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镜里片
镜里片  发于:2020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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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参政刘章和开口:“大司马发妻早逝,他尤其疼爱长子郑将军,有什么给什么,但郑将军那伤势,应该是救不回来了,这不乏是个好时机。”
  大司马长子乃发妻郑大夫人所生,郑大夫人三十离世,大司马痛失爱妻,对唯一的儿子宠之又宠。
  李煦一向觉得为个女人丢失原则实乃懦夫之性,上不得台面。
  “大司马不会让人接触到郑邗,”李煦只说,“京郊的御林军官员不可信,京城內的也不能大动,京兆尹周吝惯来是个两面派,提防不可缺。大司马同样谨慎,不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届时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以防出现问题,父皇那边,也有劳几位大人劝住。”
  “陛下太过忧虑。”几位大人稍叹口气,他们虽是前朝留下来辅佐皇帝的老臣,但有些事却不得不承认。
  皇帝在政事上勤勉有加,御书房案桌上的奏折从未少过,但论起处事果断狠决,他远不及太子。
  大司马近些日子因为郑邗伤势未愈早朝不上,已经让皇帝好几日未曾安眠。
  ……
  寝殿四周守卫森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出来没多久的太阳慢慢被乌云遮住,里面的那场密议慢慢持续一个时辰。
  郑总管站得腿发麻时,里面才传来了声音,他连忙进去。
  李煦说一句有劳后,让郑总管把送几位大人出宫,张相却没有立刻走。
  他留下来有事要问太子。
  屋内的气息仍旧有些沉闷,明明是中午,外边的天却比早上多了几分阴沉,是要下雨的样子。
  太监进屋将冷掉的茶水换上热的,李煦说声退下,几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他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服,露出手臂的白布,道:“外祖父若有事相问,直说就行。”
  “太子殿下挽救之策确有风范,毫不犹豫,”张相坐在一旁,他身上官袍有凛正之气,“可老臣想即便殿下被发现,想个不连累东宫的法子也不难,何故牵扯?”
  李煦顿了顿,道:“本宫所丢之物乃贴身所用,掉进火盆中烧成余烬,未来得及捡回,大司马老于世故,只需找人验证便可猜中其中之物,与其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不如自己掌控全局。”
  他说起话来,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丝毫不像在扯谎——
  李煦昨晚进钟华甄屋子时,见她香囊落地上,顺手捡入怀中,打算等她醒后再问问让她准备的熏香怎么样。要是她还没备好,他便征收她的香囊。
  没想一觉睡过去,期间又被她闹了一顿后,就把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
  大司马年岁已高,郑邗是伤重病人,京城气候多变,冷热不均,晚上要冷得多。
  妓坊为驱寒气,不少地方摆上火盆燃碳火,他找到几份布防图,记在脑中,要离开时遇见侍卫巡逻,正上房梁躲避,怀中东西突然掉进火盆,发出声响。
  大司马带的侍卫都不是泛泛之辈,暗探武功个个高强,但对他而言,尚且还不是对手,脱身而退并不难。
  可李煦想捡回那个香囊,没料只耽搁了一会儿便被偷袭,炭盆中的碳火烧得旺,烧的是他才捂热不到一晚的香囊。
  那是钟华甄的东西,里面装的全是一些安神养身的药材。大司马要想查清这是什么东西很简单,即便会费些时间,两天内也能结果。到时他会怀疑钟华甄,钟家与东宫一体,他若有所猜测,必定先下手为强。
  李煦还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失误让钟华甄受到牵连,倒不如直接让大司马以为他和钟家关系好,拿了钟华甄的香囊。
  张相并没有多说旁的,太子只有在涉及到钟家世子的事上,才会比旁的时候更加顾虑后果。
  他只是道:“太子殿下得人拥戴,身后并非一人,做什么都该有分寸,不当草率。”
  李煦得他教导,心中有数,“大司马性子多疑,本宫若藏着掖着,他对此要熟悉得多。若将一些事放表面,反倒容易让他这样的人陷入猜疑,再者说……”
  他又看向张相,“大司马把视线盯紧东宫,岂非是最合我们意?”
