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朵渡劫失败的花妖的灵珠都带了一种情绪。
苏梨刚进入石榴的灵珠,便被一股撕心裂肺的悲痛席卷了,脸上一凉,苏梨竟不自觉地落下了眼泪。她好像听到了石榴一声又一声的哭泣,绵绵的悲伤让人随着她一起心疼。
与此同时,悲鸣的灵珠向苏梨展示了石榴这一世的经历。
兰花、丁香、芍药、桃花都没有遇到真心爱慕她们的男人,石榴遇到了。
石榴果然托生在了古代,姓陆名玉容。
陆玉容的父亲科举出身,乃一地知府,她的母亲宋氏温柔秀美,夫妻俩感情恩爱,一共生了三个女儿,便是陆玉容三姐妹了。陆玉容有个非常幸福的童年,直到母亲病逝,两个姐姐先后出嫁,陆玉容只能跟着日益病重的父亲去京城上任。
陆老爷身子骨不好,在他病逝前,他千挑万选,将三女儿嫁给了户部尚书兼内阁大臣顾缜的次子,顾彦衡。
顾彦衡温文尔雅,陆玉容貌美多才,夫妻俩互相欣赏,婚后过得如胶似漆。陆老爷过世后,顾彦衡陪陆玉容守孝三年,三年后夫妻俩出孝,感情好,孩子很快也就来了,怀胎十月,陆玉容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乳名善哥儿。
然而好景不长,顾彦衡年纪轻轻竟染了恶疾,英年早逝,让陆玉容成了寡妇。
丈夫病逝,陆玉容伤心憔悴,幸好身边还有个白胖可爱的儿子,陆玉容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抚养儿子身上。
她的公爹内阁大臣顾缜十分喜爱善哥儿,爱屋及乌,他待寡妇儿媳陆玉容也颇为关照。但顾缜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里就要介绍一下当朝老皇帝明宗了。
明宗的皇位是篡位得来的,先帝一共十六个皇子,明宗排行老七,但他最狠,野心勃勃,在先帝驾崩当晚发动政变,一口气杀了其他十五个皇子,其中有几位皇子已经成家了,他就把那些家人也杀了,不留一个活口。
胜者为王,又斩首了一批骂他反他的大臣后,明宗顺利继位了。
但可能是杀业太重,明宗即位后,报应来了,他继位前生的两个儿子先后夭折,登基后干脆再也没有儿子出生,妃嫔们要么不怀孕,要么怀孕了生的就是公主。年轻的时候明宗还不是很着急,可一转眼他都快六十了,居然还没有儿子!
这几十年明宗想过很多办法,包括命人挑选屁股大好生养的秀女充盈后宫,包括让妃嫔们甚至他自己服用据说能生儿子的丹药,但都没管用。到了后期,明宗还让人去民间挑选能生儿子的年轻妇人进宫,希望能靠这些“好田”种出一个儿子来。
皇上有所好,底下人就想办法投其所好,终于有一天,朝中一位靠阿谀奉承得宠的佞臣向明宗报告了一个消息,说内阁大臣顾缜的寡妇二儿媳陆玉容可能是宜男之命,证据就是陆玉容的两个姐姐出嫁后分别生了三个壮实的儿子,三姐妹一母同胞,陆玉容肯定也是一样的宜男命,只是顾二爷早早死了,陆玉容没了种子,“地”才一直荒着,只要种子一到,她肯定还能再生俩儿子。
明宗怦然心动,单独叫了顾缜到面前,与他商议这件事。
顾缜的野心就在这时膨胀到了极限。
他是内阁大臣,但不是首辅,顾缜一直觊觎首辅的位置,所以明宗提出的条件就是顾缜把儿媳送给他,他便让顾缜做首辅。
顾缜想的更多,送儿媳进宫,他是首辅,如果儿媳真的怀孕并诞下龙子,等明宗一死,他肯定是摄政大臣啊,除此之外,儿媳生的皇子与他的孙子善哥儿是同母亲兄弟,等皇子变成皇上,长大了肯定会更加照拂善哥儿,宠信顾家!
献出一个儿媳妇就能换到泼天的权势富贵,何乐而不为?
