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话音未落,便被低婉声音轻轻打断,云郦嘟着嘴望着裴钰安,颇为不乐,“你不是陪我逛街吗?怎么半途人就不见了。”
裴钰安一顿,赶紧赔笑道:“刚刚是有事耽搁。”他走向云郦,“你不是想买首饰吗?前面有家首饰铺子,我们去看看。”
云郦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裴钰安忽又想起什么,扭头对陆霁道:“公子,在下临时有事,实在不巧,以后我们有空再聚。”
话虽如此说,但两人并未交换身份住址,便不过一句客套话而已。
陆霁忙从云郦身上收回视线,抱拳道:“敢问兄台家住何方?”
见他果然问了,裴钰安便报上地址,但却没问陆霁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虽陆霁初见如情报所言,但到底是江州大茶商陆纷之弟,若是立刻便把酒言欢,十分热络,即使陆霁不怀疑,他那位兄长说不准也会疑心。
两人话毕,裴钰安和云郦往前走去,陆霁望着云郦的背影,脑子不由冒出她浅笑而立的模样。
数十步后,估计和陆霁拉住很远距离后,云郦压低声音问裴钰安:“哥哥,我演的是不是很好?”
裴钰安点头:“的确很好。”
云郦笑笑,正欲说话,却见一个身穿天蓝色襦裙的姑娘迎面走来,云郦浑身一僵,愣愣地看着她。
两步后,裴钰安见云郦没有跟来,他皱眉看去,便见云郦僵在原地,他低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郦呆呆地看着蓝色衣裙的姑娘从她身边走过,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及至裴钰安声音响起,云郦身体一颤,回过神道:“她的模样和一位故人
有点相似。”
说完,她换了个话题说:“世子,不是要去买首饰吗?我们快些走。”
裴钰安定定地看她半晌,最后轻嗯一声。
不知是不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云郦又做了梦。熟悉的梦境中,外出采药的长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对二姐说好好照顾她,等她采了药回来,便给她们买点心。她等着她的点心,最后却等到她跌入山谷,尸骨无存的消息。
云郦忽地睁开眼,冷汗自脊背汨汨而下,她双手死死地攥紧薄被。
半晌之后,她才逐渐回神,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
一切都过去了。
——
因昨日才和陆霁会面,裴钰安本计划陆霁来几日内不来拜访,他便再度设计巧合偶遇,但没料到,陆霁会来的这么快。
且还是在第二日,他九成把握不会来,便决定和云郦去江景园。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陆霁便抱拳道:“兄台稍等。”
裴钰安回过头,脸色惊讶:“怎么是你?”
陆霁朝着云郦瞥了眼,云郦今日也是刻意打扮过的,她穿一件绣宝相花的淡青色裙子,外罩同款薄纱,腰间束一条同色绣百草文的细带,手持一柄缂丝工笔花鸟圆团扇,静静立在车前。
见陆霁看来,她浅浅一笑。
陆霁对裴钰安道:“兄台对古玩涉猎颇多,小弟忍不住想来叨扰一番。”说罢,他又笑道,“兄台不是说对茶感兴趣吗?家兄便是做此生意,若是兄台不嫌,小弟还可为你介绍一番。”
裴钰安说:“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陆霁。”
听到陆这个姓氏,裴钰安似是好奇,跟着问道:“不知江州茶商陆纷是公子何人?”
陆纷不好意思一笑:“正是家兄。”
裴钰安脸色微变,旋即笑了笑:“陆兄,实不相瞒,在下初来江州,便向府上递了拜帖,只是至今都了无音信。”
陆霁摸了摸后脑勺道:“想见我兄长的人太多,所以……”
裴钰安不在意一笑:“这我自是知晓。”说罢,他报上大名,“在下徐墨,北地通州人士。”
“通州?”陆霁一愣,“听说通州距离北蛮仅一江之隔。”
裴钰安点头称是,两人闲聊几句,陆霁问道:“徐兄现在要出门?”
