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行说道:“她是我妹妹。”
谢老爷子不再多说。
过了几日,谢老爷子便去答复太上皇,同意了这门亲事。
太上皇十分高兴。
他亲自当了回媒人,经由钦天监选了吉日为他们赐婚。
人老了,总想事事圆满,对过去的遗憾免不了耿耿于怀。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太上皇整个人都轻快了,赐婚旨意送去之后又派人请盛景意入宫相见。
孙皇后被废后宫中也没别的妃嫔,当今陛下被孙皇后折腾了那么多年,对女色早就看淡了,有时候看到女人想到的不是声色犬马,而是那血淋淋的断手或者惨死的尸首。
既然已经有了属意的太子人选,当今陛下也就不想这些了,只让人把昭康长公主请进宫。
朝廷南迁之后,皇室子息单薄,也就宗室里头人比较多,太上皇正儿八经的兄弟姐妹也就昭康长公主。
至于当今陛下,他兄弟被孙皇后给杀了,姐妹大多不亲近,都嫁到外地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他也就捎带个瑞庆郡王。
除了这四人之外,就是跟着昭康长公主来的韩端和王氏、身居宗正之位的赵程和唐氏了。
盛景意在受邀入宫时还有点紧张,听到宫里的人员构成后沉默了。
这和她预料中的皇室见面会不太一样,人加起来居然还没有谢家多!
还都是老熟人。
盛景意派人去问穆钧,要不要把大帅带去。她与瑞庆郡王那只狸奴有过一面之缘,挺喜欢那雪白雪白的小东西,说不准大帅可以和它交个朋友。
穆钧听后沉吟片刻,回信让盛景意下次再带。
再有灵性的动物,到底也只是动物,智商最高也不过是几岁的小孩。就连带着孩子出去都很难管束,更何况是只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知半解的狸奴。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把入宫事宜商量好了,便按着日子相携入宫。
太上皇父子俩分坐在殿中,下首的是盛景意许久没见的昭康长公主。他们看到穆钧与盛景意相携而来,都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当初那两个少年郎立在他们身后,把这两个孩子带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其中有韩端和谢谨行他们的谋算在,可要不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他们又怎么可能在十几年后并肩来到他们眼前?
太上皇连说三声“好好好”,和蔼地让盛景意两人不必拘束。
盛景意收了一溜好礼。
最后昭康长公主亲手把一支凤钗别到盛景意发间,感慨万千地说道:“真是想不到啊……”
三年前她在金陵见到这孩子时,怎么能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牵扯与曲折?
盛景意应对自如。
瑞庆郡王倒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盛景意看。
穆钧眉头动了动。
“铃铛球。”瑞庆郡王喊盛景意。
盛景意听明白了。她耐心地说道:“奴奴的铃铛球很漂亮。本来我今天打算把大帅带来和奴奴交个朋友,不过师兄说今天不适合带,下次我再带它过来。”
“大帅?”瑞庆郡王疑惑。
盛景意说道:“我今年刚养的狸奴。”
瑞庆郡王听了两眼一亮,欢喜地说道:“带来!”
两人交流得还挺顺利。
当今陛下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复杂。若是在穆钧与盛景意订婚之前,他知道有人能和儿子这样交流,他说不准会冒着得罪谢家的风险为儿子求娶。
他没怀疑盛景意在做戏,因为他这个儿子虽然心智像个小孩,平时还不爱理人,但对别人的态度最为敏感。
面对那些刻意逢迎他、讨好他甚至爬上他床的人,他通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可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次见面圆满结束。
第二日,当今陛下就正式降下两道旨意。
一道是择立宣义郡王之子赵钧为太子。
另一道是择立谢家六娘谢景意为太子妃。
第140章
接二连三的消息把许多人都砸蒙了,包括赶着年底跑出来浪的小纨绔们。
寇承平一大早跑去周围的县城拜访一位话本作者,到中午回城时才听到这个消息。
寇承平当场愣住了。
想起当初在秦淮河畔初见盛景意时的情景,寇承平一时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盛景意的出身本来会被不少人攻击,可有点门路的人都得了消息,说这些年盛娘暗中护佑太子有功,盛景意还是与穆钧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攻击盛景意的出身不就是攻击太子吗?
