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喜也知道这一点,她选择默默退出,而不是骗他这个当爹的,再把事情搅黄,已经是给足了他这个爹的面子,他应该知足。
殿内空寂,只余褚玄机深深叹息。
“来人,让空竹滚到孤殿前来。”
等程喜出去之后,陶厌拽着她衣袖,然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一顿猛看。
程喜原本心情有几分沉重,出来却被陶厌的举动弄得无法思虑那些事情:“这是又怎么了?”
青年绷直了眉眼,一张俊脸不像平日里那么轻松嬉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严肃:“这不是怕魔王责怪于你。”
程喜失笑:“我都多大了,又没做什么,他还能打我不成?”
“再大殿下还不是要喊他一声爹,当爹的打儿子女儿的不少呢。”
他松了口气之后,对程喜说:“咱们先入小秘境中吧。”
当年程喜得到的那个剑王的小秘境,早就认了程喜为主。
没有程喜的准许,秘境不会有任何人进入其中,若是她想困住什么人,也可以将其投放入内。
当然,这个秘境只能强行困住比她修为低的人,修为高的人还是能逃脱其中。
他们二人在外的时候,经常入小秘境中修行,若是有什么唯恐隔墙有耳的事情,也会入其中商议。
程喜催动灵力,两个人一闪身,便入了小秘境内。
这秘境里起了一栋三层的小楼,是陶厌这么些年到处搬来的材料打成的。
陶厌催动灵火,顷刻为程喜烧了一壶热茶。
他递到程喜跟前:“阿喜喝茶。”
茶杯滚烫,程喜接过来的时候,蓝色冰凌从指间蔓延,将茶水变凉,一饮而尽。
陶厌说;“那魔王说的事情,因为不好发表言论,我没说话,但其实我对此事有几分见解。”
“你这是想替阿爹来劝我?”
陶厌立马振声:“我是让殿下坚决不能同意!这不是怕魔王陛下把我给打一顿么,这话不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提。”
岳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气坏了人,他不就是里外不是人。
虽然他同程喜没有成亲,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分,但这不要紧,大家都知道他是殿下的人,这事情是赖不掉的,便宜岳父可以在心里先认认。
他这么说,程喜倒是想听听他的看法了:“我瞧你在魔界也是如鱼得水。”
“那不能这么说,正道里虚伪的人是多,这魔却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正道明面上是好的,有好些人,表里如一,就如同他家殿下一般,里里外外坦坦荡荡。
有的呢,像是拿黑芝麻粉做的包子,外表白白嫩嫩,里面却是个黑心的。
拿芝麻包子来比较,那是侮辱了包子,这些家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应当是污臭的泔水。
至于魔,对魔来说,魔修好不好不知道,魔和鬼一样,可以靠吞噬同类变得强大,他们的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杀戮的血,弱小时候杀同族,强大了杀外族。
魔自然有魔的优势,比如说杀伤力大,大部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像魔王这样极少部分,武力值高,脑子也精明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一根筋,挺好骗。
而且他们生命力也很顽强,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不是,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优点。总之魔修和程喜,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因为程喜其实并不喜爱杀戮,她修的道是平衡之道。
大概就是你如果想要捅死我,我一定让你灰飞烟灭的那种,要是有什么地方失衡了,那就多的地方割一刀,保证彼此平衡。
要是两边都不服气,那就都割一刀,一刀浅一点,一刀深一点,直到两边都弱的不行,没有办法打起来为止。
陶厌的道没有那么讲究,他觉得自己修的是金钱之道。
大概是因为曾经失去的东西太多,他爱上了那种薅羊毛的感觉。
待在这交界处,他不知道干了多少类似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开客栈的老板娘觉得同他是同道中人的缘故。
不过陶厌觉得自己比那个老板娘好的多,他从来不对仁义之士落井下石,坑只坑那些黑心肝的家伙,还有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妖魔。
程喜失笑:“这话你得亏没让阿爹听见。”
陶厌傻笑,他的长相是那种艳丽张扬的风格,大概是十五岁的时候还小,对男子而言,没有长开。
如今经了这么些岁月,长相越发妖孽,只是这艳丽里带着两分纯,像是生在雪山上的白狐,狐狸眼勾人,在程喜跟前笑起来自带两分娇憨:“其实今日我还挺高兴,我觉得陛下嘴巴上不说,已经承认我了。”
程喜回忆了方才殿内的场景,从头到尾褚玄机就没有给陶厌一个好脸:“你这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这般重要的事情,陛下喊了我过来,还想着让我劝一劝殿下,这说明他承认我在殿下心中份量重了。”
明明是胡说八道,但听起来偏生好像有几分道理。
见程喜不语,陶厌道:“其实我觉得吧,那魔君什么复活计划的,肯定是不太可能成功的。”
程喜狐疑看他:“你从哪里得了消息,哪来这么大把握?”
