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才颔首离去。
一时告别了太子,顾锦沅先去见了皇后,又陪着皇后去皇太后处。
说起来最近这些日子,皇太后倒是安分得很,顾锦沅每每陪着皇后过来皇太后处,她虽冷淡疏远,但至少不曾生事。
此时皇太后打眼看了下皇后和顾锦沅,叹了口气:“年纪大了,遭人嫌了,没用了,你们还来做什么!这种事情你们都忙,来看我这个老人有什么意思?”
皇后听着,低着头微微蹙眉,不吭声了。
皇太后总是这样,每每嘲讽挖苦在那里唉声叹气,倒仿佛谁委屈了她。
其实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谁敢让她受半分屈,毕竟皇上那里孝敬得很。
皇太后觉得自己的言语拿捏住了皇后,又絮叨起来,说的是她娘家嫂子的事,,娘家嫂子陈夫人这次进宫,说是安排的车马有些晚了,连累得家中几个媳妇全都在冷风里站着。
她是老人家,说话慢悠悠,絮絮叨叨拉拉杂杂的,皇后实在是无奈了,眼看着时辰过去,接下来还要团圆桌和诣明殿神牌前拈香,再去东佛堂西佛堂,今日这每时每刻都早就被礼部监理安排得妥妥当当啊!
顾锦沅也是暗暗蹙眉,这皇太后到底意欲为何,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大家一串的行程,后面百官家眷都等着,你要说嘴,是这个时候说的吗?
皇太后说了好一番,最后又叹气说:“我老了,不中用了,又不大管宫里头的事,底下的人也看轻了,要不然她们哪里受这种委屈!”
听此言,顾锦沅上前,却是道:“皇祖母,你确实是有些春秋了,但正因有些春秋,当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当知道,今日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公卿列侯家眷都在,更应当知道,太庙之中列祖列宗也等着香火,所以请恕孙媳无理之罪,孙媳和皇后先行告退了,改日再过来聆听皇祖母教诲。”
这话一出,皇太后满肚子的牢骚顿时僵在那里,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锦沅。
一个孙媳妇,和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她意思是嫌她老了啰嗦了吗?
皇后其实心里也烦得很,但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皇太后跟前这么说,不曾想顾锦沅竟然来了这么几句,那真是听得人心中爽快,再看皇太后,却见她面上都有些灰败,浑浊老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当下心中越发舒畅了,想着顾锦沅说的这话妙啊。
又是文武百官公卿列侯,又是太庙之中的列祖列宗,确实那些都比皇太后重要,确实耽误不起,噎得皇太后够呛,但是又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若是自己,断然不能说出这些,也是多亏了这个儿媳妇,自己才出这口恶气!如今看着皇太后那般模样,皇后只觉得自己忍了多年的气全都烟消云散了。
怎一个畅快了得!
当下她也干脆顺着道:“这辞岁之日祭祀,确实都是有时辰,母后你也应该知道,今日儿媳既要主持这后宫辞岁祭祀,自然不敢耽误,请恕儿媳之罪,儿媳先行告退了。”
此时皇太后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儿媳和孙媳妇离开,过了半响,才将手狠狠地拍在榻上。
“这是半点情面都不给我留了吗?!”
第95章 过年
因顾锦沅言语直接呛了皇太后,皇太后吃了这一闷棍后,自是气得不能自已,不过顾锦沅说的那些话,怎么都在理,那是拿列祖列宗祭祀来压皇太后,她想了想去,竟是跑去找皇上告状都不行,去告状怎么说,这件事传出去怎么说,只说自己在辞岁的时候故意耽误找茬吗?