不等裴钰安道,云郦先开口道:“哥哥若是有事,便自己去忙吧,那江景园我也可自己去。”话里透出几分闷闷不乐的滋味。
裴钰安抱歉地看了陆霁一眼:“陆兄,今日我早有安排,不如我们定个时间,择日再叙。”
想用陆霁和陆纷搭上关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既如此,他便要把握好度,一方面和他交好,另一方面却不谦卑。
陆霁看着两人却是道:“徐兄是要陪……徐姑娘去江景园?”
裴钰安点头称是。
陆霁露齿一笑:“不知可介意小弟同行?”
既他上赶,裴钰安自不会拒绝,能快点完事他不想拖延,只有外男在,便不好同乘一车,不过陆霁是赶着马车而来,当下云郦独上一车,裴钰安则和陆霁同乘。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江景园门口停下,江景园属江州闹中取静之地,不远处是江州码头,背后是江州最繁华热闹的城中心,附近还有颇受江州百姓信奉的白马寺。
下得马车后,云郦也是真真佩服裴钰安。
上车前,陆霁对他的态度虽不错,却也只是不错的生人,而现在,陆霁眼神热切,似和裴钰安相交已久。
一行人走进江景园,说是园,楼倒更为准确。三层的飞檐朱红瓦,楼内中空,摆着巨大台子,应是艺人们变百戏的地方,距离百戏开场还有些时辰,客人们三三两两的说这话,却并不嘈杂。
刚一入园,有个宽袍的富贵中年人瞧见他们,迎了上来,对着陆霁一作揖:“陆少爷,没想到你今儿大驾光临,你的包间小的一直给你留着。”
话语间,那人便亲自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而后进了最中间的包厢,包厢正对着一楼方台,可谓整间楼里位置最好的一个包厢。
这之后,掌柜殷勤地端来点心茶果,茶是江州最上品的碧螺春,即使在原产地江州,数金一两,价格高昂。
及至掌柜退下,裴钰安笑道:“今日,我和家妹却是沾了陆兄的光。”
陆霁:“我家在江景楼有几成干股。”
裴钰安垂眸,江州陆家虽是数得上号的茶商,江州还有盐商,船富,单论明面财富,茶商陆家大有不如。
而这江景园票价高昂,日进斗金,江州
的大商人竟能容忍一个茶商怀抱金鸡,看来这陆家背后不容小觑。
裴钰安再想到这段时间在江州的私访,百姓似安居乐业,蒸蒸日上,可直觉却有些不对,总觉得在私茶之后还藏着更深的黑幕。
想罢,他抬起头,却见陆霁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
云郦也笑吟吟地看着陆霁。
第31章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一天
这时,却见陆霁对云郦道:“徐姑娘,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裴钰安目光沉了沉,细细打量陆霁,他俊眉修目,贵气却不浊气,眼神干净,不比京城里的世家子差,却也是搭讪好手。
云郦轻轻笑道:“我长居通州,想是没见过陆公子。”
陆霁摸摸脑袋:“我没去过通州,徐姑娘,北地是何种风光,听说冬日银装素裹,雪飘万里,真的吗?”
