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亥一阵见血:“小顶姑娘,大叽叽公子是纸做的,怕是不能吃。”
大红鸡一听,立即精神抖擞,伸长脖子,正要接着骂,傀儡人话锋一转:“不过内丹倒是可以吃,你们活人吃这个很补的。”
大红鸡天真烂漫地“叽”了一声,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苏毓知道其中定有猫腻,问迦陵他是不会说的,便问小顶:“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顶大惑不解地歪歪头:“因为我,吃了,光腚男人的,大鸟。”她已经告诉过他们不止一次了呀。
苏毓捏了捏眉心:“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小顶便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在门派里生活了半个多月,她说话已经比一开始顺溜了不少,这回没人打断她,她没费多大劲,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苏毓听完,半晌说不出话。
吃了大鸟。
是真的吃了,吃了,吃了大鸟。
然而整件事看似真相大白,实则扑朔迷离,充满了谜团。
迦陵鸟每三百年换一次毛,换毛期持续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间妖丹融化,散入经脉,不止是换毛,约等于整只鸟脱胎换骨一回。
这段时间他的妖力大幅降低,大约只有平日的一两成。
然而毕竟是只千年老鸟,即使只剩一成功力,也不是仅凭他衣裳里的禁咒能克制住的。
萧顶撇开炉鼎不说,就是个凡人,怎么轻而易举就让妖王昏厥了?
其次,吃下去的老鸟为何会变成蛋?甚至重新凝聚出了妖丹。
据他所知炉鼎可没有这种奇效。
莫非她不是一般炉鼎?
正思忖着,蒋寒秋一声怒骂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都能想歪,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没想到你心思这么龌龊!”
苏毓:“……”还不是你师父先想歪的。
他被师侄一打岔,思路一拐弯,拐到了这小炉鼎身上。
眼下他终于相信,这炉鼎是真傻,虽然成天嚷嚷着要给这个那个做炉鼎,实际上根本不通男女之事。
许是绑她的人还未来得及教她——也或者是故意让她保持蒙昧无知,似乎确有一些买家喜欢天真如稚童的炉鼎,自己回去调教。
苏毓最见不得这些下流污秽之事,再看那炉鼎,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是蓄意引诱,原来都是无心之举。
是他想多了。
连山君断断不愿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这一切只是世事弄人。
蒋寒秋看了眼蹲在墙角苦口婆心教育大红鸡的小顶:“这孩子显然是把那……玩意儿当成了孩子,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就说怎么办吧。”
苏毓回过神,冷声道:“不见得让我去教她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蒋寒秋一噎,随即道:“你休想用你的肮脏心思玷污小顶。”
便即捋起袖子,硬着头皮自己上。
她把小顶带到一边,看了一眼大红鸡,温声解释:“小顶,这只……鸟,不是你的孩子。”
小顶一愣:“可是,他是我生的,呀?”
蒋寒秋:“……孩子不是这么生的,你吃下去的鸟叫做迦陵,是外山的妖王。”
小顶仍旧不甘心:“那,孩子是,怎么生的?”
蒋寒秋避开少女无邪的视线,尴尬地咳嗽两声,含糊道:“要夫妻或是道侣才能生,也不是从嘴里生,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小顶看了一眼大红鸡,低下头讷讷道:“我知道了……”
她抱着膝盖,眉眼低垂,眼圈渐渐泛红。
蒋寒秋哪里见得这个,连忙改口:“不过反正他也在你肚子里呆过,你要把他当儿子也未尝不可。”
大叽叽:“???”
小顶蓦地抬头,泪光盈盈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真的?”
蒋寒秋毫无原则:“当然,从今往后他就是你儿子,谁敢有意见,先来问问我的剑。”
小顶擦擦眼泪,破涕为笑:“那我明日,能骑大叽叽,去学堂啦?”
蒋寒秋:“……”
苏毓:“……”
闹了半天,这傻子大概根本不知道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傀儡人面露忧色:“大叽叽公子,能飞起来吗?”