  ……
  东宫戒备,侯府在钟华甄去找过长公主后,同样开始慢慢加强私下的守卫。
  傍晚时分,京城的天黑压压,快要下暴雨,冷风吹在人的脸上,有几分刺骨的寒冷。
  钟华甄屋子里早早燃起漆纱灯,她刚用完晚膳,现在在屋中看书消食。
  她迟迟未翻一页,不知道在发呆想什么,南夫人端碗暖身子的药过来,同她说:“老奴方才借着世子昨天晕厥的事去找路老,趁机偷偷问了问孩子的事。他看了眼天色,说让我早点回来,否则拖久了,这雨就下来了。”
  钟华甄回过神,她轻叹一声,明白路老是让她早些把孩子打掉。
  这事没人比她要急,如果有可能,她也想尽快在这几天内把事情都办妥。孩子落了不代表事情万无一失,但只要她瞒得好,那谁也不会知道。
  “太子说京城最近不安定,若我不想出事,最后好好在家待着,”钟华甄合上书,“他在大事上不会骗我,也没必要,换而言之,怕是得乱上一阵。”
  她只比李煦小两岁,但在他眼里不过是没长大的孩子,所以这些大事不该掺和。
  张相也不太喜欢她掺和。
  与魏函青觉得她容貌过艳,总待在太子身边是有别的想法不同,钟家和张家的纷争旷日时久,长公主愿意在佛堂青灯古佛,已经是退让多步。以她的性子,委实见不得张家人,见了非得冷嘲热讽两句。
  皇帝对长公主宠爱,旁人也不敢冒犯。
  “老奴方才去药房时,遇见罗嬷嬷,她说长公主最近身体不太好,白天看着没什么,晚上却总是在咳嗽不停。”
  钟华甄手一顿,抬头问:“母亲身子一向康健少见得病,罗嬷嬷还说了什么?”
  南夫人摇头道:“没详说,我们只是聊了几句。”
  主子房里的事下人不该多加议论,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世家最忌讳。
  “虽说最近天气变幻莫测,但母亲素来注重身子,我今天见她时,也没发觉异常,”钟华甄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南夫人,你明天去找找罗嬷嬷,让她查查母亲卧寝中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长公主身体比钟华甄要好很多,她曾经还随威平候上过战场。
  长公主确实也中过毒,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几年后,好在发现及时,没酿成祸端。
  下毒的是个新来的婢女,她什么也不懂,被抓到时还茫然极了。婢女只是被人利用,幕后使者是谁,现在没人猜得到。
  钟华甄猜和张家有关,毕竟以后刺杀她却误害长公主的那个刺客,和张家也脱不了干系,但她手上并没有证据。
  对钟华甄而言,这份证据也没有用。如果查出来真的和张家有关,长公主反倒不会去皇帝闹,她知道那只会让他为难。
  可早有防备,却是有必要的。
  她手拿白勺,喝完这碗补汤。钟华甄最开始发现有反应时,吃不下太多东西,一吃就想吐,受不住味道。
  南夫人从前是宫中医女,知道一些给后妃压身子的方子,经常借着熬药膳的名义拿药,给她熬补汤。
  她反应好上一些后,吃得也比从前多,人看着没什么变化,李煦却说她比从前重了。
  钟华甄今天在东宫受了些惊,想起时仍有些心惊,怕李煦发现什么怪异。
  他最不喜欢钟华甄骗他,如果真惹起他一顿火气,祸及的是钟家。
  李煦清高又自傲,一直如此,从前不常接触女子不是因为接触不到,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卑贱下人靠近,污他身子。
  旁人不知他喜好,钟华甄却还是猜得到一二。
  他既不认容颜相貌,也不管才德是否兼备,只要天下第一的名声,能与他相配。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入他眼,他手上沾的血也有无辜之人,如果不是时值乱世,这就是个杀戮无数,枉顾他人性命的暴君。
  钟华甄重活一世,想要平静些的日子,并不想栽他手上,骗他的人都没有好后果。
  李煦处理事务极其大胆,反应速度快,想常人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不少人都觉得他离经叛道,面对成效时却又不得不暗赞一声他的远见。如果她不是从小在他跟前长大,得到他十足的信任,老底怕都被掀了几翻。
  钟华甄总觉自己最大的失误是错估他,任凭她脑子再怎么想,也没想过他会腆着脸亲自来向她致歉。
