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房门被推开,阮皙穿着段易言准备的那条黛绿色裙子走出来,她皮肤白,跟这个颜色很般配。
走到客厅处,入眼便看见段易言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和黑裤,似乎几次遇见都是这个打扮,不过也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白衬衫了。
想到昨晚竟然喝醉到不省人事,让阮皙心情添了三分复杂,连走路都是慢吞吞。
段易言听到脚步声动静,视线淡淡的扫过来。
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声线懒懒低沉响起:“这么快穿好衣服出来,不检查下?”
阮皙感觉自己连心口烫热着,偏偏要故作平静地在对面坐下,小声说:“我检查过了。”
不管是谁给她洗的澡,段易言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碰她。
毕竟女孩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遭受过什么,没有人比当事人清楚。
段易言薄唇微微勾了勾,难得没有继续往下提。
气氛莫名的沉默下来,阮皙定定看着他,总觉得要说点什么好。
她想到了那一堆昂贵的化妆品,以及身上这件裙子,也不想占段易言的便宜,毕竟他都破产了。
所以当下掏出了手机,主动说:“你微信多少,我转给你。”
“转什么?”段易言语调平平的重复问她。
“一半的房费,化妆品和裙子。”阮皙脸蛋儿表情很认真,她不用打量这间套房,从外面的全景就能猜到入住的房费肯定不低。
段易言对视她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带着真诚感谢。
而感谢的另一层意思,大概就是说:我做女孩善良吧,不占你这个破产公子哥的便宜。
过了半响,男人修长的手从茶几拿起手机,扔她膝盖上:“自己加。”
“……”头一次见给人微信,给的这么嚣张的。
不过阮皙在感谢他收留自己一晚的前提下,不会在意。
她微垂着头,打开男人黑色薄薄的手机,从里找到微信软件,一边跟他轻声说:“除了房费,化妆品和裙子的钱,还有别的吗?”
“有啊!”
段易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阮皙心脏猛地一跳。
随后,在这宽敞又安静的豪华客厅里。
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嗓音在说:“伺候你一晚的辛苦费,麻烦结清一下。”
——伺候?
——辛苦费?
这两个关键词,让阮皙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僵坐在沙发上。
第7章
“段易言真的管你结清辛苦费?!”
当天下午,在老式居民楼的公寓里,桑盛盛用震惊全家的语气跟她再三确认,然后伸手去扯了扯她身上这件黛绿色裙摆,继续八卦的问:“所以昨晚你在酒店夜不归宿,是他亲手给你洗的澡澡吗?”
阮皙奄奄一息地趴在沙发上,回来就这副跟宿醉没睡醒一样的状态。过了好半天,才抬起清透的脸,表情茫然又难以启齿地说:“我没刨根问底……”
当时她都尴尬到恨不得原地暴毙而亡了。
又怎么敢去问他昨晚的细枝末节,只能回来靠自己细品这个辛苦费,是指哪方面的。
桑盛盛挑挑精致的眉说:“段易言段家小公子啊,你没回国是不知道这位平时防女人就跟防有毒气体一样,深怕玷污了他的清白之身——”
“昨晚哦,他把你灌醉又带到酒店开房,我怎么一分析觉得他对你过分热情了?”
过分热情?
阮皙默了一会,才抱着靠枕坐直,摇着头也理智分析起来:“我没见过他对别的女人是什么态度,但是,对我还好吧……除了说话有点冷淡,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圈内对他评价真的是太苛刻了。”
阮皙这在21年之前接触的不是大提琴,就是变相把自己“流放”到国外,生活中没真正去接触过几个国内男人,所以很容易就上当受骗,深以为然觉得段易言可能是外貌太出色,才被圈内的富家子群体针对!
