:“子妍,走吧。”
等王子妍和陆霁走后,陆纷闭了闭眼,还差一个时辰就是中午,他立刻去了江州官署,寻到江见寒,说了账本失窃一事。
“这,这怎么会失窃!”江见寒穿着绯红官服,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出现几丝恐慌。
和他相比,陆纷倒是冷静理智,“我还是怀疑徐墨。”
“徐墨有没有可能就是朝廷派来的人?”
“可他的身份我派人打听清楚了。”江见寒皱眉,徐墨应该没有丝毫虚假。
陆纷却低低地笑了一声:“外人可都以为
江州茶商陆纷是个男子。”
江见寒一滞,愕然地看向陆纷,陆纷摆摆手:“思来想去,徐墨的嫌疑是最高的,还有两人虽有嫌疑,却比不过他。”
“现在不能耽搁时间了,不管徐墨是敌是友,我们都不能留了。”陆纷淡漠地道,若徐墨就是朝廷的人,至今都没发难,可想而知他一定是还想从他们手上得到更多的线索。
多做多错,不如他们趁最后的时间,毁尸灭迹。
思及此,他看向江见寒。
而此时,裴钰安得到暗卫的消息,说是监督陆霁的探子被人发现,陆霁已不在监督中,且很可能已离开了江州。
裴钰安脸色一沉,合上账本道:“发消息给蒋平,让他派人控制走马山,而后带一队人进城,我们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