顾缜想了一晚便同意了,只是为了保全脸面,他建议明宗先将陆玉容秘密安排在一座偏僻宫殿,只安排少数几个人伺候,对外就称殿里住着的是他新宠幸的一个宫女。等陆玉容怀孕、成功生下龙子后,龙子交给皇上,他再秘密接陆玉容回顾家做顾家的二太太,至于皇子的生母,只说难产死了便可。
明宗觉得这主意很好,叫顾缜尽快安排。
顾缜回府后,命人将儿媳陆玉容叫到了书房,陆玉容自然不肯同意这种事,跪在地上求顾缜不要送她进宫,顾缜便以善哥儿的性命做威胁,称如果陆玉容不听话,明宗一定会报复在善哥儿身上。
在儿媳妇面前,顾缜装出了一副他也是被逼无奈的模样。
为了善哥儿,她与丈夫唯一的骨肉,她最爱的孩子,陆玉容无奈进了宫。
陆玉容长得很美,不过明宗都快六十了,他不想要美人只想要一个能生皇子的女人,明宗完全把陆玉容当成了一块儿良田,而不是一个需要怜惜的可怜女子。明宗安排陆玉容住在紧挨着冷宫的秋月宫,他每天晚上过去,过去直接服药,根本不把陆玉容当人看,陆玉容一边忍受痛苦,一边思念家中的善哥儿。
一个月后,陆玉容真的诊出了喜脉。
明宗高兴极了,顾缜也喜出望外,只有陆玉容心中悲戚,只有才五岁的善哥儿每天都哭着找娘。
善哥儿是支撑陆玉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她想儿子,善哥儿也想娘,家里人都告诉他娘亲生了病必须搬去庄子休养,大人们不许他去找娘,善哥儿就趁午休的时候乳母睡着了,他搬着一把椅子来到顾家的院墙下,想翻墙跳出去,自己去庄子上找娘。
站在椅子上,善哥儿费劲儿地往墙上爬,但墙头太高了,就在善哥儿手脚并用终于挂到墙边上准备再加把劲儿爬正时,他鞋底一滑,脑袋朝下掉了下来……
等乳母带着丫鬟小厮寻过来,善哥儿小小的身子已经凉了。
顾缜惊闻噩耗,颓然跌在了椅子上。
那是他的亲孙子啊,次子死后,孙子是儿子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善哥儿那么聪明伶俐,他还指望将来顾家在善哥儿的带领下成为京城第一世家,怎么半天的功夫,他的善哥儿就没了?
抱着善哥儿小小的身子,顾缜老泪纵横。
稚子夭折,不兴大办丧事,顾家低调地安葬了善哥儿。
但顾缜没有将此事告诉儿媳妇,明宗也交待秋月宫的几个宫人不得多嘴,倘若陆玉容腹中的皇子因为此事出了意外,他要所有人赔命。
宫人们不敢抗旨,但明宗都没想到,他身边也有不想他生下儿子的人。
那人将善哥儿摔死的噩耗告诉了怀胎四月的陆玉容。
陆玉容一听,半条命都要没了,剩下半条支撑着她要出宫回顾家,去亲眼看看儿子还在不在。
秋月宫的宫人哪会让她离开?拼死也要拦着啊。
一动手,陆玉容小产了,明宗闻讯赶过来痛骂了陆玉容一顿,就在明宗的骂声中,陆玉容证实了那人所说,她的善哥儿真的没了。
陆玉容泪流满面。
明宗骂完了,安排太医尽快调理好陆玉容的身子,他还要继续宠幸她,反正她是生三个儿子的命。
可对陆玉容来说,深爱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她再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夜深人静,趁人不备,陆玉容悬梁自尽。
第92章
苏梨快要被石榴的悲伤淹没了,以至于当她融入陆玉容的身体,她的心头还是被石榴的悲伤占据,就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瓢泼的大雨中,至亲的人都不见了,无依无靠,连个要去往的方向都没有。
“娘,娘……”
有道稚嫩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苏梨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趴在她的床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担心地看着她:“娘,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苏梨怔怔地看着这个孩子,这,这是石榴心心念念的善哥儿啊!
