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吃饭就吃饭,老看我干什么呀?
一顿饭吃下来,纪寻即便斯文许多,速度仍远超其他二人,同样的用餐时间,却吃到了南风和谢四三四倍的量。
谢四忍不住感慨:年轻人就是好啊,长身体,能吃。
突然有点怅然,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缺牙老头,看着年轻人大快朵颐。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总算结束了。
下次再跟南风一道吃饭,还是别带着纪寻了吧。
这顿饭他吃的压力山大,总觉得南风那个弟弟时不时拿眼刀横他。
关键是这孩子年纪虽轻,眼神却很瘆人,害他心里毛毛的。
这孩子怎么回事?
跟个野兽似的。
……
……
出了酒楼,南风笑着跟谢殊云寒暄道别。
低头瞧见自己和纪寻各有一只鞋子的鞋面上全是土灰和脚印。
她默不作声将鞋面在裤腿上蹭了蹭,又腹诽了两句‘臭小子’。
谢殊云谢过南风款待,便打道回府了。
溜达在回程路上,他转头问小厮:
“你有没有觉得,饭后祝小姐的弟弟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小厮茫然:“好像没有吧。”
哦,是吗?
谢殊云微微皱起眉,想了一会儿,便将这不太重要的念头丢开了。
紧接着,他又想起个事儿。
歪着头转着眼珠,思考间眉毛都打了结,忍不住嘀咕:
“对了,邻城那个祸害富商,偷钱偷宝贝的小女妖叫什么来着?”
“……”小厮压根不知道,硬做思考状给谢四公子当捧哏。
“小巴还是小齐来着?”谢殊云念叨间,没注意到自己模糊记不清的备选名字,全是数字的谐音。
“……好像是小巴?”小厮随口应道。
“……”是吗?
是叫小巴吗?还是阿八……
…
…
下午杂货铺里没什么事需要南风,她便带着纪寻打道回山。
少年拢着她腰,带着她驰骋在山路上。
南风被风吹的眯眼,手却掐住他腰侧,闷在他肩窝,愤愤然道:
“你今天闹什么别扭?”
纪寻也不客气,突然打横抱紧她,腾地窜到更高的树枝上,速度也提升了许多。
南风吓的尖叫,伸手拢住他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完蛋!
好好一个乖崽,长歪了!
暴君!
直到纪寻落在山洞口,南风才回过神,她一手揪着他后背衣裳,一手拢着他背。
回过神后立即在他背上拍了两下,跟拍墙一样,手疼。
他将她放下,后退一步看她气吼吼的脸,似疑惑的歪了下头,突然出手如电。
在她本就被风吹乱了的脑袋上又揉了一把,然后不等她反应,一个纵跳便消失无踪了。
“……”南风望天,心里好苦。
带着养成乖崽恐失败的无奈情绪,她转头看向山洞口空地。
三尾猴们见祝南风回来了,都瞬间亢奋。
她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她正看着它们!