她不太爱管闲事,陶厌正好相反,消息格外灵通,说是这十里八荒的万事通也不为过。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能从哪得知消息啊。”
陶厌虽然没有别的消息,但是他有直觉,因此格外信誓旦旦的说:“之前魔王给看的那水镜,那里面的妖魔,绝对不可能是沉睡万年的上古魔君,绝对是个假货。”
召唤仪式的目标都搞错了,当然不可能会成功。
“你那阿爹找的,的确是个假货。”因为本尊才是真的。
可惜程喜把这事情全忘了,明明当年……
陶厌的声音陡然有了变化,从原本的温润陡然变得格外邪魅狷狂起来。
程喜袖中利剑出鞘,然后熟练的把用剑柄把陶厌给敲晕。
在她的秘境内,陶厌的自主权其实很低,基本上是程喜想对他如何为所欲为,就能如何。
不过陶厌本人乐在其中,只会躺平任推到,还恨不得程喜对他这样又那样呢。
程喜这一剑打的有点重,过了好一会,陶厌才摸着自己的闷痛的脖子苏醒过来。
“殿下,刚刚那是?”
“你那心魔又醒了一下。”
陶厌便顾不得那什么魔头的事情了,好看的眉都打成了结。
这样其实挺丑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克制。
该死的心魔着实可恨,而且最近出现的频率越发频繁,这是得亏有程喜在,能够及时出手。
可是下一回呢,这心魔害得他都不敢同殿下做更进一步的亲密的事情。
万一做着一半,心魔冒出来了,那他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不行,绝对不行,殿下特别的一面,怎么能够给别人看。
“时间紧迫,殿下我们还是快些去寻找最后一味灵药,若是寻到了,我便能突此境界,压制这心魔,或者是把它给剥离出去。”
到时候便让程喜守着,心魔一剥离出,程喜就可以拿剑一刀给捅死它。
“需要这么着急吗?你身体不是很好。”
她前不久才替陶厌梳理了身体里紊乱的灵气。
陶厌连连摇头:“我觉得我问题不大,况且这魔君复活之事提上日程,殿下如今修为太浅,并无足够自保之力,还是变强些为好。”
程喜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你退让到楼内去,我去渡个劫。”
楼内外罩了结界,特别避雷的那一种。
她压自己的修为压了许久,早就该渡劫的。
现在这个情况,当爹都说她可以不压了,那放开便是。
不管魔君复活之事是真是假,将来局势动荡,实力越强越好总是没错。
如今程喜的雷劫,陶厌不敢莽撞上前。只会在她渡完一个大境界的雷劫之后,出来沐浴一下灵雨,这玩意很有好处,还能让肌肤变得更加晶莹剔透。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程喜的修为太高,白挨雷劈没有半点好处,纯受罪,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初渡筑基期的劫,他挨雷劈,导致一段时间内皮肤黑如炭。
那次的事情,简直是陶厌心中的一段阴影时光。
后来变好了,后续的雷劫也正常了不少,他还是不能忘记。
在搜罗宝物的时候,他还特地注意搜罗那些可以让肤色变白的。
“殿下,我先睡一会,你要是渡劫完了,就把我拖出来淋点雨。”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那是他精心钻研丹药多年,研制出来,专门修复身体的药物。
这药物的一个大特点,就是嗜睡。吃完之后。他会立马睡得不省人事。
本来是个失败作品,却因为心魔的出现,变成了极为有用的药物。
因为药对整个身体都有效,他可以借此好好休养生息。
等陶厌睁开眼的时候,他同程喜之间便又多相差了一个大境界。
程喜同往日的每一次一样,顺利从化神转为炼虚境。
之前以前陶厌是个柠檬精,如今却半点不酸,还挺为程喜高兴,殿下可以少吃点苦头。