  若只是那一天也罢。他那时醉了酒,一身的酒气,什么都不记得,她说什么他信什么,也没想过深究,明明囫囵着已经混了过去,不该再有别的后续。
  这孩子,来得实在太不合时宜。
  “世子若是觉得疲累,那便早些上床歇息,”南夫人收起碗,“看外边的天黑成这样,今天晚上或许会有雷雨,你要是怕了,让老奴进去陪你睡。”
  她轻轻摇头:“不必,你最近为我的事操劳太多,今天好好休息吧,晚上的灯亮着便行,不用熄……记得把窗子关好一些。”
 
 
第27章
  钟华甄提醒一句南夫人晚上睡觉前关好窗户, 目的就是防李煦再来胡搅蛮缠。
  李煦最近来的次数,委实是多了一些。虽是个一国太子, 但撬锁的能力,都能自力更生。
  钟华甄没有那么多个婢女顶事,也不想旁人掺和进来。
  事实证明她还是单纯了些。
  天还没彻底黑, 淅淅沥沥的雨刚刚下起来,雨声逐渐变大, 遮盖住其他声音,别有一番安静清幽。
  钟华甄没有早睡的心思, 还在看书,听见一些窸窣声, 等抬起头时,便看见淋湿的李煦一脸晦气地跳窗进来,手拍落身上的雨水。
  她手一颤,手上的书没拿稳, 落在纤细的腿上,一句“你怎么又来了”不经大脑思考, 脱口而出。
  李煦挑挑眉, 看向她。他一袭红袍显少年意气,却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而略显狼狈。
  钟华甄捡起腿上的书, 深吸口气,“我早上才从东宫回来, 你若是要我明天过去, 请个人来就是, 怎么亲自跑来一趟?”
  “这又不是什么禁忌地,我想来便来。”
  他手臂才上受过伤,又淋雨淋成这样,钟华甄也算是被他折腾惯了,揉着额头让他进来些,然后让南夫人叫热水。
  外面的风呼呼作响,雨声也大,东宫现在被大司马盯着,他冒雨前来,也真是不要命了。
  南夫人一脸茫然进来问怎么又要叫水,等见到李煦时,她嘴巴微张,脑子瞬间涌出和钟华甄一样的想法。
  钟华甄摆手说:“南夫人,让人去备热水。”
  南夫人只得下去。
  钟华甄抽出自己的巾帕给他擦脸,“天阴成这样,你就不知道避避雨吗?再怎么健壮的身子也经不起你的折腾。”
  李煦坐在圆凳上,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本打算来快一些,未曾想被事情绊住,等雨停了,你同我出去办趟事。”
  “你要做什么?”钟华甄皱眉,“我不去。”
  李煦手一顿,抬头眯眼:“你敢不听我话?”
  “这般大的雨,就算我想出去也出不了,”钟华甄扶额,“你手才受的伤,怎么就不长点教训?”
  她本以为至少今天能睡个好觉,没想到这祖宗整天阴魂不散。
  李煦把手中帕子丢回给她,说:“这种大雨没多久就停了,反正你在家闲了一天,同我出去又如何?”
  南夫人端盆热水进来,木盆搭巾帕,她脸色一变,看向钟华甄。现在是晚上,钟华甄的束胸并不紧,若非披着厚实大氅,恐怕是会显出一丝鼓实的弧度。
  雨水从屋檐慢慢落到地上,仅剩的几片黄叶被打落,天阴沉沉,分不清究竟是天已经黑了,还是云层太厚。
  “你这是瞎胡闹。”钟华甄看到李煦浑身湿透样,实在无奈,只得让李煦把外衣脱下给南夫人晾起烘干。
  夹杂雨水的风从打开的窗户一角透进来,南夫人去关紧。李煦嘴上说句爱管闲事,却还是乖乖地把湿衣服解下。
  南夫人看着钟华甄欲言又止,最后在钟华甄的摇头示意下抱着衣服心事重重出去。
  他决定的事少有变,可她并不想出去。
  钟华甄找了件灰羽披风给他披身上,道:“我院中的衣服没有你能用的尺寸,你如果觉得冷了,我给你抱床被褥过来。本来天色就不好,你也不当来这。”
  “我今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当瞒住你,”李煦按住她的手,告诉她,“我昨天拿了你一个香囊,去妓坊偷看大司马兵阵布防图时掉火盆中烧了,现在东宫禁严,我受重伤卧床,正是闲下时候,你待会同我去趟妓坊,顺带查查郑邗。”
  钟华甄微显愕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自然抽回手坐在一旁,“查人这种小事何必你亲自去……再说你拿我东西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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