于是,一个个将铁锹挥舞的虎虎生风,搬砖奔跑的速度快了一倍。
一副在老板面前拼命表现,求加餐的鸡贼样。
“……”南风。
叹口气,她转身回山洞,趁纪寻不在,将他最爱吃的酱牛肉分了两大包给猴儿们。
她考虑以后还是别望崽成龙了,不如望猴成龙更靠谱些。
…
心里虽疯狂吐槽,可到了傍晚纪寻野回来时,桌上仍有丰盛的能让十里八村妖兽们口水成灾的晚餐。
纪寻虽然踩她的脚还揉她脑袋,但也没有空手回来,不仅带了果子和一铁盒醒神清泉,并一块不知从哪里抠来的葡萄大小金疙瘩。
于是当纪寻风卷残云时,南风也挑起了嘴角。
算了,叛逆期的崽崽虽然有时会让她牙痒痒,但会‘生’金。
这一点猴子们可就不行啦。
心情好转的南风先于纪寻吃完晚饭,离桌去帮他洗水果时,偷手快速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才快速离开。
“……”纪寻定住,脸色古怪的伸手顺了下自己头顶。
手拂过被她揉过的地方,有些迟疑,幽然绿眸闪了闪。
她又摸他的头……
……
…
夜半,待南风睡熟后,纪寻却突然从自己的床垫子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站在她帐篷外听了听她呼吸,确定她正睡的熟,他才轻手轻脚大踏步走出山洞。
沉沉夜色里,他在领地里来回巡视了一周,确定一切如此没有危险,这才披星戴月下山而去。
……
山下怡安城,山南街。
祝氏杂货铺后院一间小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细瘦的身影快速闪出,如一道掠影穿过院子,来到唐小强房间,钻进去不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攥了两个铜钱,气愤的摇了摇头,显然是嫌少。
转而潜入唐大强房间,几分钟后悄悄出来,手里的铜钱多了点,但仍少的可怜。
又潜入南风所占的房间,再出来时更是气的站在门口恶狠狠盯了半天黑洞洞的木门,压根什么都没摸到。
最后轻飘飘推开前堂后门,潜进杂货铺正堂,直奔钱匣子——
……
而唐掌柜和唐小强,不仅飞贼从外入内毫无所觉。
现如今飞贼从内潜入,钻了他们屋子,摸了他们贫瘠的钱袋子,他们也无半点反应。
老唐身都没翻一下,呼噜打的震天响,显出劳动人民无钱无产无大事的放松,睡的够沉。
小唐滚在自己小偏间的木板床上,裹着厚被子,倒没有打呼噜,但嘴巴却吧唧的啧啧响,口水将枕巾都沾湿了,正梦里吃烤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自从发现只要自己用筷子时翘小手指,南风就会捏着他小指给他按回去。
贪图她那短暂的碰触,他便时时吃饭时翘小指,她怎样劝诫也不理。
直到有一天,他跟南风与谢四一道吃饭,看到谢四偶尔翘起小手指。
“……”好娘好丑!
自此,臭美又珍惜自己羽毛的纪大王,再也没翘过小手指。
……
“但我愿意冒这个险,人生在世,若总是小心翼翼,不信别人,不信自己,那纵然练成绝世神功,又有什么趣味?”李青山——《大圣传》
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
第34章 另一只妖
九尾并非14岁, 实际上她已经二百多岁。
对于人类来说, 简直是个老祖宗了。
但作为妖族, 的确尚算年轻。
跟着祝南风回来, 她其实有点不乐意。
这个女人既不如之前的贵妇人看起来家底殷厚, 也不像那贵妇人大方舍得花钱。
一进了祝氏杂货铺,一切担心都被证实。
这也太穷了, 跟她之前偷的大户人家完全没法比。
哼!
寒酸。
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她还是决定潜伏下来, 等晚上摸到钱再逃走——
贼不走空。
是这个道理。
干了大半天活,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 可偷到的钱财, 实在让她太失望了。
老掌柜是老穷棍, 小跑堂是小穷棍,杂货铺的钱匣子简直都快生锈了,里面落的灰都比放的铜钱有诚意!
怎么会这么穷!
气吼吼揣着几串铜钱,一向只偷黄金的九尾,连半袋大米都扛在肩上了。
这简直是她大盗生涯的滑铁卢!
谨记着老掌柜说的, 法阵只有晚上才开, 还有关键词‘栅栏’,她站在院子里,抬头仔细望了望,准备点地跃起,直接飞跃出去——
不碰这院子里的任何东西,包括栅栏和木门。
才微微下蹲准备蓄力, 九尾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看到对面房顶上,站着个瘦高人影。
今晚乌云遮月,四周黑洞洞阴森,那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大氅在夜风下微微抖飒,整个人黑成剪影,一双眼睛却幽幽然冒着绿光。
可九尾拥有一双夜晚比白天视物更分明的眼睛,她双眸一闪,黑色的瞳子转瞬变成金色,因未感光,黑色瞳孔在金眸中圆圆的似一颗镶金的玻璃珠。
那是主家祝南风的弟弟,那个一身凛冽妖气的大妖。
一金一绿两道眼神在夜色中交锋,九尾突然感到一股浓强到令它无法呼吸的妖气将她牢牢困住,通身汗毛全部竖起,发根都炸了。
她双拳攥紧,心跳加速,战栗和恐惧的感觉让她不自禁微微发抖。
大妖的气势极强,她挺直的细瘦身躯被压迫的慢慢弯曲,整个人都微微佝偻了起来。
他想让她跪下。
九尾咬紧牙关,身体因用力而颤抖,硬坚持了一刻钟,她再也挺不住了。
双眼透出哀求,额头汗水流进眼里,将眼泪也激了出来。
站在房顶的大妖这才收了些威压,九尾终于能站起来了。
她犹豫着轻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为难我?”
