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坛抱拳道:“父亲,张相那边已经解决,陈副将特地让我前来通报一声。大哥那边派重兵把守,苍蝇也飞不进去。”
大司马看到李煦脸色变了变,他看着李煦,却问郑坛:“你来这里,是代表威武营所有人已经进京?”
郑坛大声道:“陈副将已经让人包围皇宫,与守卫对接,半刻钟后便会进宫。”
他说的这句话是暗号,代表威武营已经把京城都控制。
李煦不是普通人,皇帝能留,但他绝对不能留。
大司马让郑坛退到身后。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了解情况,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应该知道,”大司马突然加大声音朝殿内喊,“请陛下下旨传位于三皇子。”
他话音刚落,一颗流血的头颅突然被丢到中间,赫然是御林军统领的头颅。
大司马一惊,回头便看见李肇一身白衣染血,他后面跟着一队御林军,明显是护他前来。
李肇拿巾帕擦手,对李煦道:“大司马意图谋反,请太子殿下下令诛杀!”
大司马反应迅速,厉声警告李肇,“李肇,你不想要冯侍郎命了!你可别忘了刑部大牢中关押的,是你亲舅舅的替身,他在我手上。”
李肇是有礼的,他拱手回道:“知大司马好心,但舅舅现已经在外地安居养伤,不过舅舅肋骨被活生生打断几根,大司马似乎从未对我说过,李肇在此多谢大司马派人救他出狱时,对他的好生‘照料’。”
李煦则拔出后边侍卫腰间的刀,御林军副使一惊,大喊一句大司马小心,却没料剑是冲着他去,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李煦的动作,便双目瞪大倒地,胸口直直插入一把利刀,穿甲而过。
太子天生神力,尤擅刀剑。
大司马只是片刻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立刻下令:“太子手段狠毒,谋害大臣兄弟,三皇子被太子胁迫,故意陷害忠良之辈,此乃当今罪人,取其首级者,赏白银万两,加官进爵!”
但除了他身边的近侍外,在场的人都没有动,不仅是御林军,连他带来的威武营将兵,同样也像没听到指令。
大司马陡然清醒,发指眦裂,看向李煦:“你做了什么?!”
“大司马嘴上说着救人,但为了儿子把人舅舅打一顿,这似乎也不太合适,”李煦稳声道,“说来还得多谢一声大司马,这些天没来上早朝的官员都记于名册之上,有的人胆子大,还敢趁机朝京城外给各州郡的递信,想必他们都是忠诚之人,只可惜忠的不是朝廷。”
“你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换人!京中绝无那么多能用的人,”大司马忍住怒意,“从京城外借兵的书信我都已经拦截,侯府私兵同样没有大动静,你怎么可能!”
李煦呵笑出一声,“大司马也知威平候忠心,怎么就不多想想他都能给侯府留三千人,又怎么可能不给京城留人?父皇平日从不动用这群人,不代表他们从不存在,你威武营是有三万人,但他们敢跟钟将军麾下的一万精兵相比?”
大司马呼吸有些急促,但他并没有乱,“不可能!如果皇帝手里真有钟将军的人,不可能没人知道!”
“信不信由大司马,”李煦站得笔直,面上不显任何异样,“不过也多亏了大司马在这里拖时间,这才能让人杀陈副将,执虎符让威武营两万人返回驻地。”
“绝不可能!陈副将行路保密,就算真有威平候的人,他们也绝不可能听信于你李家!”大司马的话突然一顿,一股寒意突然涌上背脊,就算他领进皇宫中的人有问题,但皇宫外的人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他倏然转向郑坛,郑坛手上的剑依旧在滴血,他却后退几步,让旁边的御林军拔剑,对准大司马。
“大司马方才说本宫派人刺杀郑将军,实则不对。”
李煦慢悠悠地,话只说了一半,大司马不是傻子,他怒急攻心,口吐血沫,擦去之后怒问郑坛:“是你伤的邗儿!”