实在想攻击的话,也得等太上皇他们不那么爱重穆钧之后再考虑。
寇承平想了很多,最后收回了踏入家门的脚步,转去寻徐昭明。
徐家在临京也有落脚处,徐昭明不善经营,产业都是管事去处理,来了临京便到处拜访那些个精通音律的前辈,每天屁颠屁颠地到处跑。
“寇公子来了?”徐家门房看到寇承平,立马热络地招呼。
徐家与寇家常年往来,寇承平和徐昭明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门房哪会不认识寇承平?
“你们家公子在家吗?”寇承平问。
“在的,今天没出去过。”门房边开门边如实回答。
寇承平迈入徐宅,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很快见到了坐在水榭里出神的徐昭明。
寇承平脚步一顿。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几年他们陆陆续续定了亲,只徐昭明还没心没肺,提到亲事就一脸的敬谢不敏,家里安排相看还找由头悄悄溜走。
徐昭明一直是个没开窍的,心里只有音律,别的全都不放在心头。
近两三年来徐昭明倒是一喊就出来,寇承平不觉得这是他的面子。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还不知道徐昭明什么性情吗?
不知怎地,寇承平有点后悔当初忽悠徐昭明去秦淮河畔。
要是不去那一趟,徐昭明兴许就不会认识盛景意了。
寇承平在心里把这些事揉来掰去,还是迈步走近水榭,准备劝徐昭明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不等寇承平组织好语言,徐昭明已经察觉他的到来。
徐昭明喜道:“你来得正好,我坐在这想了一早上,没想出该怎么改这首曲子,你来帮我听听有哪里可以改进的吧!”
寇承平满腹的劝慰被堵了回去。
寇承平撩袍坐下,说道:“你没听说吗?外头都传开了,过几天我们的谢妹妹就要成太子妃了。”
他浸淫话本多年,直觉觉得徐昭明此时应该伤心欲绝、后悔莫及,结果徐昭明居然不按话本走?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徐昭明满不在乎地说道,“以前她是盛姑娘也好,谢姑娘也好,对我们来说不都是她?她当了太子妃,也不会不认我们这些朋友啊,你看你成亲了,不也没疏远我们?”
寇承平那一腔关爱被徐昭明噎了回去。
他觉得是时候开始自己的生孩子大计了,要不然徐昭明以后真的没人奉养怎么办?
“那算了,我先回去吃饭了,婉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枉费我饭都不吃就来你这边,结果你还在琢磨什么破曲子!”寇承平对曲子兴趣不大,麻溜地转身走出水榭,无情地拒绝为徐昭明提意见。
徐昭明也没起身送他。
等寇承平走远了,他才抬手在琴上挑动几下。他鉴赏能力非常好,创作能力也不差,自己弹琴却挺一般,今天更是起调好几次都成不了曲,只能收回手看着面前的琴出神。
她要嫁人了。
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嫁人的。
她要嫁的是穆钧,如今穆钧是太子,日后断不会委屈了她。
整件事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地方,这门亲事更是再好不过。
他应该为她高兴。
只是他脑海里忽然出现这几年来的一幕幕,她坐在他的身边,星眸灼亮,与他说起自己的想法;她去县城做事,他和寇承平他们跟着她跑,一起看过那么多山、那么多水,他们站在浪涛翻腾的入海口,朝着那咆哮的波涛高声叫喊,像是要压过那震耳欲聋的海浪声去。
她是他认定的好友。
徐昭明安安静静地坐在琴桌前,安安静静地回想着自己刚才下意识的隐瞒。
他看得出寇承平是想来安慰他的。
可是寇承平为什么要安慰他?
他们难道不该由衷替她开心?
好朋友要成亲了,他为什么不高兴?