大妖并不答话,只凝眸瞪着她。
九尾想装不懂,硬跟他耗。
可与他眼神对了几下,她就萎了。
之前去其他城都好好的,怎么怡安城居然有这样可怕的大妖?
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兽,她从来没见过他,也看不透他本体到底是什么。
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她垂头丧气转回杂货铺,将不多的铜钱放回钱匣子,大米也归位。
走回院子,回头一望,那大妖仍站在房顶看她。
她只好磨磨蹭蹭又将贫穷的唐大财和唐小强的钱也还了回去,白白熬夜折腾了这么久,结果是哪里拿的还哪里去。
那袋大米扛来扛去好累的诶。
最后回自己小厢房时,她回头看了看,大妖还在,她扁了扁嘴,跺了跺脚,钻回了自己小厢房。
纪寻见她消失在门后,这才动了动,他手绕到背后挠了挠——
痒半天了,一直忍着没挠。
大妖施展威风,必须保持时刻伟岸高傲,威风凛凛才行。
两刻钟后,九尾房间的门再次悄悄推开,露出个缝儿。
一双金色大眼睛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很快,满怀期待的心便坠入谷底。
这么半天了,那大妖还在,这一回没有坐在对街房顶,而是坐在了院子对面杂货铺房顶——
距离她更近了,仿佛个尽职尽责的牢头。
这是跟她耗上了吗?
大妖很威风吗?
不需要睡觉的吗?
快速关上门,九尾转身飞扑到自己床上,揉着软乎乎的被子,又踢又锤又咬。
这下完蛋了,被囚禁在这个破杂货铺里了!
果然是追风大盗九尾妖生中最严重的一次滑铁卢,她以后再也没有自由了。
脸埋在被子里,她一阵张牙舞爪。
呜呜,拥有高贵血统的幼妖九尾以后再也不会快乐了!
……
…
一夜好梦,清晨起床时,又是一个神采奕奕的祝南风。
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爬起来,钻出帐篷时看见纪寻还在懒床。
做好饭后仍没看到他起床洗漱,这可有点不寻常,小家伙一向比她晚睡早起,今天这是怎么了?
饭菜上桌,她将手擦干绕回山洞内室。
小少年仍躺在床上,睡觉的姿势,完全展现了他的个性——四仰八叉的抢占整个床垫,以彰显这一整张床都是他的地盘!全是他的!
南风忍不住笑,在他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垫边蹲下,仔细打量他。
就算她离开异界好几天没回来,他饮食时间不定,量不定好几天后,也最多像初一初二男生。
可现在看他,居然有点要缩水回小学生模样似的。
鼻子仿佛又短了点,眼睛在五官中的比例便显得有点大,长长睫毛卷翘浓密,像个绿头发的特殊洋娃娃。
也不知他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消耗了这么多能量吗?年龄底线有点下滑呀。
小东西往常比较排斥与人接触,即便开始慢慢接受她了,但如果她突然碰触他,也还是会吓一跳。
是以在他睡梦中,即便她很想摸摸他圆脑门和散乱蓬松在枕头上的长发,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她怕会害他从睡梦中警醒。
…
纪寻梦中是黑漆漆的大荒山,冬天时只有黑白两色,夜晚所有一切都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大多数妖兽和生物都会冬眠,无忘山格外冷清,有时夜晚甚至可以称得上寂静。
幼时的自己,太矮小了,视野也小,只能看到眼前这一小块儿区域,他便喜欢上爬树,站到树顶时,会忘记自己有多渺小。
放眼广袤天地,好像拥有了自由和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