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这么认为。”顾长州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换成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允许她跟那种人交往。”
江妙妙没接话,因为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风景给吸引了。
坐在后面时没多大感觉,现在看到外面的景色,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到了如此偏远的地方。
不远处是雪山群,一座座白色的山峰高高地耸立着,绵延不绝。
他们底下是荒原,灰黑色的草地上覆盖着白色的雪,偶尔有苍鹰翱翔而过。
等等!
那是什么?
视野里出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东西,应该是活物,边缘一直涌动着,宛如聚集在一起的蛆虫,看起来非常恶心。
那些东西包围在雪山外,数量之多令人难以想象。
它们似乎很想进去,但铺天盖地的冰雪与严寒的温度阻挡住前进的步伐。
就算侥幸有几个往里靠了点,也会马上有飞机过来将其歼灭。
距离太远了,江妙妙看不清它们的模样,心里隐约猜到是什么,但不敢相信,特地问顾长州。
后者估计早就习惯了,语气波澜不惊。
“是丧尸。”
“这么多丧尸?”
“它们像蜂群一样,幸存者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中途还有来自其他方向丧尸的围追堵截。我们牺牲很大,这是建立的第六个基地,前五个要么无法满足所有人的生存需求,要么被它们找到漏洞损坏。如果这里也坚持不住,就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江妙妙在心底算了下时间线。
离末世爆发不到一年,基地还处于刚刚建立的阶段,很多设施都不完善,问题重重。
女主男主受政府所托,正开着飞机满世界飞,想办法援救被困的科研专家和其他重要人物。
基地现在的样子,跟她记忆中的最后的规模,存在至少六七年的发展差距。
她知道结局,所以不担心。
但顾长州看不到未来,因此才身处高位仍然没有信心。
她目光灼灼,“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他不信,斜眸瞥着她。
“你要是那么有信心,会宁愿躲在城市里,也不跟大部队撤退?”
江妙妙道:“没有走是我自己的问题,跟有没有信心没关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仍然有国家,有政府,谁都没被放弃,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顾长州笑了笑,“但愿如你所说。”
她又看了几眼窗外。
风景很美,丧尸的数量让人震撼。
不过她都没兴趣,只想守着陆启明。
江妙妙回到后面的机舱,发现陆启明伸长了胳膊,想从脚边的袋子里拿水杯。
她忙跑过去帮他拿,打开盖子喂他喝。
飞机飞过雪山群,在某个山坳降落。
机舱门打开,寒风吹进来,只穿着单薄长袖的江妙妙直接被吹傻了,脸木的嘴都张不开。
顾长州让人给了他们两套防雪服,她赶紧帮陆启明穿好,然后穿自己的。
江肉肉没衣服可穿,她干脆把它裹进外套里,将下摆的拉绳抽紧,靠衣服兜着它。
远远看去,肚子大得像怀着三胞胎的孕妇。
士兵们动作快,已经出机舱了。
她怀里揣着狗,手里扶着陆启明,肩上还背着行李,拖家带口的,艰难而滑稽地走出去。
飞机外面有个建筑,大部分都隐藏在山体里面,只露出一截小口子,外面盖满雪。
下属清理出一条路,顾长州走到门外,不知对着哪儿说了些什么,厚重的金属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
众人来到屋子里,门关上,将风雪隔离在外。
屋里有暖气,通过墙壁上的通风系统,温温柔柔地吹拂着他们。
江妙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解开口罩大口呼吸,关切地询问陆启明。
“你难受吗?”
陆启明摇头,打量四周。
这里像一个私人居所,进去就是客厅,沙发背后有两扇门,估计是卧室和厨房。
面积不大,顶多一百多平方,装修也很简陋,只有些必备家具,最高科技的东西大概是墙上的挂壁电视。
但墙壁特别厚实,坚固又温暖,在末世里,显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地方。
顾长州介绍:“这是我的私人避难所,因为工作太忙,到现在还没时间住进来。看在咱们老熟人的份上,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厨房里有仓库,储存的食物够你们吃一个月,水电齐全。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的人不会留下,吃喝拉撒得自己解决。大门会锁死,如果你变成丧尸,我也会立刻击毙你。”
陆启明看了他两眼,点头。
“谢谢。”
“不客气。”顾长州转向江妙妙,“你跟我回基地如何?他要是变异了,可不会因为你漂亮就不咬你。”
江妙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谢谢,不过我想留下。”
“你不害怕?”
“怕呀。”她勾住陆启明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贴着,“但他一个人的话,也会害怕的。”
孤零零地待在这山洞般的屋子里,身体一天天腐烂、变臭,等待死亡降临。
那种感觉她想想都受不了。
顾长州认真地看着陆启明。
“你运气真的很好。”
“那当然,否则我怎么可能活着站在你面前。”
顾长州耸耸肩,对二人说:“既然没别的事,我就回基地交差了。有其他需要可以用墙上的视频通讯器,我的助理会帮忙把东西送来。再见,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们还能打招呼。”
他带着下属离开,大门打开又关上。
房间里温暖安静,和屋外是两个世界。
安全了。
江妙妙松口气,放下所有东西脱掉沉重的防雪服,坐在沙发上,准备歇息一下。
见陆启明还站着,忙叫他也坐。
他坐下时关节似乎很僵硬,打了个踉跄。
江妙妙扶住他,突然笑着说:
“你现在好像一个老头子。”
吃不下,走不动,还整天病殃殃的。
陆启明自嘲:“真是老头子就好了,没有牙,变成丧尸也什么都咬不动。”
她眨眨眼睛,“你真的想吃我吗?”