京城距离通州不远,气候相似,何况既要扮演通州商贾家小姐,裴钰安不会在这些小细节上出错,一开始便告知云郦通州的名俗风情。
云郦笑吟吟地给陆霁解说。
一楼中央的戏台传来锣鼓声,裴钰安淡淡打断两人道:“百戏开始了。”
云郦目光立马从陆霁身上挪开,落在厅中央。
陆霁呆呆地看了看云郦,裴钰安重咳一声,他才不好意思赶紧回神。
一个时辰后,江景园百戏结束,云郦似还沉浸在绮丽惊艳的表演中。
陆霁见她喜欢,便道:“徐姑娘,江景园的百戏上旬和下旬不同,你这次看的是上旬的,下旬还有大变活人,吹火成龙,可有意思了。”
云郦惊讶:“这么厉害。”
裴钰安看着云郦道:“若是喜欢,下旬再来便是。”
云郦目光落在裴钰安身上,笑说:“那我就等着哥哥。”
她的哥哥说的自在亲昵,饶是裴钰安已经听了许多次,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这之后,裴钰安便拉陆霁闲谈,及至从江景园回柳树街,云郦没能再和陆霁说上一句话,倒是陆霁和裴钰安言谈甚欢,陆霁还拉着裴钰安去八宝街。
接下来几日,陆霁便总约裴钰安游玩,甚至还带裴钰安拜访了一趟陆纷,初见陆纷,裴钰安很难将他和私茶大枭联系在一起。
比起陆霁的俊俏开朗,陆纷年过而立,模样文弱,一身天蓝色的直缀,气度温和,很像教书的先生。
但做事却滴水不漏,等他在陆纷那订了一批很大量的茶叶,他没露出丝毫不妥,仿佛就是个循规蹈矩的生意人。
若不是裴钰安察觉他对数万两银子的生意也神色平淡,说不准还要怀疑是
否情报有错,陆纷其人和私茶并不相干。
他太理智冷静,一个重利的商人再冷静理智也不可能对数万银子生意无动于衷。
但除了确定他和私茶有关,裴钰安这段时间的进展并不大,与此同时,陆霁自认和徐墨兄弟情深,便见天的往他院子里跑。
跑得次数多,遇上云郦的机会便大了些,几次下来,两人便熟稔,有说有笑。
这日他在花园凉亭里鉴赏陆霁新的前朝玉烟壶,陆霁眼神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
陆霁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裴钰安笑道:“这个是真东西,你几百两银子花的值。”
陆霁心中开怀,裴钰安道:“正巧今儿下午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前朝的百花粉彩陶瓶。”
陆霁迟疑,目光四处瞥。
裴钰安脸色不变:“陆兄,接下来几日我可没空。”
陆霁收回神道:“我去,我去。”
看完古董,便是午后,裴钰安推掉陆霁想和他一起回来的请求,独自回院,然后派人去请云郦。
裴钰安手里端着杯微凉的江心白瓷茶盏,对云郦道:“以后,陆霁来了你便不要出院子,他若是见你你便称病。”
云郦眯了眯眼,佯装奇怪道:“为何?”
裴钰安沉默片刻,“陆霁对你心怀不轨。”他便定定地看着云郦,却见云郦并无吃惊之色。反而笑眯眯地说:“世子,你也看出来了?”
裴钰安将江心白瓷茶盏放在小桌上,黑眸微眯:“你知道?”
云郦轻笑:“每次我一说话时陆霁的眼睛便钉在我身上,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有时候耳根子还会红,奴婢怎么能看不出来?”
“既你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为何还要三番五次见他。”他嗓音沉沉。
云郦一乐,突然凑近裴钰安,因她身上用了暖香,那股清甜的桃汁香似是被掩盖,此时凑近,隐藏在兰桂暖香后的桃香再度席卷而来。
“自然是奴婢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云郦双眼炯炯有神。
“什么意思?”
云郦拉开距离道:“世子,陆纷性情多疑谨慎,不好接近,陆霁虽不曾接触陆家茶商的核心生意,但作为陆纷的弟弟,说不准知道些东西。”
陆霁性格
单纯,裴钰安猜测陆纷不曾让他介入私茶,但他天天和陆纷在一起,的确说不准知道些小消息,最起码,清楚陆纷的近况,而且利用陆霁,也好接近陆纷。
云郦神色突然坚定起来:“世子,奴婢想不动声色地试探陆霁。”
“这有我。”裴钰安拒绝道。
云郦不赞同地看着他: “世子,男子在面对心上人和好朋友时,戒备心的强弱可是不一样的。”
裴钰安猛地抬眸。
云郦望着他的眼睛道:“奴婢虽身份低微,但也想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我可以去勾引……”话至此处,她似有些羞涩,她强忍说,“去引诱陆霁,在他酒酣耳热……”
“不行。”裴钰安倏然起身,皱眉打断道。
“为什么不行?”
裴钰安避开云郦的目光,“你一个女子,不合适。”
云郦绕到裴钰安的身前说:“他只以为我是徐家小姐,只要身份不暴露,怎么会有危险,再者说,还有翠屏保护。”
云郦所言似很有道理,可裴钰安细一品味,他坚持道:“总而言之,不行。”
“世子,你是觉得我刚才所说的毫无道理?”她咬着唇,语气颇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