“父亲明鉴,我只是不想大哥再出去惹是生非,劳您费心费力,非心怀恶念,”郑坛只道,“再者说,父亲重病,若有大哥陪伴上路,当是该感激于我。”
李煦突然开口宣旨:“奉父皇口谕,大司马袭杀御林军统领,夜半领兵闯京城,杀御林军无数,照当朝律法,当处以斩刑,株连九族,念郑长丞大义灭亲,特恕一族。”
御林军拔剑对向大司马,大司马身边只有几个死侍抵抗,但没过多久,这几个人突然鼻孔流黑血,身形摇晃,没撑多久,被侍卫取了性命。
郑坛大义凛然道:“郑家效忠陛下,绝不容许父亲行反叛之事。”
大司马了解自己这儿子的狠毒,含着血沫捂胸口,指他怒吼好几声你这逆子!
“大司马糊涂了,我不过是过继的,”郑坛笑道,“除了大哥之外,谁又能做你儿子?父亲不忠君主,我只是替天行道。”
月亮露出半个角,暗淡的月光散在地上,大司马瘫坐地上,顿时也明白自己败了彻底,他突然转向李煦哈哈大笑道:“便是我今日败了,李家气数绝对也长不了!等钟家知道皇帝所作所为,青州必反!”
宫殿门口流满深红血迹,李煦只把他的话当做丧家犬之言,慢慢走近,身体挺直道:“父皇对钟家如何有目共睹,大司马若想挑拨,挑的不是时候,压下去,听候发落。”
侍卫压着年迈的大司马离开,大司马却回头狠狠看郑坛一眼,宫灯驱散漆黑的昏暗,尸首无数,郑坛上前,在他耳边道:“父亲大可放心,大哥一定会先您一步离开。”
大司马恨不得扒他的皮。
郑坛却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他转身朝李煦跪下,抱拳行礼,“郑某未辱太子殿下吩咐,但方才路遇长公主,不好处理,让人请进客栈,等事情结束后再打算放行,恐怕会让钟世子担心,劳殿下向世子解释。”
他很识相,会说话,知道李煦和钟华甄关系好,借此套近乎——他并不知道李煦和钟华甄看过他和郑沐的事。
“华甄那边本宫会说,你平反有功,明日早朝父皇会嘉奖,不会少你,”李煦扶他起来,让他回去休息,又看向李肇,语气平平,“父皇招你觐见。”
郑坛知道他们两个人不合,并没有插话进去,先行告退去处理杂事。李肇习惯这位他的语气,并没多说,只是朝他行礼,进了寝殿。
夜晚的风带来一阵冷意,李煦看着郑坛别有心思离开,紧绷的后背终于放松片刻。他按了按自己胳膊,试图缓解因为刺激而来的兴奋感。
郑坛在大司马手下未得重用,十几年来为郑邗处理麻烦,却依旧处在小小的长丞之位,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满足于这点蝇头小利。
威平候给长公主留私兵,是因为怕她受旁人欺负,京城素来守备森严,有个威武营驻守。
威平候是个沙场将军,确实不可能在京城留下一万人之多来守卫皇宫。
今天进皇宫的这些人的确是侯府的私兵,只用了一千人,并非从侯府调用,而是早几年就已经养在皇宫,得长公主准许。
仅一千人,便抵了一万庸俗之辈,威平候对长公主的爱重之意,可想而知。
他在京城留私兵一万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除了皇帝外,旁人也说不清。
钟华甄父亲的战神将军名号传得太响,手下铁骑骁勇善战,忠君赤诚,留有一万私兵守护京城,又护妻儿,不算夸张。
李煦两年前就开始接触郑坛,以此为借口引郑坛上钩,他是有野心的,屈居郑邗之下,能力却远在郑邗之上,有郑邗压着,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路。
郑坛是很聪明,没盲目听他的一己之言,半信半疑,在大司马接触李肇的时候同李肇套上了关系,之后又在他和李肇之间选择了他。
这并非长久之计,但目前而言,是最简单的。
他捶着手,对旁边侍卫道:“本宫出宫一趟。”
她对母亲很依赖,要是知道长公主没回家,指不定慌成什么样。
郑总管越过地上血迹跑过来,连忙对李煦道:“太子殿下,方才侯府差人来报,郑将军派人接走了世子!”
李煦手突然一顿。
第35章
妓坊一带这段时间不同于往日的喧嚣, 白天安安静静,晚上更加寂静无声。
风中一丝凉意拂过人脸,钟华甄被人领进去, 一把利剑突然间架在她脖子上,她微微顿足, 这是郑邗的人。钟华甄只是微微挑眉,身后一人剑术精湛,用剑逼退暗卫。
这是她父亲留下的私兵统领,叫刘兆, 武艺高强, 常护送长公主来回东顷山。
钟华甄脸色平静, 后退一步道:“郑将军请我过来, 我便是客,无礼怠慢之举, 难不成是郑将军待客之道?”