苏梨与每一朵花妖都情同姐妹,善哥儿是石榴的儿子,也就是苏梨的小辈,石榴回忆中的善哥儿又那么乖那么孝顺,就因为太想娘亲,才会坠落墙头……
苏梨不想再回忆乳母丫鬟们发现善哥儿的那一幕,她一把将善哥儿提起来抱到怀里,任由眼泪滚下脸庞。
善哥儿是石榴唯一的牵挂,石榴至死念的都是善哥儿,只有善哥儿,为了石榴也好,为了善哥儿也好,这辈子苏梨就算自己吃些苦头,她也要保护好善哥儿,不让他小小年纪再落得那种凄惨的结局。
“娘,你到底怎么了?”被娘亲紧紧地抱着,善哥儿有点害怕,娘突然哭得这么惨,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娘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善哥儿被人抢走了。”苏梨擦掉眼泪,坐正了看怀里的善哥儿。
善哥儿终于知道娘亲为何哭了,他摸了摸娘亲红红的眼圈,黑眼睛无比坚定地道:“娘别怕,没人抢我,就算有人把我抢走了,我也会跑回来找娘的。”
苏梨笑着点点头。
善哥儿见娘亲笑了,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立即拉着娘亲的手道:“娘,花园里的石榴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陆玉容最喜欢石榴花,善哥儿也知道,所以早在顾家花园里的石榴花树长出花苞时,善哥儿就每天都要跑过去看一看,等着告诉娘亲花开了的好消息。
苏梨还在想如何应对石榴的劫。
如果她过来的时间点能在石榴嫁给顾彦衡之前,难度会大大降低,只要她不嫁给顾彦衡改嫁别人就行,甚至嫁了顾彦衡保住他的命也可行,然而她运气不好,竟然回到了这时候。看善哥儿的年纪就知道顾彦衡早死了,石榴可能已经被明宗盯上了。
苏梨刚分析到这里,善哥儿就说要带她去看石榴花。
苏梨开始还没在意,下了床去梳头时,苏梨嘴角哄孩子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陆玉容进宫后每天都在思念儿子,回忆最多的就是与善哥儿分别那几日的相处,所以苏梨记得特别清楚,就在陆玉容与善哥儿一起看石榴花这天的黄昏,顾缜将陆玉容叫到了书房,说要送她进宫去给老皇帝生儿子。
苏梨不由地看向窗外的天。
是天庭发现她与花母娘娘在作弊了,故意让她回到这个节点刁难她,还是因为石榴最大的执念是没能保护好善哥儿,所以善哥儿必须存在,苏梨才醒在了这个时候?
不过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完了石榴花,善哥儿去先生那里读书了,苏梨回到房中,默默地思索后路。
陆玉容的处境与芍药有一点点相似,都是孤儿,没有娘家撑腰,只是一个是卖身的贱籍,完全凭盛元庆处置外人都不会指责盛元庆什么,一个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女子,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顾缜更是内阁大臣,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他必须秘密行事。
但苏梨想摆脱陆玉容的困境,比芍药那世更难。
首先是顾家,顾家没有人贪图她的色,只有一个贪权的公爹,苏梨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说服顾缜不安排她去伺候那恶心的老皇帝。再次,现在是老皇帝要求她进宫,决定权已经不在顾家这边了,顾缜也只是将计就计,为顾家谋算更多回报罢了。
苏梨再有本事,她能逃脱一个内阁大臣与皇帝的联合掌控?
进宫是必然,苏梨只能谋划进宫之后的事了。
黄昏时分,顾缜从宫里回来了,命人去请二太太来他的书房。
苏梨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眉目恭敬地来到了顾缜面前,行了礼,苏梨疑惑地道:“父亲找儿媳何事?”
顾缜先叫管事下去。
苏梨见管事把门关上了,她神色变得紧张,仿佛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
顾缜看着这样的儿媳妇,心情也很是复杂。
儿子死后,儿媳妇孝顺本分,既孝敬他与妻子,又把善哥儿养育的极好,如果可以,顾缜也不想自己的儿媳妇去伺候皇上。可姚敏中那佞臣不知从哪听说了儿媳妇的两个姐姐都生了三个儿子,为了邀宠把此事捅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年近六十正急需皇子,面对这么大的诱惑,皇上能不心动?
顾缜想,不是他要对不起儿媳妇、对不起死去的儿子,是皇命难违,他无可奈何。
安慰了自己的良心,顾缜叹气一声,将皇上的意思说了。
苏梨扑通跪到了地上,泪如雨下:“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
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苏梨再也说不出话,只一边哭一边摇头。
顾缜偏头,神色凝重地道:“你以为我若有回绝之策,还会来为难你吗?如今宫中的形势,皇上急于求子,他直接对我说要你进宫伺候,我也如你这样跪下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然皇上心意已决,我还不肯答应,宁可辞官,皇上却说我辞官也没有用,你不给他生皇子,他就要善哥儿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缜的声音也哽咽了,低着头仿佛在擦拭老泪。
苏梨知道他是装的,说不定袖子上也提前抹了辣椒。
戏演够了,苏梨六神无主地坐在地上,一边落泪一边喃喃道:“皇上,皇上真这么说了?”
顾缜低着头,无奈道:“正是,玉容,为父真的没办法,善哥儿是彦衡唯一的血脉,若因为我害善哥儿遭遇不测,他日我死了,有何面目去见彦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