“吃你做什么?这么瘦,多废牙。”
他靠着沙发抬抬下巴,看着江肉肉,“要吃就吃它,肉多管饱。”
江肉肉还沉浸在寒冷中没回过神,傻乎乎地站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
江妙妙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拱进他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
“我好高兴啊,我们居然还在一起。”
谁会为身边有个即将变成丧尸的人高兴?
天底下恐怕只有她这个傻子吧。
陆启明难过又幸福,想摸摸她头发,抬手看见掌心开始发黑,默默地缩回来。
江妙妙抬头。
“不过你得告诉我实话,你和顾长州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前就认识对不对?快说快说!”
陆启明垂着眼帘,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我的确见过他,但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第46章
第一次见到顾长州, 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陆启明已经在阿根廷购置房产和店面, 准备秋天就开张的。
开张前一个月,公司里的人来找他, 说有一个酬劳非常丰厚的任务急缺人,顶多十来天就能完成。
而且任务非常简单, 只需要将一批货物从A国运到B国就可以了。
不过由于货物特殊,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不能走空运,所以他们必须乔装打扮, 开车运送。
陆启明接过不少这样的活儿, 运送的货物不是古董就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开张前多赚一笔养老钱,于是同意接受。
另外由于经验丰富, 他还担任了雇佣兵领队。
带着四个同伴抵达目的地,陆启明发现情况与以往有些不同。
那里已经有一拨人马在等待, 是雇主安排的,要和他们一起运送。
他有些不解,但反正拿钱干活,没有多想,就与他们上路了。
雇佣兵要求体格强壮,因此大多是白人和黑人, 亚洲人比较少见。
他早就习惯了当异类, 却在那些人当中, 看见了一个亚洲男青年。
正是初出茅庐的顾长州。
彼时顾长州由于经济条件太差,怀孕的女友即将被家人带走。
他想赚快钱,走投无路,不知通过谁介绍踏入这一行。
他才二十出头,有一身好功夫,对于枪支弹药也非常了解。
但退役后一直在做保安,最危险的一份工作不过是给地下赌场看大门,因此在这方面完全是个愣头青。
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
尤其当陆启明与他熟稔后,得知他和自己当初一样,是缺钱才出来卖命的,更是非常同情他,处处提点与照顾。
雇佣兵内部有个习惯——因为干的是危险而又不太见得了光的事,大家都不太愿意公布真实身份,彼此之间称呼用得都是代号。
陆启明是A63,顾长州是D45。
运送的途中经历过几次阻挠,但是都还算顺利地度过了。
即将抵达目的地完成任务时,突然发生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
让陆启明的团队全军覆没,让他被关在秘密实验室二十多年,也让他对那个看似单纯的同胞恨到了现在。
那天早上,一行人在酒店休息,突然有跨国警察要求检查他们的车辆。
陆启明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知道东西藏得隐蔽,检查也检查不出来,因此准备放心让他们查。
这时另一队的队长提出要求,希望他们带着货物先行离开,由自己的人留下来垫后,解决完再去找他们汇合。
陆启明都二十七了,从业五年,早不是天真少年。
他不相信他们会有那么好心,拒绝了提议,坚持接受检查。
对方离开,没过多久顾长州来了,向他反复打包票,保证绝对没有异心。
他劝他的话,陆启明到现在都记得。
“等我完成这个任务拿到钱,回去就有勇气向我女朋友求婚了。到时她差不多也要生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当爸爸。任务绝对不能出差错,要是被警察检查出来就全玩完了。我会坐牢,大家都会坐牢,她父母一辈子都看不起我。大哥,你就当帮我个忙,等孩子出生以后,让他认你做干爹好不好?求你了。”
因为父母的缘故,陆启明对于婚姻这种关系很不看好。
他的职业又特殊,本来就不适合结婚,因此打算过单身一辈子的。
一个人毕竟孤单,父母和他的联系越来越少。
他曾做过计划,等生活稳定下来就去领养一个孩子。
不过要是已经有了个干儿子,或者干女儿,让他能在孤独时名正言顺地打个电话过去,聊聊学习或家常,逢年过节也有理由去商场买礼物,那么连领|养|孩子都不必了。
想到这些,加上对方的态度近乎于死缠烂打。
陆启明同意了,带着自己的人先运送货物离开,由他们解决警察。
谁知车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们便在路上遭遇伏击。
火力极其凶猛,凭他们的人手根本无法抵挡。
陆启明中弹,躺在地上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拆掉汽车座椅,从底下翻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运送的货物——几支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青霉素。
“我们上当了!”
那些人说。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被人耍了。
真正的货物从来都不在车中,而在另一支队伍手里。
他们这些人,只是丢出来当诱饵的。
用他们的命吸引火力,让真正的护送队伍逃之夭夭。
陆启明没有生气,长这么大被别人骗,是他太蠢,应该认赌服输。
但他无法原谅顾长州。
用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来骗人,他不会良心不安么?
当他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会想到有人因他的幸福而死吗?
陆启明做好了等死的准备,没想到的是,那些人过来补枪时发现他身体素质很好,又无亲无故没有身份,很适合送去实验室当试验品。
他被打晕送上车,昏迷的前一秒,他是庆幸的。
以为只要自己活着,就有机会逃出去,找人好好算算这笔账。
到了实验室后才知道,那里比他想象中坚固得多,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别想离开。
他甚至没机会下床,几乎整天被绑在手术台上,被迫接受各种不知名的药物注射和研究。
药物让他整日昏昏沉沉,有些手术甚至需要开腹或开颅。
陆启明从未那么深刻地感受过无助。
他有时会怀疑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任人宰割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