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到他,谁都要惋惜地叹一口气。
本来好好的国家队苗子,就这样毫无由头地说退就退了。
“这几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
回想起半年前的比赛,少年发枪干净利落,成绩斐然,吊打一众选手,以高比分毫无悬念地胜出。
场馆外的大雨兜头而下,又是重重地一口叹息,“你是他同学吧?如果可以的话,好好劝劝他。时野是个好苗子,就这样放弃了,真的很可惜。”
天色暗沉,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车顶和窗上。
车里的光线并不怎么明朗,夏渺渺小心翼翼地把奖状捧在怀里,有几分遏制不住的心潮澎湃。
-
射击馆内,又是碾压一种爱好者的精准射击,引得众人齐齐回眸。
戴着耳机的少年一身黑色,身上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与傲气,面容冷肃,看着并不太好接近。
时野很快就引起了馆内的射击陈教练的注意。
男人有意寻他攀谈了解一番,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时野。
时野在北城射击圈内很有名。
天才少年嘛,总是带着不一样的特殊性。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分明有着极高的精准度,在省队也呆的好好的,结果一去国家队,上了赛场就懵逼了。
他有着庞大的粉丝加油团,为他摇旗呐喊,加油助威,整个赛事场馆里,尖叫和呼喊声压得对方选手无地自容。
可时野捏着枪,却死死扣不下扳机。
挺丢人的。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台上发抖,一身的冷汗,连枪都拿不稳。
没两天就被遣送回来,引得一众人唏嘘。
北城的明日之光转眼成了最丢人的存在,再后来,听见时野退出了射击队,也并不让人奇怪了。
陈教练驻足在旁看了一会。
叹息着摇了摇头。
……
还是不行。
时野疲惫地放下枪,一身冷汗。
任凭他怎么逼迫自己专注,可心里就是会有莫名的恐惧翻涌上来。
“砰——”
隔壁的枪响,惊得他心口一跳,心脏猛烈地跳动,甚至产生了夺门而去的冲动。
耳膜已经快要被刚才耳机里震耳欲聋的声音给炸裂开,脑子嗡嗡地响,怎么都不对,怎么都是错。
他最羞于启齿的事,竟然是害怕枪响。
他走出来,喝一口水,祝滨打来电话,“野哥,吃鸡来不来啊。”
诸事不顺,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他走出去,北城今晚下了好大一场雨。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他在游戏里照样也能百发百中。
把把吃鸡,一群小弟们眼中全是崇拜,“妈的,野哥真牛逼,太他妈爽了!”
网吧里人声鼎沸,吵嚷一片,空气污浊。
时野忽感疲惫。
再牛逼有什么用。
上了赛场,他仍是瘟鸡一个。
“不玩了。”
他推开键盘,给自己点了根烟。
祝滨一群人还陷在连胜的狂喜中,美滋滋地又开进去一把。
时野薄唇抿住烟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青烟,这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
刚才进射击馆后调成了静音,就没再调回来。
屏幕上30个来自夏渺渺的未接来电让他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还有,一条条消息——
20:06
【男朋友,我已经拿到奖状了,你在哪里呀?】
21:13
【TAT 我在你家门口哦!】
21:27
【嘤嘤嘤,你在哪里呀?】
22:46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腿都蹲麻了……】
【QAQ 你再不回我,我的充电宝也快没电啦!】
23:01
【我在对面便利店哦,老板超好,让我充电呢!嘿嘿嘿!】
……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座椅沙发就往外冲。
祝滨和小弟们回头,看见野哥头也不回地打开网吧大门,雨沫子被风一吹,飘散进来。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祝滨被人爆头了。
他讷讷地问小弟A:“你有没有觉得,野哥最近怪怪的?”
“有嘛?”小弟A还没死,默默捡枪,“没有吧?”
祝滨摸了摸下巴,想想也是。
野哥这人性子冷,也很独。
-
暴雨如注,积水潭里照射出便利店并不算太明亮的光。
夏渺渺托着腮,乖巧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放空。
手机在充电,她也不敢多玩,以免浪费电。
十一点半,店主大叔也要关门收摊了。
他劝她,“小姑娘,别等啦。等把你丢在这等这么久的男朋友,丢掉好了嘛!都不知道珍惜你的男孩子,不配做你男朋友的。”
夏渺渺觉得大叔说的有理,笑盈盈地道:“我今晚就和他分手啦。”
大叔觉得新奇:“那你还在这等什么,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你快回家吧!”
夏渺渺摇头,抱紧了手里的那张奖状,“我把东西还给他。我们约定过了。”
大叔也跟着摇摇头,叹一口气,“傻姑娘,你要自爱一点啊。”
这是这一周里,第二个人对她说要自爱一点了。
夏渺渺有点难过。
她穿越过来后,害怕被人发现异样,就一直在按照她理解的原主的性格走。
原主围着时野转,她便也把时野的话句句放在心上。
光是这么一个等待他的晚上,她都觉得不值。
她都不敢去深想,在这样毫无回应的悲惨单恋里,原主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仅仅凭着时野偶尔不按常理出牌的调戏吗?
她心里忽的就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气闷。
夜风卷着雨水,她撑着伞走到对面的楼梯口,打了个喷嚏。
除了饥肠辘辘之外,还觉得冷。
她抱着臂,在原地跳了跳。
十一点四十,还有20分钟。
她就等他到十二点。
……
大雨瓢泼,像是利刃,落在身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摩托车的大灯划破雨夜,引擎轰鸣,一路飞驰。
时野的胸口鼓胀,被不知名的情绪充满,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摩托车很快开回家。
他跳下车,雨水早已将身上全都淋透。
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楼梯口小角落里的里的少女,透明色的伞被丢在身旁,她缩着身子,用心地护住他的那张奖状。
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听见脚步声,夏渺渺欣喜地抬起眼。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被大雨洗涤过一般清澈,“男朋友!”
