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纷自船舱走出,便见裴钰安和朱弹相谈甚欢,他眼一眯,笑着往前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钰安转身道:“在说那位大人的喜好,不知陆兄何时能为我引荐引荐。”
他不遮不掩的态度倒是让陆纷一怔,而裴钰安深知身边这人经不住陆纷的打探,那何必遮掩,反正他如今就是个努力上爬的商人,不必遮掩野心,说不准还能让陆纷少点戒备心。
陆纷笑笑:“这事不急,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给徐贤弟说。”
“什么事?”
“后日我在居月阁设宴,徐贤弟可要带着徐姑娘赏脸。”陆纷道。
裴钰安脸色不变:“家妹性情内敛,怕是不便见人。”
“可我听陆霁说,徐姑娘天真可爱,十分讨喜。”他话一转,目光沉沉望向裴钰安,“徐贤弟,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该不会连这一面都吝啬吧?”
裴钰安看着陆纷的神态,轻笑一声:“既然陆兄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夜色中,两人四目相对,看似不动声色,却似乎都想要看清对方的心。
既答应陆纷带云郦赴宴,裴钰安当夜回去,天色已晚,便第二日清晨才和云郦说这件事。
“我应该让你继续称病的。”裴钰安道。
云郦摇摇头:“若是陆纷想要见我,总能寻到
别的理由。”云郦好奇地看向裴钰安,“不过他为什么会想见我?”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此时两人是在云郦院中的凉亭里,她这间院子不是这所宅子里最大的,却是最精致的,亭台楼阁,扶疏浓阴,雕梁画栋,就连翘角凉亭四周还垂着葛纱帐,微风轻拂,帐幔低垂,倒影在帐上的人影也轻轻摇晃。
“世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云郦摸了摸脸,狐疑道,“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拿手背蹭了蹭脸。
裴钰安端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入口后,才发现茶是热的,他皱眉道:“陆霁说你天真可爱,甚是讨喜。”
云郦一怔,旋即心情愉悦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你很开心?”潭目直直射向云郦,裴钰安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云郦颔首:“有人夸我当然开心。”
裴钰安放下茶杯力道略大,他淡淡地道:“是吗?”
云郦佯装不知他那点不畅,笑吟吟地问:“世子,他定的什么时候赴宴?”
“后日晚间。”裴钰安垂下眸说。
“世子放心,后日我一定盛装打扮,不落徐大商人的颜面。”
云郦今日不出门,便穿着一身常见鹅黄色对襟交领襦裙,款式简单,颜色素雅,无甚花纹,只是穿着较为请便舒适。
发髻梳的简单,单螺髻上只插两朵鹅黄桃红的绒花,眉眼更是不施粉黛,但因云郦有一张清丽温婉的脸,杏眸润而亮,眼尾略略下垂,凭添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他垂下眼道:“随你。”
等裴钰安离开,云郦折身回房,带上翠屏上街。
裴钰安说过,她如今是商人徐墨的妹妹,徐墨的妹妹去赴宴怎么能没有精致美丽的衣裳。
逛了几家铺子的云郦终于买到满意的裙子和首饰,带回家放好,等赴宴那日,云郦便装备齐全。
申时,是裴钰安和云郦约定去居月楼的时间。
夕光泛红,连带着朱墙的颜色都变的更深了些。
裴钰安处理完今日正午,得知云郦已经在侧门等着他,略作整理,便朝侧门而去。
一刻钟后,穿过月洞门,便能瞧见侧门口立了个着石榴红细裥裙的女郎,那裙子是五色轻纱做之,以石榴红
为底色,裥多而密,颇为抢眼。
她似注意到月洞门传来的动静,便转过身,裴钰安这才发现她配着这条石榴红细裥裙搭配的是一副红宝石头面,颜色娇艳,等裴钰安走进,又才发现她不仅是衣裙首饰隆重,就连这张脸也有些不同,虽他看不出是何处不同,可那眉眼红唇似乎都要比往日来的娇艳,而少了几分清丽。
云郦叫了裴钰安一声,见裴钰安的目光落在她衣裙身上,她弯着眼道:“哥哥,你也觉得我这身打扮很好看吗?”
