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呐呐摇了摇头。
　　不好分析。
　　他们不紧张、不配合也不抗拒。
　　顾薇薇是孤家寡人，穆饮冰也一样。
　　她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而穆饮冰的身世背景，则根本查不出来，虽然有一套完美的户籍背景，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像他们这样的社会关系，这种背景……对他们部门来说，是最不喜欢也最不好打交道的那一种。
　　人的社会关系越紧密，弱点也就越多，也就通常意味着，越容易进行利益交换。
　　而有利益交换，通常意味着更好找到一个和社会之间的妥协与平衡点。
　　孤家寡人，也就意味着他们对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掌控能力，更加不要说，他们对抗的是那样诡异的、有着超级能力的存在。
　　年轻人迟疑着说道：“长官，要不我先进去和他们谈谈……”
　　先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谈判的余地，或者他们的条件是什么，然后再谈细节会更好一些。
　　年长者凝视了一下室内的两个人，再一次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在其中两行上多耗费了几秒钟时间，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进去吧。”
　　门开了。
　　顾薇薇和穆饮冰都看见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他神情肃穆，身板挺直，尽管身上穿着的是平时的便装，但是从一举一动和扫视过来的锐利视线来看，顾薇薇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站了起来。
　　穆饮冰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深思，本来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去，也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刘，”过来和顾薇薇握了下手，大手干燥、稳定、一触即收，他并没有给两个人当中的男子过多的关注力，显然清楚知道，在他们两个人当中的地位高低和食物链关系，“顾小姐请坐。”
　　顾薇薇看了一眼穆饮冰，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她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什么秘密部门？”
　　他们都清楚，直播间里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并不完
　　全是一个所谓的‘凶手’。
　　那个人的确怀有恶意没错，但是他身上的状况并不像他们剪切展示给视频前面的观众的那样，全是化妆和特效。
　　尽管穆饮冰将他牢牢的压在脚下，但是视频没有拍到的地方，是他脸上的腐肉一点点的褪下，而那股压制的力量到了最后，生生的掰下了他的脑袋。
　　被放出来的正片里没有最后的这一段镜头，所以舆论这会儿还压得住，只以为是做了特效的坏人拿着匕首要害人而已。
　　尸检报告也显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天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着他从池子里爬起来蹲在那里伤害演员，也不管是什么力量在驱动着这一切，总归不属于人间。
　　“是的，这里是国家特别安全部门，今天请两位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两位聊一聊，不过你们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人类。”刘姓长官开门见山的说道。
　　顾薇薇的唇角，微微绽开了一抹笑意。
　　都是人类这句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既然他说都是人类，那么对面，就应该站着非人类。
　　顾薇薇原本以为，这个现实的世界对不科学的世界一无所知，毕竟以前……一切都有科学解释。而她曾经也是不相信这些灵异事件的一员。
　　只是现在，这种固有的思维，似乎被直接打破了。
　　被击破的或许还不只是这种固有的想法，还有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既然国家部门都知道这个‘非人类的世界’，他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研究的有多深？在副本里，有没有其他攻略者是政府的人？在里面有没有组织？有没有攻略成员？
　　也许是感知到了顾薇薇的疑问，也许是本来就有和她交底的意思，刘姓长官从手里的文件袋里抽出了厚厚的一堆照片。
　　有一些是放在解刨台的尸体。
　　有一些是黑白的遗像。
　　有一些是在人群中远远的背影，但是模糊不清。
　　厚厚的一叠，一眼望过去，至少有几百张。
　　“这些，都是已经殉职的烈士。”他沉声说道，“在一开始意识到有那个世界存在的时候，我们就派出过忠诚的将士，进入过那个世界。”
　　他停顿了一下，哪怕是这样一看就经历过血与火的男人，声音里也微微泄露出了一点颤抖：“然而，无人生还。”
　　“一千一百二十八人，无人生还。”他再说了一次，这一次，加上了触目惊心的数字。
　　室内只剩下良久的沉默。
　　他低下了头，看着面前伸出素白色的手，一张张翻着照片的女人，说道：“但我们没有放弃过。根据长期的跟踪显示，有几个活着出来的，周围都发生了一些怪事，不久之后，这位穆先生……”他锐利的目光看向了穆饮冰，“穆先生去找过他们，然
　　后他们就死了。”
　　顾薇薇转头看了一眼穆饮冰，抓住了他的手。
　　“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她笃定的说道。
　　“我们知道。”男人点了点头，“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个法治世界，而唯一有权力决定别人死活的，不是什么游侠和暴力，而应该是法律、法治。”
　　他顿了一顿：“但我也知道，黑和白之间，总有灰色地带。说实话，我们关注穆先生很久了。”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微微一笑：“最近，穆先生活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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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81
　　所谓的‘像个人’,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人之所以是人,总得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谈恋爱也好,和其他人有社交有牵扯有了来往也好，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烟火气的改变，他们今天才会被请来坐在这里。
　　一个没有烟火气的人‘活人’,不管他做的事情是黑还是白,他们或许都只能再长长观望,等到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才能和他坐在一张桌子旁边。