陶厌揉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殿下看起了同先前也不大。”
“本就没有太大区别。”
倒是这一处小秘境,随着她的境界提升开放的地方比先前多了些。
“殿下的灵雨真管用,我觉得我心灵都仿佛被洗涤干净了。”
又贫嘴,程喜垂眸看他:“休息好了,便动身吧,为你去寻雾中花。”
第046章
镜中月, 雾中花, 都是一碰便散,可望却无法伸手触摸到的海市蜃楼。
想要得到这一味极为珍贵的灵药, 须得到极为偏远的极南之地, 寻三鸟山。
三鸟,在传闻中指的便是西王母身边的三只青鸟,是神明的使者。
西王母寻灵药,种灵药,这雾中花,便是神明身边孕育的一味特别的灵药。
载着程喜和陶厌的云舟在触碰到巨大雾气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这迷雾太大了, 云舟无法进入其中。”
修真者腾云驾雾,成仙者甚至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不过这偷天换日也只是一时的障眼法,无法根本改变世界运行的轨迹。
在这些特别的地貌面前,再厉害的修士也须得向老天认输。
陶厌看了看外头的风景, 慢慢的把云舟降落下来:“这环境看起来格外凶险,要是不行,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倒没有什么, 主要是舍不得殿下吃这种苦。
在魔界和人修地盘的交界处, 外部环境虽恶劣了些, 可他们从来没少过什么, 居住的地方内部和人类的皇宫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旦迈入这迷雾之内,可能长时间都得不到补给,还要被风吹日晒, 实在辛苦。
程喜站在云舟之上远眺,黄云盖日,满目风沙,一眼望不见边际,动用一缕神识前往探查,神识却在其中转的头晕眼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她收回自己的神识:“横竖是为你寻的灵药,干脆我就不进去了,你单身前往,我在外等候便是。”
“殿下不去我不去。”那哪能行啊,这要是一分别,搞个几百年千年不见,要么是程喜飞升了,而他没了,万一哪个小兔崽子趁着他不在,乘虚而入,暗度陈仓,那他肯定要活生生气得入魔。
陶厌望着漫天风沙:“我不怕吃苦,就怕你随我吃苦。”
“怕能有什么用。”想要蜕变,羽化成蝶,挣扎的过程再艰难,这苦都得自己吃,若是意味依赖外力相帮,不过是害了自己。
程喜定定的看着陶厌,看的后者脸都泛红:“殿下,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许久不曾打理,看着容色憔悴,都不如平日里好看了。”
“不许看,殿下赶紧忘了我现在的样子”陶厌立马捂住脸,转头去船舱好好梳洗打扮了。
女人都喜新厌旧的很,好一口娇嫩,他要焊死自己的地位,便要保证自己的姿容无双,无论来个什么男人,都能把对方衬得黯然失色,面上无光,像是地里蔫了吧唧的小青菜。
程喜望着他背影,些许松了口气,人还是陶厌,不是心魔。
兴许是因为临近危险境界,她心中有所不安。
这一片迷雾区域,她总觉得自己梦中仿佛见过,但审视自己前生,程喜又笃定自己绝对没有来过此处。
但愿只是她多想了。
陶厌入云舟内部,对着船舱抹灵药,镜面里的面容渐渐的变割裂开来,一半属于他自己,一半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
镜子里的另外一张脸动了起来,他威严十足,居高临下,嘲讽他,讥笑他:“你知道你这像是什么吗,简直像个御前大太监,还像不像个男人,只一味躲在女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