本来皇太后就是想私底下给皇后和顾锦沅找一些麻烦,她自己也知道上不了台面的,如今被顾锦沅说了,只能认了。
但这口气憋在心里自然是难受,以至于这次辞岁宴她干脆就没参加。
她想着,她不参加,定是有人猜疑并问起来,皇上那里是遵从孝道的,知道她不去,面子上自然也过不去吧?她就在自己寝宫等着,等着这些人三请四请地把她请过去,到时候她再想法子给顾锦沅一个难堪,总是要出这口恶气。
皇太后不曾参加辞岁宴,自然是引得众人询问,顾锦沅便帮着回道:“太后如今礼佛之心日盛,辞岁宴时,闭门不出在家吃斋念佛,要为我大昭国祈福。”
本来大家见皇太后不在,难免有些猜测,顾锦沅这么一说,真是体面又周全,一时纷纷赞皇太后之慈爱,再没人怀疑了。
而皇太后那里,先是躺着,哼哼唧唧地等,接着是坐起来,绷着脸等,再后来是站起来,来回踱步地等,等来等去,别说是皇上,就是连皇上身边的太监都不见一个,一时也是无法相信,在那里勃然大怒,摔盘子打碗,饭也不吃。
其实她底下的那些宫娥嬷嬷,自是明白,前殿的宴席早就开了,根本没有人来请皇太后,但是这种话哪里敢说?只能是装作不知了。
如此一直干熬到了那宴席结束,皇太后依然是没等到皇上,却等来了散宴后的她家嫂子和侄女。
皇太后皱着眉:“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嫂子陈夫人听着,纳闷:“今日不是好着吗?没什么事。”
不过她想了想,却是记起来,之后又笑出声:“若说有什么,依我看,就是那宁国公府夫人了,顾夫人看着这太子妃,那眼神,啧啧啧,恨不得吃人!”
皇太后听她嫂子这么说,一时大怒,自己今日为了赌气,已经是前胸贴后背,她竟然还在那里说这种话!
只是到底忍下了,详细问起来:“皇上那里,不曾提起本宫?”
陈夫人惊讶:“太后,你不是在宫里头吃斋念佛为我大昭祈福吗?我听前来的百官家眷,无一不夸你,说你——”
然而这话没说完,皇太后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手边的铜暖手炉扔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陈夫人也是一惊,忙跪下。
周围一众宫娥嬷嬷也都跪下了。
什么吃斋念佛为大昭祈福?这种没什么好处只落名声的事,她稀罕吗?
皇太后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了。
这是欺负她,欺负她没个亲生儿女,若这皇上是自己亲生的,她至于如此吗?
顾锦沅就这么给皇太后摆了一道,皇太后心中暗恨,但是要说去向皇上告状,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她又不好和别人说起原委,只能是暗暗忍下了。
这么一忍,自然是憋气得很,一来二去,身体竟然有些不好了。
皇上听说,倒是关心得很,请了御医去看,又几次三番过去问候,皇后顾锦沅而已免不了过去伺候身边。
不过好在,说伺候也不是真伺候,无非是立在那里问候一番,再让宫娥太监伺候。
皇太后看她们去,每每阴着脸,面朝里,根本不搭理,便是偶尔说话,也是阴阳怪气,总之要给人找个不痛快。
韩淑嫔见此情景,却是心里焦急,顾兰馥那里怀着身子,她再是不喜,也希望顾兰馥早点嫁过来,这样自己好歹有了一个臂膀,能帮着自己,但是现在皇太后病了,二皇子这婚事竟是要拖延下来,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为了这个,韩淑嫔急得焦头烂额,后来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求皇上。
皇上对于那顾兰馥实在是不喜,不过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有自己二儿子的情面在这里,最后到底是下旨,速速完婚,只假托说给皇太后冲喜。
因为冲喜,这婚事自然是匆忙得很,根本来不及准备,只是勉强符合礼制把顾兰馥迎进了门,若是风光,是再也没有的,更不要说和顾锦沅比。
顾兰馥对此,自然是心生不忿,又觉感慨万分,须知姑娘家出嫁,总归有些幻想,不曾想自己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好在她很快想明白了,她要的是皇后之位,不该在意这些。
再说,她还得尽快来进行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不然万一耽误了,她这就露馅了!
匆忙完婚,洞房花烛夜,顾兰馥一脸羞涩。
她早就准备下一些手段,也算好了时间,如今只盼着能早些洞房了。
可谁知道,二皇子揭开了红盖头,又和她喝了夫妻酒后,竟然是说道:“你既是有了身子,若是同睡,终究对腹中孩儿不好,以后我们还是要分床而睡,不过今晚,是我们洞房,你在床上,我在旁边矮榻吧。”
啊?
顾兰馥微惊,这自然是不行。
她忙道:“殿下想多了,我如今这身子已经有两个月了,应该是不碍事,大夫都说不碍事。”
然而二皇子却坚持得很,他抿唇道:“况且我如今吃着药,养着身子,需要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这句话说得婉转,不过顾兰馥却是越发心惊。
这是……不打算和她同房?
