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地气的火锅店可以做到这么雅致非常有难度。
　　楚心站在阳台上，往下面看，一尺多长的大锦鲤见到人影纷纷聚过来。
　　“真漂亮。”
　　路长川把鱼食递给她：“要喂吗？”
　　“要！”楚心接过来。盘子里是许多半厘米左右的小颗粒。
　　楚心往近处扔，引得鱼儿们在眼皮下团团转。路长川偏要往远处扔，看着它们游来游去追抢食物，美名其曰帮它们多运动。
　　楚心笑他幼稚。路长川反驳幼稚的人更容易快乐。
　　想想还挺有道理。
　　一条大尾鱼盯上她手中鱼食，跳出来两三尺，再掉回水里时溅出一米的水花，吓得楚心惊呼出声，急急往后躲，撞到路长川身上。
　　路长川伸手扶住她。长发从他脸上擦过，他下意识闭眼吸气，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香甜气息。
　　如果这个时候给顾一阳他们打电话，叫人不要来了，来得及吗？他暗搓搓地想。
　　可惜来不及了，正当路长川扶着楚心胳膊时，顾一阳就到了门口。
　　“干嘛呢你们！”他用一种捉奸在床的口气问出来。
　　路长川松开手，转头，嫌弃地瞪他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然后，他走过去，说着反话：“你要请客，自己还迟到。”
　　顾一阳眉梢一扬，眼神在两人间寻摸，猜出七七八八，顺着路长川的话说：“堵车堵车，今天我请客。楚心要吃什么鱼？”
　　话音刚落，黎白也到了。
　　楚心看到他，登时想起傅安安，懊恼自己怎么忘了提前问下黎白来不来，一会儿若是碰上了该多尴尬。
　　桌子是个八人台大桌，随便坐也很宽敞。
　　顾一阳开始分配座位，尽职尽责做好主人分内的事，还特意让路长川坐到楚心旁边。
　　楚心按住另一侧的座椅，说：“我叫了朋友，傅安安，她也快到了。”
　　她这话是讲给黎白听的，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同时她还暗中给傅安安发了条信息。
　　黎白听到后，微微一顿，但迅速恢复正常。
　　顾一阳什么也不知道，还在那说：“你叫了朋友啊？那正好，给我们黎白介绍介绍！”
　　他说着推下黎白肩膀，问：“你要不坐过去点？”
　　黎白拨开他的手。这时，顾一阳忽然凑近他闻，鼻子一抽一抽的。
　　“你干嘛？”黎白皱眉边躲边问。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顾一阳吸吸鼻子，瞪眼，“红糖糍粑！！是不是一瓦堂的？？你居然去吃红糖糍粑不告诉我？？你不是不爱吃吗？”
　　楚心小声问路长川：“一瓦堂是什么？”
　　“顾一阳爱吃红糖糍粑，一瓦堂的最好吃。”路长川也小声对她说。
　　服务生端了厚厚的陶锅进来，里面是一锅鲜美鱼汤。
　　先喝汤，再吃鱼，是红亭水库特有的吃法。
　　黎白手机震了下，他去拿时，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掉出来。顾一阳低头捡起来，是个黑底白色小猫头的纸巾包。
　　他嘲笑：“你怎么用这么女生的东西。”
　　黎白淡淡地说：“路上急用随便买的。”
　　顾一阳随手将它放到桌上，大家一起用。
　　两分钟后，有人敲响包间门。
　　楚心忙起身：“可能是安安到了。”
　　房门打开时，楚心与傅安安对视一眼交换信息，安安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顾一阳已经起来了，见到傅安安，惊喜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那个今年保研名单里的女生？”
　　他暗中推下黎白，贱贱地说：“都是学霸哎，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吧。”
　　傅安安笑眯眯地坐到楚心身边的椅子上，因为赶路圆圆的脸上有些红晕。
　　她擦下额头薄汗，与黎白隔了一米多的距离。
　　一盘盘片得薄薄的鱼肉端上桌，每一片都单独放在小篦子上。
　　路长川拿起一个小篦子，放到锅里，五六秒后就提上来，径直放进楚心盘中。
　　“这个鱼下水一煮就能吃，鲜得很，多两秒就老。”
　　他说完，发现屋里有点安静，抬头就见所有人都瞅着自己。
　　“干嘛都看我啊，你们自己吃啊。”他丝毫不觉得刚刚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楚心清清嗓子，略觉尴尬。
　　顾一阳觉得圆场这种事，还得他这种圆滑老练的人来。
　　他也放了一片进锅，数秒后提起放到傅安安碗中，道：“女士优先。”

　　“我自己来。”傅安安笑着说，然后看向楚心，“我刚吃过红糖糍粑，其实一点都不饿，不过一听是红亭水库的鱼，啧啧。”
　　楚心顿了顿，抿唇看向安安，琢磨着怎么能让她少说两句。
　　顾一阳遇到同好，喜道：“你也爱吃红糖糍粑？”