他一身湿气,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衣服和裤子都还在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夏渺渺。”
夏渺渺想站起来,但她在这蹲了好久好久,一动弹,小腿就又麻又疼,几乎要站不稳。
可即便如此,今晚见到他,她还是很开心。
她宝贝似地把奖状展露出来,“男朋友,我给你拿回来啦!还有,我想和你说……”
她话没说完,他就劈头盖脸地就骂过来,“夏渺渺,你没有脑子的吗?!”
她是傻子吗?
谁都看出来他是在整蛊她了,就她傻乎乎的去拿奖状。
那张破纸有什么可宝贝的?
他都不在乎了,她在这等什么?
既然不喜欢他,莫名其妙做这种蠢兮兮的事情做什么?
夏渺渺一愣,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头。
她不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雨夜他会一身湿透,她张了张唇,刚才准备的千言万语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点委屈。
她在风里等了他整整三个多小时。
换来了他怒气冲天的一句有没有脑子。
夏渺渺眼眶发热,她不断地在心里劝慰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感动自己的事情,她不应该觉得委屈。
这种真心被人随意践踏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不在意她,这很正常,所以那句随口一提的许诺他记不得,也看不见她发的消息,可失落的情绪还是在不断地蔓延和扩散。
他明明那样嘱咐她了,说好了今晚要给他。
她还准备了一大堆鼓励他的话。
“我……”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
他暴躁地把那张奖状夺过来撕掉,手一扬,撕碎的纸屑便如雪花一般在空中飘扬。
少年逆着光,精致的脸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不懂他的怒意由何而来,甚至被他这样的暴怒行为给小小地吓到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眼眶里涌起热意,她咬咬唇,忽然也没了再伪装下去的兴致。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时钟正好跳至零点。
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失去了变身魔法,喜欢时野的夏渺渺也到现在为止了。
她把钱包拿出来,在黑暗中将他的照片抽出来递还给他。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时野,我们分手吧。”
☆、17
雨势渐颓, 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时野垂眸, 看着她递过来的那张照片。
少年虽然逆着光,但身后却被用白色的油漆笔画上了翅膀。
她用在空白处写了五个字:男朋友加油!
时野心里蓦的一疼。
很烦躁, 也为她的话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他双手插兜, 没接。
语气很冷,在这清冷的雨夜里听着格外的寒, “你认真的?”
她把照片往前递了递,轻声应:“嗯。”
他的黑发被雨水打湿, 服帖地贴在额头上。
哪怕看起来有些狼狈, 可他带着几分狂野的痞和酷,一双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脸上,淡淡地应了,“行啊。”
她好累, 脑袋被风吹得有点疼, 把照片往前递了递,“时野, 我要走了。”
见他仍旧没有要接的意思, 她想攥住他的手接过, 可少年手一扬, 那张照片变飞了出去, 飘到屋檐外,被风卷着滚了滚两滚,落在水坑里,旁边还有奖状的残骸。
这是夏渺渺第一次感觉到, 原本意义深重的东西,一旦失去了被赋予的价值,不被所有者喜欢,那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会替他跑进雨里,将照片捡回来,心疼地替他拂去照片上的水珠,再锲而不舍地塞回到他的手里去。
可现在不会了。
她拿起伞,声音很轻,“那……再见。”
楼道口窄小,夏渺渺侧过身离开,走进雨幕里。
空气里只余她身上浅淡的香气。
冷风一卷,便散了。
浓稠的夜色里,他逆着光站着,影子斜斜地被拉长一条,身后的绿藤树影像是从脊背处长出来的锐利的尖刺。
时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再转过身时,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夏日的雨夜又燥又闷,他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捶了一拳,又憋又疼。
草。
他一脚踹在身边的铁栏杆上,上面的绿藤跟着摇晃,刷拉拉地甩下来一捧雨水。
这样的结果原本就是他想要的。
一开始也是想着一周后,就能和这个烦人精彻底解除关系。
她主动放弃,他分明应该开心才是。
谁还玩不起了?
没了夏渺渺,他身边照样会有许许多多的女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无所谓地弯了下唇,双手插兜,走进楼道里。
乌云褪开一些,月色寂寥,把少年的背影拉得很长。
他的照片早被雨水打湿浸透,脸上挂着几滴水珠,像是两道泪痕。
-
夏渺渺回到家,意外发现邻居大婶竟然还为她亮着灯,听见楼道里的动静,大婶开了门,确认她无恙,这才松一口气。
“你这孩子,都这是跑去哪里了,都快让人担心死了!”
夏渺渺没想到大婶还在等她,有点吃惊,“大婶……”
“唉哟好啦,快回家洗洗睡了,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在外面跑可不好。”
夏渺渺憋了一路的眼泪唰的一下淌了出来,“谢谢您。”
大婶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哭什么啊?你和我说说,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她摇摇头。
今天的委屈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这个结果,她也接受。
夏渺渺打开门,大婶在她身后继续关切地问,“渺渺,你要是觉得难过,也别憋着,想哭就哭。”
回家后,岑麓滢也打来视频,确认她平安回家。
“渺渺,把奖状给时野了吗?”
夏渺渺安静地点点头,岑麓滢看出她兴致不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