那什么时候同房?什么时候不需要吃药修身养性?等到两三个月后吗?
可到时候,她的肚子怎么办!
她千算万算,用尽了手段,就是想着尽快嫁过来,尽快真正怀上,到时候再吃着自己得的那个药,隐瞒过太医,待到肚子慢慢起来,就算被太医发现月份不太对,也只能推说肚子长得慢,他们是万万不会怀疑到这一出!
至于将来晚生一两个月,倒也不是什么事,总归是能隐瞒过去的。
可是此时,她是万万想不到,二皇子竟然不和自己同房?
二皇子自然也看出顾兰馥的失落,却是挽住她的手,低首诚恳地道:“兰馥,你既嫁给我,我自是当全心待你,只是如今我吃着药,你又怀着身子,现在自然是不合适。但此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你我是要相守一生的。”
顾兰馥听此言,明白这事是没什么可挽回的了。
那她应该怎么办?
上次她用了媚蝶,二皇子神志不清,但是却根本没和自己成事,她一个姑娘家,便是努力想成,却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之后又怕人撞破,才不得已用了这个法子。
但是现在,他竟然要让自己独守空房?
顾兰馥心中的怨气一下子浮了上来,心里又痛又恨,她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二皇子,恍惚中竟然想起来上辈子。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冷清至极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面孔,以及眼前这个温柔体贴对自己软语相劝的面孔,两个面孔竟然逐渐重合在一起。
明明换了一辈子,明明费尽心思换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还是这样的结局?
顾兰馥心思都有些恍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榻上的。
她躺在那绣锦织金的锦帐中,怎么也无法闭上眼,锦帐外的红烛在燃烧,偶尔间发出噼啪的灯花声,睡在矮榻上的男人呼吸沉静,仿佛已经睡着了。
但是顾兰馥翻来覆去,整整一夜几乎都不能入眠。
恍惚中一个梦,竟是上辈子,在那梦里,她又嫁人了,只是对方面目模糊,根本辨不清是哪个。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你到底是要登基为帝的二皇子,还是那个注定早亡的太子萧峥,但怎么看,都看不出。
第二日,顾兰馥颇有些精神不济,以至于为皇上皇后递茶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自然是看出来了,不过并没说什么,皇上见了,却是越发不喜,只到底不曾显露出来。
顾兰馥自己也感觉到了,待到皇上皇后各自赏了后,她一看赏的那东西,顿时认出来了。
当即心里便憋闷至极。
上辈子,她嫁给了太子,人人都知道她和太子不曾圆房,以至于太子和韩淑妃都轻看了她,敬茶的时候就连赏赐都不过尔尔,她仔细比对过,比那顾锦沅差远了。
这些她每每觉得耻辱,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曾想如今自己代替了顾锦沅的位置,嫁给了二皇子,所得赏赐,竟然依然是那一份!
不说别的,那个什么白玉镯子她知道的,虽说还好,但终究比起顾锦沅的要差上一些了!
顾兰馥看着这个,几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偏生这个时候,抬头看过去,却见对面的太子和顾锦沅正挨着坐在那里。
太子玉冠华服,尊贵俊美,而顾锦沅则是明媚朗润,犹如月华降落人间,浑身笼罩着通透莹润的光彩。
此时的顾锦沅正笑着和皇后说话,说起来这次端午节的安排。
皇后自然是满意,连连点头,就连皇上都从旁含笑,看样子颇为满意。
顾兰馥低下了头,自己是新嫁娘,又是怀着身子的,才成亲第二日,但仿佛并没有一个人在意自己。
她抬眸,看向身边的二皇子。
二皇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对她,竟是无半分温情。
一时心越发沉了下去。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太子出事,才能等到二皇子登基为帝?
这一日,用过晚膳后,众人告别了皇上皇后,出了皇后寝殿。
出来后,便有辇车侯在那里,等着两对贵人。
顾锦沅被太子牵着手,上了那绘有五龙祥云的辇车,而顾兰馥,自然是只能随着二皇子上了一旁的寻常辇车。
其实顾兰馥的辇车终究是皇家御用,自然也不会差了去,但是规制却和太子所用不同,不会有五龙祥云,也不会有那么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