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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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逾白笑了,梁司月也不由跟着笑出声。
  笑声差不多同一时刻落下,于是也就同时沉默下来。
  才觉察到,除开发动机还在运作的声响,这车厢里究竟有多静。
  梁司月呼吸声都放得缓慢了,手指蜷拢,没有立刻开门,而柳逾白也没有催促。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仅有仪表盘作为光源,照出他在昏暗之中的侧脸轮廓。
  不长而不短的这个瞬间,梁司月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寂静里缓缓地陷落。
  她转头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我走了。”
  “嗯。”柳逾白没有看她。
  顿了一瞬,梁司月才去拉车门,迎面扑来地下带着潮湿气息的寒冷空气。
  她轻轻地摔上门,向着驾驶座挥了一下手,就朝着电梯口走去了。
  -
  小琪晚上会打呼噜,怕影响梁司月休息,所以没有跟她住在一间,而是住在她对面。
  梁司月到酒店以后,去对面跟小琪打了声招呼,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了。
  小琪跟着去她房间,边走边问:“明天还要跟柳总一起出去么?”
  “他没说,应该不会。”
  小琪点头,问她明天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还是待在酒店休息吧。”
  小琪把水烧上,晚上要吃的药分出来,问她是想早些睡,还是再消磨一下时间。
  梁司月起初,很不习惯助理事无巨细,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
  但后来小琪说,这样自己像在尸位素餐,她是拿了钱的,少做事,钱也不会少拿,还让她还是尽量学着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往后,成了有名气的演员,比这更夸张的都有。
  梁司月说:“我洗完澡玩一下手机就睡,小琪你去休息吧,有事我微信叫你。”
  小琪离开前嘱咐她,一定别忘了吃感冒药。
  梁司月冲一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吹干头发,吃了药,开始泡脚。
  她坐在椅子上,双脚都浸在加了药粉的热水里,拿着手机,给池乔发了一条消息:“你觉得,一个男人对你好,却不是因为爱情,那会是因为什么?”
  池乔很快就回复她:“想泡你。”
  “我敢肯定绝对不是。”
  “为什么肯定?”
  梁司月看着手机屏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想了想才打字:他地位比我高得多得多。
  池乔:哦,柳总啊,你直说啊。
  梁司月好窘迫,回复:不是他!
  池乔:柳总的话……还真不好说他想泡你。
  梁司月:都说了不是他!
  池乔:柳总这个人,感觉眼光很高。
  梁司月:真的不是他!
  池乔:……哦不是说你条件不好的意思啊,不要误会。我之前也觉得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但时间久了感觉不是,他想泡你早就泡上了。我猜,只有一种解释。
  梁司月已经放弃挣扎:什么解释?
  池乔:扶贫吧。
  梁司月:[微笑][拜拜]
  -
  大早,梁司月起来洗漱,小琪过来敲门。
  小琪进门时提着一个外卖袋子,梁司月当是早餐,没怎么注意。
  等洗完脸,扑一点爽肤水和乳液,从浴室走出来,小琪已经把外卖袋子里的餐盒都拿出来摆在桌上了,她才注意到,那袋子上印着“菀柳居”的商标。
  梁司月愣了下,“这是你订的?”
  “不是小月你订的吗?”小琪疑惑,“我以为你怕外卖员吵到你休息,所以填的我的联系方式。”
  梁司月把装在外卖袋里的点菜单拿出来看了看,瞥见其中一样,更是惊讶,赶紧揭开某一个餐盒。
  那里面装的是豆腐皮包子。
  分量很多,梁司月一个人吃不完,让小琪跟她一起吃。
  这个豆腐皮包子,没辜负她听书时浮想联翩的期待,确实味道好极了。
  正吃着,小琪手机振动一下,她掏出来看一眼,“何导的助理通知说,你如果在的话,去一趟何导那里,他要给你和林孟夏讲戏。”
  “说了什么时候集合么?”