“也不是他灌醉我,是我偷喝他的酒喝醉的。”
那半瓶段氏独家配方酿制的甜酒,在离开酒店时还被她记起,又“顺手”给拿回来了。
桑盛盛的目光被她引导着,看向了摆在桌上的一堆购物袋,都是阮皙拎回来的,用凡胎肉眼就能看出是奢饰品牌,不便宜。
“都破产了,还一点也不吝啬给你花钱,他要对你没点别的想法,我头都剁下来!”
阮皙:“……”
提到破产二字,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沙发爬起来去把手机拿过来。
段易言的微信是上好友了。
屏幕的聊天界面上,很简洁,就两段通俗易懂的文字——
段易言:【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阮皙:【我是阮皙。】
然后附带着一笔转账的金额。
——但是段易言到现在都没收,微信上没有动静。
阮皙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正当要下定决心时,另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是阮家老宅的号码。
她指尖瞬间微僵两秒,被旁边涂指甲油的桑盛盛眼尖注意到,张了张口型问:“阮家找上门了?”
“应该是。”阮皙想自己昨晚出席了苏家地盘,提前回来的消息肯定会透露出去的。
——
公寓卧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阮皙单薄的身影走到窗户前,安静地接起这通电话。
是阮家的管家打来的,永远都是秉公办理的语气问她在哪儿。
阮皙将桑盛盛的公寓地址如实说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一辆豪华的私家车就停在楼下。
“你行李不拿走吗?”
桑盛盛腰细腿长的靠在卫生间门前,看着在里面梳妆打扮的女人。
阮皙没有换下这条黛绿色裙子,而是把长卷发绑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清透的脸蛋。
然后,她头也不回,且自信满满地说:“我还会再来的。”
阮皙已经想好怎么找借口出来长时间借住了。
走之前,连那瓶甜酒都没带走,仿佛在倔强地给自己留个念想回来……
阮家的老宅住址位于整个榕城最贵的富人区,因为不愿意和别人做邻居,连同旁边附近的别墅都一并大手笔的买了下来。
阮皙被管家派人接回来时,阮先生和阮夫人都没有在家。
只有照顾了她生活起居很多年的保姆张阿姨,看到她,便连忙跑过来问好:“小小姐终于回来了,这些年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啊?!”
不等阮皙一一回答即便在国外留学,阮先生还是请了整个管家团队来照顾她生活。张阿姨又拉着她往楼上走,一路说了不少好话:“是先生亲自打电话回来的,让我把阁楼的房间打扫一遍。这几年大家都很想念小小姐。”
阮皙清秀的脸蛋上情绪平静,没有把这番话当真来听,
因为她至今没有忘记自己出国留学的前一个月里,就像个让人可怜同情的小疯子。
——
四年前。
在一场大提琴演奏会的舞台意外事故中,阮皙被砸伤了手,哪怕事后用最好的医疗条件治愈了表层,她还是没办法像从前那般去触碰琴弦了。
医生说这是她的心理病!
正处于十七岁青春期的女孩很容易钻牛角尖,那时整个阮家上上下下都怕她想不开,她也不负众望的割腕过一次。
而当天夜里就被抢救回来,再等经历了生死离别苏醒后,阮皙内心是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的,她下意识的想去寻找父母的庇护。
二楼的灯光是暖黄色,走廊上也静悄悄的。
阮皙光着冰凉的脚,一路小跑到父母的主卧门口,当要推门时却听见她的母亲秦霜妍说的话。
“把阮皙送走吧,国外有所学校环境很适合她——”
“不行!”
另一道反对的男高音响起:“皙皙才多大你就放心让她独自在国外生活?她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
面对丈夫的埋怨,秦霜妍精致妆容的表情很冷静,拿出做生意在谈判桌上那套跟丈夫说:“是!你女儿从小就是个撒谎精,六岁那年故意弄伤自己眼睛来想让我们一直天天陪着她,现在又整出不能弹提琴而闹死闹活的。阮正午!你惯,再惯下去她都要无法无天了!”
“什么叫我女儿,皙皙不是你生的?”