小顶拍拍大红鸡的屁股,鼓励道:“你,飞飞看。”
迦陵鸟生来高贵,一出生便是群妖之首,何曾受过凡人奴役,只当没听见。
小顶捧着脸叹了口气:“不会飞啊,要不还是……”
“吃”字还没出口,大红鸡“叽”了一声,就地一滚,两根短腿支起肥硕的身子,开始奋力扑腾翅膀。
奈何构造天生有缺陷,翅膀太短,离地三尺便无以为继,眼看着要落下来。
然而许是被吃掉的恐惧催生了潜能,只听“轰”一声巨响,鸡尾巴处忽然喷出火来,肥鸡钻天猴似地蹿上了天,拖出长长一条浓烟。
众人:“……”
翌日,小顶高高兴兴骑着她的新生儿去上学堂。
涵虚馆的学子们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纷纷跑出去,抬头一看,只见萧顶骑着一只通体赤金、威风凛凛的肥鸡。
肥鸡屁股冒火,轰鸣不止,别提有多威风了。
弟子中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便有人不服气,质问云中子:“掌门,门规不是说弟子在门派中一律只能骑纸鹤吗?为何萧顶能骑别的坐骑?”又不差钱,谁不想整个拉风点的坐骑。
云中子如实答道:“萧小友骑的就是纸鹤。”
严格来说,这只两百斤还带喷火冒烟的玩意儿,按物种来分,还真就是只纸鹤。
众弟子:“……”
小顶新得了个儿子,着实新鲜了几日。
她每天骑着大红鸡早出晚归,回去还要给他做饭——所谓做饭就是把纸撕成小片,再搓成玉米粒大小。
大叽叽没事就在院子里跑圈,得多吃点补补。
此外她还得教他规矩,虽说还是个孩子,但也不能不知礼数,张嘴就骂人。
一忙起来,她倒把给金道长做炉鼎的事抛到了脑后。
约莫过了四五日,小顶忽然想起这桩事来,便即去提醒连山君:“蛋已经,生出来了。”
苏毓佯装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在院子里努力做俯卧撑的大红鸡:“嗯,看到了。”
小顶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又要翻脸不认账,蹙起双眉道:“你答应过,生完孩子,把我给,金道长。”
第25章 (第三更)
苏毓知道她迟早会提这事, 不慌不忙:“好。”
自打知道这炉鼎是真傻, 他反倒更笃定了——比起心机深沉的女子,糊弄一个傻子当然更容易。
小顶一朝被蛇咬,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敢置信,狐疑地瞅他:“你说真的?”
苏毓放下手中书卷:“自然, 我这就传音给金竹。”
小顶大喜,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有些惭愧, 赧然道:“谢谢你……”
苏毓不置一词,只是淡淡一笑, 当即施了传音咒。
金竹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小顶双眼便像阳光下的湖面一样闪起粼粼的光。
“不知师叔有何吩咐?”金竹问道。
苏毓道:“萧顶有事与你说。”
说着对小顶一挑下颌, 你自己同金竹说吧。
金竹纳闷:“小顶姑娘有何见教?”
听听, 金道长说起话来,就是这么温文尔雅,让人打心底里舒坦。
小顶开门见山:“金道长你, 缺炉鼎吗。”
金竹猛烈地咳嗽起来, 似乎是呛了一下。
他好容易止住咳:“小顶姑娘说笑了。”
小顶侧头看了眼连山君,眼中微露困惑。
苏毓给了她一个春风般轻柔,充满鼓励的微笑。
小顶接着道:“不是说笑, 我给你,做炉鼎, 如何?”
金竹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可使不得, 某不修此道, 多……多谢小顶姑娘错……错爱……”
不等小顶再说什么,他便道:“师叔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侄儿便退下了。”
苏毓道:“萧顶所说之事,你真的不作考虑?”