  “没有……我问下林孟夏那边。”小琪放下筷子。
  很快,微信上确认过的小琪说:“林孟夏说他们十分钟之后准时出发。”
  梁司月点头,起身换衣服之前,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最后又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喂进嘴里,笑说:“不要跟何导告状我早饭吃得这么多。”
 
 
第28章 3.6
  梁司月和林孟夏是剧组的难兄难弟。
  林孟夏以前拍过一两部戏, 不至于完全抓瞎。但是他之前拍的戏只是小成本,和何讷这样的大导演合作,同样是第一次。
  这就导致, 梁司月和他,永远是剧组最常被导演额外关照(梁司月称之为留堂)的对象。
  何讷这样很有个人视听风格的大导演, 和那种拍垃圾小烂片的三流导演, 工作方法完全以及拍摄标准完全不同。
  他很注重演员戏里的情绪和张力, 和镜头语言的美学价值。
  而情绪和张力,这个东西,一般都很玄。
  悟不到的, 怎么都悟不到;能悟到的, 则很容易就给到他想要的东西。
  好在,梁司月和林孟夏的领悟力都不算差,他们所欠缺的只是经验, 和个人表演与灯光、机位相配合的默契。
  几天后,梁司月和林孟夏的吻戏开拍。
  之前梁司月和林孟夏特意被何导叫过去讲了一下戏, 因为何导临时调整了这两场戏的分镜。
  原本, 原著里,女主角和男二号比较重要的吻戏有三场, 第一场是初中时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何讷觉得不符合年龄和心理状态, 在修改剧本的时候就直接删掉了。
  比较重要的是后面两场吻戏,一个是女主角升学宴当天, 在河边男二号强吻告白;另一个, 是女角和男二号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
  这两场戏,最开始的构思,是很常规的拍法, 该说台词就说台词,该配合特写就配合特写。
  但何导在拍摄的过程中,新鲜想法越来越多,觉得最初的分镜十分平庸,真照着这么拍,就真正沦落为庸俗的四角恋了。
  为了升华视觉语言,他调整了一下这两场戏的运镜。
  女主角和男主角的感情是无望的、渺茫的,但相处时的细节是真实的;相对而言,和男二号的身份关系是真实的,但感情却是比较虚无缥缈。
  所以,这两场戏他要做一个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的处理。
  他的分镜设计是,河边那场,摄影师会切一个大全景,镜头穿过芦苇荡,焦点落在远处城市高楼施工的射灯上,画面的右下角是汽车的后视镜,两个人的互动就通过后视镜来展现。
  后面的床戏也是一样,拍摄房间玻璃的反射,镜头的焦点是床边的台灯。
  由于去掉了中景和特写镜头,梁司月和林孟夏可以省下克服尴尬的时间,专注于揣摩人物的心理,给予镜头最精准的情绪反馈,并且通过台词语气和语调的微妙变化进行阐释
  ——换言之,他们可以不用真的亲上去,也就不用在可以预料的无止尽的尴尬和NG之中,纠结应该亲得真实一点,还是应该更唯美一点。
  何导对此亦有自己的解释:女主角情感层面并没有真正接纳过男主角之外的人,人对于自己抗拒的记忆会有一个保护机制,因此意识会对自身与男二号亲密关系的细节进行模糊,甚至于直接抹除。
  老实说,梁司月不是特别能听懂何导这一套一套的理论,完全是以有点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了的状态进入拍摄的。
  但好在她对女主角的心理分析,跟何导是完全一致的。
  尝试几次之后,渐入佳境,差不多前后脚的两场吻戏,很快拍完了。
  何导拍戏,时常会给演员看过的那条,和没过的那些之间的区别,方便演员揣摩学习,更快适应他的拍摄节奏。
  这两场戏,梁司月和林孟夏也被叫去看了。
  不得不说,那两个基本静止不动,镜头推远的大全景画面,确实非常有感觉。
  尤其深沉黑暗的夜空和一丁点光源的对比,“极夜”那种绝望,却又让人不甘心泯灭最后一丝希望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
  各个单元的磨合越来越默契,后续总体比较顺利。
  南城的部分,在二月中旬左右拍完了,剩下的要转场去北城。
  中间过了一个春节,剧组放了五天的假,梁司月回家和梁国志一起过的。
  梁国志现在在ELA电竞俱乐部当司机,比在柳文藻手下舒坦得多,虽然钱拿得少了许多,但没那么多糟心事,更不用看潘兰兰的脸色。
  时间虽然紧张,梁司月还是抽出一天的时间,去给外婆拜了个年。
