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只余下一线光亮, 又艳又烈, 仿佛是穷尽了这一整日的光辉。裴宜笑拉着萧重的手到了凉棚中坐下, 青色的蔬菜还余下一些没有择出来。
裴宜笑说道:“将军在这里坐一会儿, 晚上我去煮蔬菜粥吃,并上小菜, 最是适合夏日吃了。”
她做的什么,他都爱极。
萧重点点头, 端坐在她身旁,一身暗色衣裳,不言不语,过了会儿, 他才从书房中取了一本兵书来看。
裴宜笑择菜,偷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手指动了下, 翻了一页书,清风徐来, 淌着夏天的闷热, 空气里也带着不知从哪家飘来的果香味,甜的很。
她垂下头,将手中的菜放进菜篮子里, 抿唇轻轻笑了下。
一人看书,一人择菜,看起来格外和谐又温馨。
片刻之后, 她已经将桌上的菜都择干净了,才让繁星来将残局收拾干净,又让小柳儿把院子中的小厨房收拾出来。
萧重只看了三页书,又放了下来。
裴宜笑见状,说道:“将军你看书就是,不过天暗了,我去帮你把灯掌上?”
“不必。”萧重道,他已经站起身来,一站起来,就像是一座高塔一样,生生压了她一头,光是这体格,便已经是让不少人怵他了。
他把书放在桌上,帮裴宜笑提起菜篮,“我同你一起去小厨房。”
“这……不妥。”裴宜笑拒绝,“将军怎么能进厨房?”
萧重抿了抿唇,不去看裴宜笑的眼神了,“我在外面等你。”顿了顿,又说道:“笑笑,我想看着你。”
裴宜笑脸上一烫,也不敢去看萧重烫人的眼神了,萧重还说她时刻在撩拨他,分明就是萧重才一直撩她心弦。
在与他僵持不下之后,裴宜笑终于服软,叹了口气,“将军可真是磨人。”她紧接着笑出声来,萧重才又看向她。
他扯动了下唇角,伸手拉住她,与她十指相扣,一同往小厨房去了。
小柳儿刚把柴火抱过来,一出门就看到将军与夫人并肩而来,十指相扣,眼神腻歪。
一个气势惊人如虹,一个温柔贤淑如水,乍一看还觉得并不相称,可再看一眼,却能看到二人眼中的彼此,仿佛两个人对视一眼,已经是天长地久。
小柳儿不禁红了脸,走过去福了福身子:“将军,夫人,小厨房已经整理妥当了。”
裴宜笑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小柳儿:“是。”
裴宜笑松开萧重的手,摊开手心,“将军,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不必进来了。”
萧重握紧了菜篮手柄,不情不愿地交给了裴宜笑。她含笑盈盈走进了小厨房中,厨房中掌着灯,从廊下看去,能看到她的影子在窗上晃动。
依旧是纤细如柳,萧重最是爱攀折那一段细腰。
他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厨房中传来了淘米的声音,紧接着柴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切菜、锅铲的声音也紧接着而来。
萧重还从未看到过她下厨的模样,真的是很想要看一眼。
裴宜笑正将菜给切了出来,放入在煮的粥中,另外又且了些细碎的肉,准备一并放入粥中。
她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冷不丁看到门口一道高大的人影,不言不语,只是暗中观察,乍一看,还吓了一跳。
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将军,你怎么也不说话。”
萧重负手而立,正经严肃地同裴宜笑解释:“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我不是君子,就是一介粗人,不必远。”
他自顾自的,给了自己的说法一个肯定的点头。
裴宜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走来时带着一阵风,吹得烛火摆动。
小厨房中的火烧的正旺,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锅中也是咕噜咕噜响起。
他已经到了她的身边,裴宜笑无奈叹了口气,又想往灶中塞一把柴火,萧重一看,已经先她一步,他拾起两根柴火来,“这种事,我来就好。”
说着,他将两根柴火塞进了灶中。
几息的功夫,灶中的火就更烈了起来,火光映得他的脸颊发红。裴宜笑也不多说,用锅铲搅弄着锅中的粥,过了会儿后,就将粥放入砂锅之中慢炖。
小厨房里渐渐漫上了饭香和着的菜香味,裴宜笑就开始准备小菜。萧重在一旁无事可做,就帮着她把菜洗了出来。
油入锅中,一室烟火气息。
外面的廊下,已经有丫鬟在点亮灯笼,整个萧家也明亮了起来,两个人的晚饭也做好了,裴宜笑还让繁星来分了一些给院里的丫鬟们。
清粥小菜,看着寡淡,可味道却是极为不错,佐着小菜吃,萧重也是吃了好几碗。
吃过饭后,裴宜笑唤了萧重一声,把她刚做好的鞋拿出来,含笑对萧重说:“将军试试,昨日才刚做好的。”
萧重点点头,试了她做的新鞋,鞋底柔软,正好合脚,怎么看怎么好。可他也心疼着裴宜笑,摆出强硬的样子来:“日后不必亲自做这些事,在外面买也能买到。”
裴宜笑帮着他把旧鞋收整起来,“那将军的意思是,外面买的和我亲手做的,并无区别?”