秦霜妍冷笑:“正因为是我亲生的,所以我才要好好教她像玥儿一样独立。”
阮正午脸色铁青看着这个和他生活了十来年的妻子。
两人婚姻是生意上的熟人牵线,刚认识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出身中产阶级的秦霜妍遭受过她初恋情人抛弃,未婚先孕生下一女儿。
但是这不影响阮正午欣赏她的独立女性的魅力,大方接纳了她的私生女,冠上阮家的姓,当成亲生对待。
没想到这些年过来,比起一出生就体弱,需要父母花尽心思呵护才能喂养长大的阮皙。
秦霜妍明显是越发偏爱初中开始就留宿在校独立的大女儿阮玥,却把冷漠的一面给了他的女儿。
两个人的争吵越演越烈,隔着一扇房门的外面走廊,阮皙单薄的身影就站在壁灯下,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脸蛋因为亲耳听见母亲尖锐又厌恶自己的语气后,连最后一点颜色也没了。
她眼睫毛低垂下,心底涌起一丝难受。
明明已经很努力变得优秀乖巧了,为什么母亲还是不喜欢自己?
——这个疑惑应该会困扰她很多年,
因为她有种预感……
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轨道,会在今晚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阮皙继续微低着脸,白的快透明的指尖刮着墙壁,突然用了力气。
——
阮皙回到了四年未住的阁楼,慢慢地从往事回忆中抽离出来。
其实她这些年也接受被送到国外留学,甚至是很愿意。
因为在逃离榕城,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后,她就不再把自己当成阮家那个天才大提琴千金,而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不交友,独自低调在国外生活了整整四年。
下午时分,阮皙先关在阁楼房间里睡了一会,醒来时窗外夜色已经全黑。
她睁着眼看天花板,足足三分钟后才伸手摸索着,将枕头下的手机拿过来。
点亮的屏幕显示时间是七点整,没有任何电话和消息。
阮皙浓翘的眼睫低垂,又点开段易言的微信。
上面他始终不接收转账,可能是不想收女人的钱。
“叩叩”两声。
外面房门被轻轻敲响,张阿姨的声音传来:“小小姐,先生回来了。”
阮皙的注意力瞬间被手机移走,她白皙的手慢慢放下,过了一会又抬起,不自觉梳理了下睡得都乱糟糟的长卷发。
现在的电脑手机,甚至想见任何人,只要有钱就能分分钟钟解决。
所以阮皙和父亲阮正午的联系还算频繁,父女二人除了极少面对面外,每个星期视频通话是要的。
楼下。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阮正午大概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回到家中,穿着名贵的经典西装,领带工整的打着,时间似乎在故意遗忘他,并没有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其实阮皙长相随的是父亲,脸蛋扬起大大的笑容,软声软气的叫了声:“爸爸。”
阮正午原本是想故意摆着脸色,怪罪她回榕城了却不事先跟阮家汇报。
结果这一声爸爸叫的,瞬间就很没有立场的倒戈了:“你这没良心的,老子跟你还是亲生关系么?要不是苏沂说起你提早回榕城的事,你准备在外浪到什么时候?”
阮正午的性格和小白脸的长相完全不符,开朗又透着幽默感,向来和晚辈们很有话题。
所以当阮皙听见是苏沂出卖了自己,瞪圆了眼睛却不感到吃惊:“他,他说的呀——”
“知道错了?”
“知道了……”阮皙认错速度还是很快的,归功于阮正午教得好。
而阮正午今晚心情明显很好,就没有揪着这事为难。
用晚餐时,父女二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阮家另一位女主人。阮正午则是问了些她毕业的事情,包括回榕城后的安排。
阮皙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只能默默地听着爸爸说。
直到阮正午突然提起一句:“皙皙,爸爸也不指望你有能力继承阮家的企业,但是好歹得有能力给我们家找一个经商手段出色的女婿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