裴钰安收回眸光,不曾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我们今日只是吃顿寻常晚膳,你的打扮过于隆重。”
“隆重?”云郦拎起裙摆愕然道。
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时间还早,你去换身衣服来。”他顿了顿,继续道,“换身平日里穿的。”
“可我这裙子不隆重,隆重的有千褶,我这不过百褶,只颜色亮了些,但我瞧见江州许多姑娘的衣裳和我都差不离。”云郦对裴钰安道,“你应该是不曾关注那些姑娘的着装,又看惯了平日简单的我,才觉得今日隆重,其实这身衣裳并不隆重,赴宴正好。”
说着,似是为了寻求同谋,云郦将话头转向跟着裴钰安一起来的常余:“常余,你说隆重吗?”
常余摇头:“不隆重,赴宴挺好。”他特别诚恳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属下观察过江洲女郎的衣着,姑娘今日不隆重。”
裴钰眸色沉沉地看着常余,突然笑了:“我倒是不如你观察详细。”
常余兴奋地摸了摸头:“多些主子夸奖。”
裴钰安扭过头,云郦笑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我们上车吧。”
她双耳坠着石榴耳珰,石榴是用红宝石打磨而出,色泽血红,轻轻拂过她莹润的耳垂,越发显的她无一处不美。
裴钰安扫了眼美滋滋的常余,踩上小凳子,掀起车帘进去。
常余便要上马辕驾车,裴钰安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今日扁余驾车。”
常余一愣,这驾车可一直是他的活,因为主子说他武力值过人,但性格需要磨练,一般都是做需要武力而不需要脑子的活,至于扁余,因他性格稳重,主子经常委以重任,如今却叫去驾车……
是不是主子觉得他磨炼的够了,要对他委以重任了?
思及此,一道有些微妙的眼神落在常余头上,他抬起头,却见是扁余正复杂地看着他。
常余得意地挺起胸膛,看什么看,主子喜欢我要委以重任,你吃醋也没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扁余有问题问:
吃什么能补脑?我给常余弟弟买一文钱的!!
第34章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四天
等云郦一行人抵达居月楼时,陆纷几人已经到了,小厮将他们引进包厢,居月楼是江州有名的大酒楼,包厢自是低奢雅致,比如四周角落都陈设应季鲜卉,又有名家画作书法张贴于墙。
云郦早就听说过陆纷,比起陆霁的俊朗,陆纷的模样不能说不出色,只是太过于柔美,面白无须,但他气质上的稳重踏实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个女子,只是略瘦弱了些。
云郦给三人见礼:“陆大公子,二公子,陆夫人。”陆夫人陆纷之妻是个年过三旬风韵犹存的妇人,气质比较爽利,云郦来之前打听过,这位陆夫人和陆纷是青梅竹马,两人夫妻情深,哪怕她多年无所处,陆纷也并未纳妾。
她一见面便拉住云郦的手道:“徐姑娘长的可真俊,将我们江州的第一美人都比下去了。”
云郦只好羞涩的笑。
这时陆夫人看着云郦又道:“不过我怎么觉得徐姑娘有几分面熟?”
陆霁一直想插话,此刻终于轮到机会,他赶紧道:“嫂子,我第一次见到徐姑娘时也觉得有几分面善。”
陆纷笑着开口道:“去年和我们做生意的陈夫人与徐姑娘有几分相似。”
陆纷这么一说,陆霁恍然大悟,他看着云郦道:“你们的眉眼的确很像,都是水汪汪的杏眼。”
世间之大,相似之事不少见,云郦就见过相似的人,并不如何惊讶。
这时陆夫人细细地打量云郦后,笑着说:“不过那位陈夫人的气质更加坚韧,且左眼眼下还有颗小黑痣,应该比你大几岁。”
云郦身体陡然绷紧,相似的眉眼,左眼眼下有颗小黑痣?她眼神不由自地一变,而后略急切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陈夫人的闺名我不清楚,好像就姓陈。” 陆夫人回答说,然后又迟疑地问陆纷,“夫君,是吗?”
陆纷道:“是姓陈。”
云郦不由有些失落,还想再问,陆霁好奇地看着云郦道:“徐姑娘,你对陈夫人很感兴趣吗?”