萧重噌的一声从床边站起身来,因为太急,头顶一下子就磕在了床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来。
裴宜笑心中一惊,忙上前去,他弯下腰,她便捂住了他的头顶,眼眶都红了起来,“将军,将军,疼不疼?”
泛红的双眸中波光粼粼,好似他说一个“疼”字,她就会心疼落泪。萧重缓了下,摇摇头,“不疼,小事。”
裴宜笑的眼泪还是掉了出来,心口泛酸看着萧重,“胡说,那么大的一声,怎么会不疼。”
“祖宗。”萧重沉沉说了一声。
裴宜笑揉着他脑袋的手顿了顿,脸上一红,眼神乱了乱,看向别处,“莫要乱说,谁是你祖宗。”
萧重无奈叹了口气,抬手把她掉下来的眼泪珠子擦了干净,“我的笑笑,就是我的小祖宗。”
她咬了咬唇瓣,脸红得厉害。
萧重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光是一个称呼,就能让她脸红心跳。
萧重道:“你每次一哭,我这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把命给你,你不是我的小祖宗,谁是?”
裴宜笑收回自己的手来,转过身不去看萧重,“将军好生不正经。”
她双颊泛红,羽睫压下,一副含羞模样,最是动人。
萧重喉结动了动,同她说:“方才急着想要同你说,外面买的怎么会同你做的一样呢?你莫要误会我了。”
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好像又有些想要握成拳,在裴宜笑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重又道:“我、我是舍不得让你给我做这些事,别伤了眼睛和手指头!”
他急切地解释,生怕裴宜笑误会了他,两个人又置气了,都是伤神。
她将脸颊旁的碎发敛到耳后别住,抬眸瞟了萧重一眼,哭笑不得,“将军,我这是逗你呢,瞧把你急的。”
萧重绷着的一口气,倏然松了。
屋外爬上的月色清辉,都洒落在门口,倒映出灯笼与树影,在微微夜风中摆动身姿。
暑日的闷热气息,并未随着夜的降临而消减,重重一呼吸,仿佛喉咙里都是灼热的。
再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也就知道,明日会有多么热了。
裴宜笑心中一动,回头对萧重说:“将军莫恼我同你玩笑了,你且去凉棚里坐一会儿,我去取些东西来。”
“好。”萧重答应下来,跟在她的身后又问了一句,“可用我同你一起去?”
裴宜笑头也没有回,“不必了,将军去坐着就好,我很快就来。”
萧重又跟在她身后两步才停下,转了个弯,朝着凉棚走了。暑气最是旺盛,坐在凉棚中也觉得酷热难当,到了现在这个时辰,在凉棚中乘凉,才是正好。
只是这季节,蚊虫有些厉害,萧重回房中拿了香炉出来,点了香,蚊虫才不敢近。
半盏茶的功夫,裴宜笑就捧着一个果盘而来。
果盘中盛放着几种果子,也有宫里面赐下来的,她很快就走近了,将果盘放下,眼眸弯了弯,“熏了香?”