　　刘长官说道：“一千一百二十八人的死亡，并没有让我们打算放弃。但很奇怪的,这种选择停止了。”
　　“停止了？”顾薇薇皱起了眉头。
　　“是。”他点了点头,“很奇怪的,再也没有选中过任何一个经过我们培训、培养的人。就好像……这种选择并不是随机的一样。而像是一种测试的对象,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经过了精心的挑选，而到了这个临界点上，它觉得我们这批人不值得再进入这种拣选了，就不再选择我们。而这几年以来，哪怕我们做再多的准备,甚至控制了其他的变量,也无法再送任何一个人进入了。”

　　控制其他变量。
　　怎么控制？
　　顾薇薇只略略一想,便悚然而惊，只觉得脊梁上窜起了一股森然寒气！
　　她自己是濒死之时才进的副本，既然要控制其他变量,那是不是得保证某一个时间点里没有其他死人？
　　意外死亡……如何控制？
　　顾薇薇的脸色微微白了一点，看着面前这位刘姓长官的眼中，也添上了几分警惕。
　　面前的这个姑娘，的确不愧是一个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最终关卡的聪明人。
　　刘姓长官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们说的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后来，这个计划就被废弃了。我们转为暗中观察，但这种观察，进行的并不顺利。”
　　他拿出了另外一个文件袋。
　　“我们生活的这个家园上，没有人掌握了这种终极力量。”他看了一眼穆饮冰，“后来，我们便开始怀疑……”
　　顾薇薇忽然想通了什么，她脱口而出：“这个计划的人数，远远不止一千一百二十八人！”
　　刘长官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激赏。
　　他点了点头：“也许，是我们能记住的，我们知道的，只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人。而我们已经遗忘了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顾薇薇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刘长官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体：“尽头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每一个有机会到达尽头的人，我都会在这里，和他们说这一段话，我们总希望……这一千一百二十八的数目，就此完结。”
　　他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了面前的顾薇薇，慢慢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在最后的最后，给后人，或者给……这个世界，
　　留一点希望吧。”
　　在无限电影a上，置顶、套红的hot帖子第一个，写的就是在电影当中发生的一切，不可以和非攻略者透露一个字。
　　这包括电影系统存在本身。
　　违反的人会被直接抹杀。
　　这是攻略者们总结出来的铁律：而在现实中试图把剧本说出来或者打出来的攻略者，都发现他们根本做不到。嘴唇无法发声，手也写不出字。
　　顾薇薇看着面前的这张纸，不知道这死去的一千一百二十八个人，或者可能有过的其他人，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对外传出这些讯息的。
　　她慢慢接过了这张纸，只觉得这薄薄的纸业几乎重逾千钧：“我，尽力而为。”
　　穆饮冰在旁边，始终沉默。
　　其实顾薇薇和他都清楚，她可以选择不欠这份人情。
　　有很多这个系统需要靠人命才能堆出来的信息，他那边，可能早就已经有了。
　　但是穆饮冰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这一句话，也没有试图开口阻拦，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和尊重。
　　在这种事上，是她选择了接过这张纸，接过这个担子，接过这份人情。
　　顾薇薇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纸上的材料。
　　刘长官坐在她面前，等着这个女人仔细的、一点点的看完，等到她渐渐变了脸色。
　　纸上写了很多她没有经历过的副本：基本都到第七个左右终结。
　　也就是说，这一千一百二十八个人的经验，基本都到第七个副本左右就戛然而止。
　　但是顾薇薇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修道院惊魂夜】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经历过的第一个电影！
　　虽然名字不一样，但顾薇薇屏息凝神，却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院长、修士、圣母像等等。
　　这个副本的剧情和她经历过的大不一样。
　　顾薇薇一目十行的速读，发现除了最终boss仍然是院长之外，另外一个怪物则是来院内的修士，而院内的其他恶灵，在这张纸上陈述的剧情和故事当中则并不存在。
　　似乎这个副本……是他们所经历过的修道院惊魂夜的10版本，而顾薇薇他们进入的那个，则是有众多攻略者死在内部之后的20甚至30版本。
　　顾薇薇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的目光落在身边的穆饮冰身上，几乎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从来没有救过当年还是个孩子的穆饮冰，他现在会不会也是那些副本里，恶灵的成员之一。而以他的天赋，又会异变成为什么样的怪物……
　　那些在副本里不停的加幸运、加力量、加亲和友善的攻略者们，最终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不是什么电影世界。
　　这是要将他们这些契约者循环使用，连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都榨干用尽的……轮回地狱！
　　而死亡的代价，不只是现实当中肉身的湮灭，不只是自己的壳
　　子可能成为怪物披着打扮自己的一层皮囊，而是无限副本当中成为怪物本身，成为死亡的帮凶，成为轮回陷阱的组成部分！
　　但这个轮回，最终是怎么开始的呢？
　　这烟火人间，这太平盛世，会不会有一天，也被电影世界拉入其中，变成其中的一个部分？
　　那些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来，或许直接被副本抹去了存在和记忆的人，曾经也是和他们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家庭有着亲友的活生生的人啊！
　　顾薇薇站起身来，这一次，认真的朝着刘长官点了点头：“不管我能不能活着出来，我一定尽力将我所知道的一切传出来。”如果到最后仍然不能逃出轮回的地狱，她也不会任由自己变成怪物的一员。
　　出了这个办公室，顾薇薇一路沉默。
　　她的手是凉的，被捂在男人的大手里，过了好久才渐渐的暖起来。
　　顾薇薇一直没有问穆饮冰，这些年他的经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顾忌置顶帖子里面写的‘不能直接阐述’，另外一方面，她也不想走捷径知道另外一些副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