金竹活像被火烧了脚,立即道:“不,不,请小顶姑娘……那个另觅良人。”
苏毓一脸无可奈何:“既如此,便罢了。”
传音咒一断,小顶的眉眼便耷拉下来。
苏毓同情道:“你看,我也尽力了,可我虽是他师叔,也不能强人所难。”
金竹为人最是谨小慎微,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心思,只要他若有似无地流露出些许对这小炉鼎的在意,他定然避之唯恐不及。
更不用说当着他的面应承下来了。
苏毓如今算是明白了,这小炉鼎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因为在掩日峰待得不顺意,又和金竹熟稔些,这才嚷嚷着要跟他。
这种孤苦无依又缺心眼的傻姑娘,谁对她好,便与谁亲。
他先前不过是错估了形式,这才走了弯路。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消使些小恩小惠,笼络她一番,还不是死心塌地、老老实实呆着。
她刚在金竹那里碰了钉子,正是他怀柔示好的机会。
小顶垂着头瘪着嘴,十分失落,她在九重天时不说抢手,可上仙们来做客,见了她都是交口称赞,没想到来到这里,白送的炉鼎都没人要……
想到这里,她灵光乍现,拍拍脑门:“那我去给,仙子姐姐,当炉鼎。”
苏毓捏了捏眉心,他料到她会提这个,不过听她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还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蒋寒秋可不会卖他面子,金竹那招用在她身上是不成的。
他一早想好了说辞:“蒋寒秋平生最不喜女子做炉鼎,不信你可去问问。”
顿了顿:“要不我也替你传个音给她?”
蒋寒秋自然不会赞同她做炉鼎,便是真问也不怕。
为了把戏做得更像,他没等她回答便开始掐诀施术。
小顶忙摆摆手:“不,不用了。”
今日连山君一反常态的好说话,她对他的话本来是将信将疑的,但是看他那样笃定,还主动替她传音给仙子,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苏毓嘴角微微一扬,柔声安慰她:“你也别难过了,师侄们都很孝顺我这师叔,你帮我把气海充满,也算是帮他们的忙。”
小顶看不出来稚川仙子哪里孝顺他,不过她也不会故意下他脸面。
苏毓朝窗外望了一眼,又道:“再说了,你那只鸡……”
小顶皱着眉,义正词严:“他有名字。”
苏毓捏了捏眉心:“迦陵……”
小顶仍旧倔强地皱着眉,在儿子名字一事上,她是从不愿妥协的。
迦陵鸟以族名为名,不管哪知都叫迦陵,就像把她叫做炉子,这算哪门子名字!
苏毓与她对视半晌,最终败下阵来,认命道:“大……叽叽一出生就在掩日峰,若是搬去别处,难免水土不服。”
说罢,他扬声对着窗外道:“迦……大叽叽……”
他摁了摁额角青筋:“你可想移居别处?”
大红鸡自然一早便受到苏毓的胁迫,忍辱负重道:“不想叽,我在这里挺好叽。”啊呸叽!
小顶心头一凛,大叽叽每天接送她,在院子里也不闲着,不是跑就是跳,都没有刚生下来时那么圆润了,若是再水土不服,岂不是更要掉肉?
她至此才打消了立即离开的念头,还是等孩子长大些再说吧。
……
当晚,云中子来掩日峰看望师弟,顺便给他府上大大小小的禁制充灵气,不免又说起小顶的事:“我早说这姑娘不晓世事,你偏不信。你可别欺负人家。”
苏毓白日刚把那小炉鼎哄得团团转,正是顺心如意的时候,惬意地抿了一口茶:“师兄不必担心,只要她安安分分呆在掩日峰,我自不会亏待她。”
云中子:“你的灵气还差几成?”
苏毓每日汲取的灵气不多,花费的倒是不少,一来一去,总共也没多少。
他微微蹙眉:“不满半成。”近来一直与那小炉鼎斗智斗勇,倒是没怎么关心灵气多少,竟是不知不觉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