萧重朝放在角落里的香炉看去,香烟正冉冉升起,缭绕在月光下。
裴宜笑坐在他身旁,拈了一颗荔枝起来,将壳剥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肉来,她伸手递到了萧重嘴边。
唇瓣碰到荔枝果肉,凉丝丝的,带着一抹香甜,不过萧重觉得,还是裴宜笑的手指更为白皙。
裴宜笑道:“宫中送来的,味道很甜,下午我放进了井中凉了会儿,此刻吃着正好。”
萧重低下头,用嘴吃下她手上的荔枝,甜津津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来,他吐了核咽下,点点头,“果真很甜。”
凉中带了甜,夏日里吃着,消暑又滋润。再被夫人一喂,这日子和神仙也无两般区别。
裴宜笑:“甜就好。”
萧重也动手,挑了一块她最爱吃甜瓜递过去,她一一都吃下来。
她撑着下巴,仰头往天上看,明月高悬,这样看去,好像月亮正好是挂在屋顶上一样。
不知裴宜笑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点。
萧重正好剥了一颗荔枝,给她递了过去,不禁问:“怎么忽然笑了?”
她撑着下巴,只是余光看了眼萧重,又继续看着挂在屋顶上的月亮,惬意回答道:“倒也不是什么可乐的事,只是想到了当初让将军在这里造一个凉棚,脑海中所想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萧重也想到了那一日,那日的他心中雀跃,只因为裴宜笑的未来之中是有他的。
他也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月亮。
裴宜笑轻声絮语:“那时就在想,与将军在这里赏月吃果,应当很是宁静,如今亲身体验了,方知岁月如此好。”
萧重勾了勾唇角,手指微微缩了起来,“是,真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平安小皇孙周岁宴的事情,还与萧重提了今日兰芝送的谢礼,说着说着,困意袭来。
微风一阵阵吹,带着果香与檀香味,让裴宜笑眼皮子搭下,几乎睁不开了。
她慢慢垂下头,终究挡不住困意,静静趴在桌上陷入浅眠之中。
浅浅的呼吸与微风一起拂过,萧重回过头,她已经阖眼睡着,睡颜安静柔和,被月光一照,皮肤更白,如同白色玉兰花一样。
一阵风吹过来,睡着的她不明显地打了个颤,萧重回神,动作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
裴宜笑本没睡熟,这一点小小的动静,使得她惺忪地眯了眯眼睛。
她迷迷糊糊唤了一声:“将军?”
萧重抱着她往屋里走,声音温和:“睡吧,不会吵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好快乐
搞了下晋江那个抽奖活动,66章留评论,好像就有天选之子能得到随机掉落的晋江币(大概是这样),明天下午六点开奖
第68章 大月(10)
皇孙平安大名赵述, 天子为他赐名, 望他能有述世之才。光是这一名字, 便足以见得, 天子对小平安究竟怀抱着如何的期待。
天子让人也送了平安的周岁礼过去, 他身子骨愈发不好,便不曾去东宫。
那一日的东宫, 热闹至极,裴宜笑与萧重一同走进去, 还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或是生面孔。
一群年纪尚小的少男少女们,正在院中的池塘里乘船采莲,男女的船只一相逢,便要对诗对过了才肯相让。
萧重想要陪她些时候, 却不想,方必迎面而来, 撺掇着萧重一起去喝酒, 方必道:“卢沙他们几个,刚从夷地回来, 将军若是不去, 咱们兄弟间地情分怕是要淡了。”
萧重动摇,看了眼身边摇着团扇的裴宜笑。
裴宜笑内敛微微笑了下,她帮着萧重把肩头上的头发拨到身后, 嘱托说:“将军少饮些酒。”
萧重点点头:“好。”
他与方必走了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对裴宜笑说:“你若是无聊, 便去找思琦或是去与太子妃娘娘说会儿话,我晚些过来寻你。”
裴宜笑温驯点了下头。
萧重才恋恋不舍跟着方必而走,他脸上神情冷淡,全然不似和她说话时的样子。
一旁走来的几位夫人不巧听了两个人的话,笑得暧昧,朱夫人捂唇笑着,眼尾的几缕细纹不容乐观。
朱夫人走过来道:“萧夫人与萧将军果真是如同城中所传言那般,琴瑟和鸣,让人羡慕啊。”
与裴宜笑熟识一些的张夫人也是淡淡笑了下,“也是合该宜笑有如此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