……
另一边,寇承平回到家,发现李婉娘已经在用膳了。他也没太在意,大步走了进去,玩笑般说道:“不是说好今天中午我回来吗?怎么不等等我就吃上了?你心里是不是没我?”
李婉娘一顿,搁下筷子,叫人给寇承平添一碗饭。
寇承平经常在外头厮混,让人回来传了口信回头又不回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婉娘倒不在意,只是等他是不可能等他的,她确实没指望过他当个一心一意的人。
李婉娘也没反驳,只笑道:“我有点饿了。”
寇承平向来很有风度,李婉娘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追根究底。
寇承坐下用了饭,又和李婉娘说起徐昭明那厮的没心没肺,嘀咕道:“我还以为他对谢妹妹至少是不一样的,没想到还是这德行。”他又和李婉娘说起自己打算多生孩子让徐昭明老有所养的事。
李婉娘说道:“他也长得相貌堂堂,还出身定国公府,哪至于这样?”
寇承平不以为然:“那是你不清楚他什么脾性。我穿开裆裤时就和他玩得好了,就他那碰上好曲子就六亲不认的臭脾气,要不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在,我早和他绝交了!”他拉着李婉娘的手说,“你说我们明年要个孩子怎么样?”
他们虽然刚成亲没几个月,可他觉得李婉娘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温柔浅笑起来更是和平时往日里沉静过头的模样很不一样。
孩子的事,她推说她们两个年纪还小,还当不好父母,便与他商量着用肠衣避孕。换成旁人肯定不晓得这东西,可他早些年流连花丛,自是能弄到这玩意的,而且他用得巧妙,不仅不觉得碍事,反而别有趣味。
就是因为成婚后一直在避孕,寇承平才会和李婉娘商量着要个孩子。
要不然他晚上直接加把劲就是了!
何况与李婉娘成亲后,他凡事都会和李婉娘商量着办,夫妻俩虽没有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倒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寇承平说得自然,李婉娘听了却微微皱起眉。
有了孩子,哪怕把月子坐好了,也会伴随着许多问题。首先是身体肯定会受到影响,没个一两年很难恢复如常;其次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总不能生下来就扔给别人养,自己一点都不过问。
李婉娘犹豫半饷,还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不我和母亲商量一下,年后就给你选两个贵妾。”
她着实不太想那么早生孩子。
尤其寇承平还打算生那么多,她觉得给寇承平多纳几个妾应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寇承平因为握着李婉娘手而生出的那么一点心猿意马全没了。
寇承平站起来冷笑道:“你可真贤惠,才嫁进门几个月就给我张罗着纳妾了!”
李婉娘沉默。
寇承平拂袖而去。
李婉娘有点困惑。
他们成亲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李婉娘没想明白寇承平生气的点在哪,索性就不想了,叫人把盛景意送来的橙子切开。
圆溜溜的橙子饱满多汁,个头都比外面的大,是宫里赐给盛景意的,盛景意特地给她们都匀了一些。
冬天蔬果都少,饭后吃点橙子正好解解腻。
……
相比徐昭明他们的心思各异,借住在谢家的李阳华主角的有点懵。
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姐,怎么就成了太子和太子妃?
李阳华最近潜心备考,压根没有关注府中上下近来有多热闹。
反正李阳华除了懵还是懵。
到盛景意过来给他看文章,李阳华还有点不淡定,忍不住问盛景意:“你们什么时候两、两情相悦的?”作为一个年纪比盛景意还要打点的傻白甜,李阳华提起男女之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盛景意并不接话,只含笑说道:“这文章你得重写。”
李阳华:“…………”
盛景意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开春就是春闱了,越到这个关头越不能放松。你少关心这些有的没有的,争取一次考过,不然老师肯定要把你逐出师门了!”
李阳华见盛景意笑容如故,一点都没有新嫁娘的羞涩,心里不知怎么涌出一种很不好受的感觉来。他忍不住说道:“我们是同门师姐弟,我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师兄,只是没办法推拒宫里的赐婚?”
这一刻,李阳华脑补了很多。
盛景意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竟是穆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