钟华甄起初并不打算赴郑邗的约,郑家乱象,他早就瞧上她的脸, 即使她是男子也不在意。
可他派来的人以长公主为要挟, 要钟华甄一人前去赴约, 让她不得不多做考虑。
“久未见钟世子, 甚是想念,世子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有人推着坐木轮椅的郑邗从黑暗一角出来, 隔着个院子与钟华甄视线相对, 他看到她身后的侍卫,“不过钟世子似乎,有点不太听话。”
钟华甄看着他,只问:“我母亲在何处?”
郑邗满脸胡须,他神色莫测地笑了笑,声音粗壮,“长公主是个美人,世子却胜过她许多。”
他并不知道长公主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长公主进宫的事。
大司马清早出门,吩咐不许任何人离开皇宫,长公主不可能走得了,钟华甄最听长公主的话,亲近长公主,他并不用管长公主现在在哪,只要钟华甄知道人在他这里,她绝对会过来。
钟华甄慢慢皱眉,夜晚有些寒人,风里夹杂凉意,她身上披着大氅,遮住瘦弱的身子。
郑邗每次见她都能觉出一种惊艳之色,现在只恨自己伤势太重,身体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他打量她的眼神从上慢慢往下,平白让人产生阴暗湿冷之感。
钟华甄敛住眉眼,她道:“看来母亲不在这里,那郑将军这次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照郑邗火急火燎的性子,现在还没让人带长公主出来,代表长公主不在这里。
“父亲进宫多时,你说太子是被捅几十个窟窿,还是留有全尸?”郑邗靠着轮椅,另起话题,他虎背熊腰块头大,现在穿得却比钟华甄还要多,“你钟家在青州之地,地远无依,现在没有太子依靠,纵使是出了事,届时我若对外称你犯了旧疾,将你关在将军府,也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你何不早降郑家,多得份宠爱?”
他的手指微点几下木轮椅的扶手,钟华甄身后冒出一些动静,她回头看一眼,好些个黑衣暗卫拿刀堵住回路。
钟华甄讶然道:“郑将军喜好男风已经让人惊讶,现在这样做,是觉得我今天离不开?”
她是侯府的世子,从前避着他只是不想太过招麻烦,不代表她是谁都能得罪的。她都敢过来,带的人自然不少。挑一个武艺高强的刘兆跟在身边,也只是为了防止意外。
“你离开又如何?”郑邗一如既往的狂妄,“京城都是郑家的东西,你走得了一时,还走得了一世?你府上的私兵再多,难道还能比得过专门布置过兵器的威武营?”
钟华甄顿了一下,常人私下都传郑将军是下三路思考的人,果真一点都没错。没哪个正常男人会因为想要另一个男人动用军营的将士,李煦要是知道,都会给他评上一句蠢笨如猪。
而郑邗隔着朦胧的灯光看她那张出众的脸,心里实在痒痒得厉害。他猜过自己受伤的幕后黑手,不是太子就是钟家,两方的嫌疑是最大的。
太子不会活过今晚,钟家也会有所波及,郑邗只是舍不得钟华甄这个美人。
郑邗只要想到她眼红唇媚的模样就觉得口干舌燥,热血激沸,受伤的心口处隐隐作痛,他抬手捂胸口,旁边伺候人赶紧给他一粒药丸平息,让他不要动太多情绪。
钟华甄则在暗暗观察四周,这里的暗探不少,大司马对自己儿子的宠爱没有下限,这些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如果动武冲出去,想要毫发无损脱身有些困难。
她不知道皇宫现在怎么样,也没指望李煦能抽出时间来找她。只要长公主不在,一切都好说,现在先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郑邗烦躁摆手,让小厮让开,又对钟华甄道:“你这张脸长得好,来郑府伺候本将军,不会吃亏,看你这细皮嫩肉,想来是没尝过房中事滋味,到本将军身边来,求本将军在床上帮帮你,你就该知道其中妙处。”
他言辞实在粗鄙,犹如坊间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钟华甄没受影响,她开口直说:“郑将军既然要和我比,那便不如和我打个赌,看看明天早上从宫里出来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