裴钰安也发现了云郦方才的不受控制的失态,他目光落在云郦身上,云郦察觉到裴钰安的视线,这时又注意到陆纷暗含审视的眸光,她绷紧的身体松缓
下来,也不在多问,笑吟吟地道:“是有点好奇,模样相似的人虽然多,但却很难遇到。”
陆霁见状道:“也是,如果有人和我长得像兄弟,我也会好奇。”
陆纷见这一茬被陆霁带过去,云郦不再多言,只好笑着说:“大家入座用膳。”
这间包厢面积大,中间以一扇十二幅的屏风将空间化成两份,屏风两侧各设一桌,陆夫人闻言拉住云郦的手往屏风后的那桌走去,“徐姑娘,我带你去那张桌子坐,他们男人聊的话题我们懒得听。”
云郦看了裴钰安一眼,裴钰安对她点点头,云郦这才跟着陆夫人往屏风后那张桌子坐去,见她去了屏风后,裴钰安收回视线,却瞥见陆霁的目光跟着云郦也落在屏风后,因这扇屏风不厚,透过屏风,朦朦胧胧也可看见对面的影子。
裴钰安重重地咳了声,陆霁这才恍然回神。
不过片刻,居月楼的小厮便上得菜来,既是江州出名的酒楼,除了环境好,这膳食也是色香味俱全,裴钰安和陆纷就着美食,说着江州茶叶,倒也是宾主尽欢,好似真是一场联络感情的晚宴。
而此时,屏风后,陆夫人先和云郦聊了衣裳首饰,眼看兴致正浓,她便拎起细瓷酒壶,给云郦斟酒道,“这是用特殊方法酿出的来青梅酿,外地喝不到的,徐妹妹尝尝。”
云郦端起酒杯尝了口,“味道的确和别的青梅酿有些不同。”
陆夫人闻言,便再次给她斟酒,“徐姑娘尝尝是什么不同。”云郦刚刚已经喝了些酒,此时脸上便带了酡红。
她摇摇头:“不能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醉了也无妨,你哥哥在呢,总能带你回家,何况这青梅娘味道甘甜,并不醉人。”陆夫人将酒杯推到她跟前,又脸色不虞地说,“难不成妹妹这个面子都不给嫂子。”
她这般说,云郦这个小姑娘似有些抹不开面,便应道,“我喝就成了。”
一杯青梅酿灌进腹中,云郦的脸色越发晕红,陆夫人又笑着给她继续斟,两三杯后,见云郦双眼开始迷离,她轻声地问:“妹妹,江州茶叶名声不小,可大安还有声名赫赫的茶叶,你们为什么选择了江州?”
云郦敲了敲脑袋,“这是
哥哥选的,他说,江州,江州好。”声音带着醉意。
“那你哥哥来江州就是为了做茶生意的吗?”
“那要问我哥哥了。”云郦醉醺醺地看着她,因醉酒略拔高了声音。
屏风隔开的距离大概五六米,压低声音不太能听清对方说话,但此时云郦的声音略略拔高,何况裴钰安一直听力过人,虽席间一直和陆纷兄弟交谈,但云郦和陆夫人说的每句话都停在耳里,只不好表露。
此时云郦声音拔高,裴钰安终于有了开口的理由,他朝着屏风后看了眼,道:“陆兄,我过去看看,我妹妹好似醉了。”
陆霁也紧张地朝陆纷看去:“大哥……”
陆纷示意陆霁闭嘴,而后疑惑地看着裴钰安:“醉了吗?”
裴钰安起身便要往屏风后去。
“徐贤弟怕什么,令妹没叫人,想是有几分醉意但也不碍事,你这么急着过去,莫不是怕令妹醉酒后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陆纷却突然盯着他道。
裴钰安脚步一顿,表情复杂:“徐兄不相信我?”
陆纷不慌不忙地说:“兹事体大,自然得小心谨慎。”
裴钰安看着陆纷,似在审查他话里的意思,半晌后他重新掀袍坐下,笑道:“陆兄说的好,在下就喜欢的陆兄这样的人,小心谨慎,我们的生意才不会出问题。”
陆纷审视裴钰安,见他表情已经没了丝毫徐秀秀醉酒的担忧,到底是徐秀秀什么都不知道,她醉了也不担心会说漏嘴,还是早有准备?陆纷略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