  过去一趟体验非常糟糕,大表嫂跟大表哥在闹离婚,家里鸡飞狗跳的,过年都没个消停。
  梁司月计划着,这部戏结束,片酬到手以后,就可以将外婆接到身边这件事提上日程了,最迟今年下半年就能办妥。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开年后不久,梁司月重返北城拍戏,不久就接到梁国志的电话,说外婆发生了一点意外:
  大表哥的孩子在客厅玩儿,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一缸热茶,烫得手臂上燎起一串水泡。
  大表嫂怪罪外婆没有看管好,不由分说一顿埋怨,情绪一激动更是直接出手,将外婆一把搡得摔倒在地,摔得尾椎骨折。
  梁司月想把外婆立刻就接过来。
  但是马上就要拍一场非常重要的戏,是她跟陈鹤林老师最难拍的对手戏之一。
  而且刚进组时,何导就有言在先,在他的剧组,除了奔丧、老婆要生了,或是生病了得去看病这种大事,或者要么洪灾地震这样的不可抗因素,一律不给请假。谁要是轧戏,或者中途赶其他商业通告,那这是跟他的最后一次合作了。
  梁司月演艺生涯刚刚起步,得罪何讷这样级别导演,是自毁前程。
  这让她一下难住了。
  这两天她没有戏,都是陈鹤林老师的。
  往常这种时候,她都会在片场蹲点偷师,但今天整整一天心绪不宁。
  晚上在酒店休息,原该好好揣摩过两天就要开拍的高难度对手戏,梁司月拿着剧本,蜷坐在椅子里,看不进去。
  半晌,仰头将剧本往自己脸上一盖,叹了声气。
  小琪在一旁整理备忘事项,听到这声叹息,忙问:“小月,怎么了?”
  “剧组有人跟何导请过假吗?”
  “前几天有个演员扁桃体发炎,请假去看了半天医生——怎么了?小月你不舒服吗?”
  梁司月摇摇头。
  片刻,她丢下剧本,说想出去透透气。
  小琪给她拿羽绒服:“北城比南方冷多了,衣服穿好,千万千万别冻感冒。”
  梁司月离开房间,下楼,出了酒店大堂。她记得附近有一家便利店,虽然没什么想买的,还是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半途,她从厚厚的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柳逾白拨了一个电话。
  北方的初春真冷,一下就能把手冻僵。
  好在,柳逾白很快就接了,问她有什么事。
  梁司月将事情简要陈述一遍,问柳逾白,如果是他的话,可不可以帮忙跟何讷请假。
  柳逾白语气没什么情绪,言辞也毫不委婉:“先前还怕别人说你带资进组,现在就开始要求特殊待遇?”
  一句话点出梁司月的隐忧,也是她犹豫半天的原因,经柳逾白一说,她更觉得不妥了,叹声气说:“还是不请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打扰您了。”
  她将挂断,又被柳逾白叫住。
  然而当她等着他补充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没有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只交代一句:“好好拍戏。”
  这下,是她预感到柳逾白要挂电话了,不由自主地喊道:“柳先生……”
  “还有什么事?”
  “没……“梁司月意识到自己纯粹只是不想挂电话,这迫使她觉得必须早点结束谈话,“我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你还在片场?”
  “没有。在酒店外面,出来透透气。”
  这下,就给柳逾白找到管她的说头了,她住的那酒店24小时有人蹲守偷拍,还敢随随便便跑出来。
  梁司月说:“原本在青木还有一两个粉丝的,退团这么久,早就脱-光了,现在谁认识我。”
  柳逾白评价她,看来对娱乐圈适应得不错,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梁司月笑了,一边听着他的声音,一边抬头往上看,看见枝桠顶上,深蓝色天空中很漂亮的一轮弯月。
  梁司月原本烦闷的心情,在和柳逾白通过电话之后,稍稍得到了缓解,还没走到便利店,就折返回去了。
  小琪可能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一直等她到酒店里,确认她没什么事才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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