　　“爱吃！尤其一瓦堂的，太好吃了。我每次去商业街都要买两盒，一盒不够，两盒吃不了。”
　　顾一阳自来熟问：“吃不了的呢？带来了吗？”
　　“没，给别人吃了，凉了不好吃。”
　　顾一阳失望地叹气。
　　楚心劝安安吃鱼。
　　路长川换了海盐倒入楚心碟子里，说：“沾点这个盐就足够了。”
　　傅安安咬着筷子尖，瞅着他俩。太明显了喂，你们干脆当场确定关系算了。
　　楚心很不好意思，低声对他说：“我自己来。”
　　路长川转头，见顾一阳翻着眼皮瞅自己，道：“怎么，你也要我喂啊。”
　　“咳咳。”楚心差点呛着。
　　傅安安起身拿纸巾，一眼看到桌上黑色纸巾包，咦了声，说：“这不我的吗，怎么在这。”
　　“不是啊，这是……”顾一阳指向黎白。
　　突然，他的话卡在嗓子里，原本指着黎白手突然指向傅安安，又指回黎白。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路长川也回过味来，嘴巴大张：“啊——原来你们……”
　　黎白蹭地站起，一手勾上顾一阳脖子。
　　“来，陪我上个厕所。”
　　三个男同学一道出去上厕所，屋里剩下两个女生。
　　傅安安瞅着纸巾包，明白自己说漏嘴了，她看着楚心：“完了，我是不是暴露了。”
　　楚心点点头，安慰她：“没事，黎白不会介意的。”
　　傅安安苦着脸：“我管他介不介意，我介意啊。要是让他家知道了，不得烦死我……”
　　这话倒没错，原书里傅安安因为出身低，又专于学习，很怕公开关系后，黎白家里找她，平白地多惹麻烦，所以一直用各种借口搪塞不想暴露。
　　包括她总是放在嘴边的“考察期”“先当朋友”这些话，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事实也是如此，每当男女主相爱时，总要有人站出来反对。书中确实有挺长一段情节是黎白家不断地给学校施压，想迫使安安与黎白分开。
　　安安的专业需要进出实验室，容不得半点分心，却因为这段关系接连出了两次错，有一回差点酿成大祸。
　　再加上心机闺蜜暗中使绊，那段情节里，安安反复提出分手，黎白始终不同意，有时被她气得狠了，就会上演壁咚强吻深拥三连。
　　总之是一段又虐又酸爽的戏。
　　这事最终解决，却不是因为爱情的伟大感动众人，而是因为安安在实验课题上做出明显成绩，发表了一篇含金量相当高的论文，还未毕业就被联盟高水平科研中心录用。
　　换句话说，黎白的坚持使得两人之间始终存有可能，而傅安安事业上的成绩才是黎家长辈接受她的原因。
　　作为剧情先知，楚心却不知该如何劝，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安安肯定都当她只是在安慰。
　　就像她信誓旦旦说过安安会保研，如今应验了，也没人往先知一类的方向想。
　　她只能说：“麻烦可能会有，不过最终都会过去，你要相信黎白，他会一直在你身边。而且，事情没那么糟糕，他们都是好朋友，不会出去乱说的。”
　　走廊上，路长川说黎白不够意思，交女朋友也不说。
　　顾一阳更是生气。
　　“所以你们一个带了女朋友，一个要追女孩，就我一个单身汉，末了，还要我请客？凭什么呀！”
　　黎白纠正他：“是我女朋友，但不是我带来的。”
　　“我不管，我现在也叫个妹子来。太惨了我。”顾一阳说着要拿手机。
　　“你别捣乱了。”黎白拦下他，说，“安安前段时间考研，不想我们的关系让我家知道，所以连你们一起瞒了。”
　　“这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挺好的吗，学习还这么好。”
　　黎白道：“我们做过基因鉴定，只有78%。”
　　顾一阳：“这也不是很低啊。”
　　路长川顿了顿说：“什么鉴定不鉴定的，根本当不得准。”
　　“但我家不这么觉得，我父母认为我穿不了高重机甲，就是因为他们的基因匹配度太低。”
　　黎白说这些时，语气很平静，似乎并不当回事，好像解决办法早已成竹在胸。
　　但基因是个天生的，人力不可抗的矛盾。
　　他对路长川说：“今天时机不好，我先带她走了，以后我们再请你们吃饭。”
　　黎白独自回房间，带着傅安安一道离开。
　　顾一阳有点伤感，摇头道：“明明这么般配，要我说，基因鉴定也好也不好。”
　　“幸好你和叶楚心分数高。”他收回视线，看向路长川，说，“走吧，咱们接着吃。”
　　路长川没动，抱歉地瞅了他一眼。
　　生平第一次，顾一阳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似乎哪里不太妙。
　　路长川清清嗓子，说：“要不，你也找个理由先撤？”
　　顾一阳震惊到无语，半晌说：“我果然没看错你们，全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一顿计划中的二人晚餐莫名其妙变成五人晚餐后，又莫名其妙变回二人晚餐。
　　傅安安的插曲影响了楚心吃饭的心情，基因鉴定是这个世界很难跨过的一道坎。
　　有了心事，连火锅的味道都淡了。
　　路长川不懂怎么调节气氛，只能陪着她默默吃完一顿饭。
　　傅安安的担心很有道理。原书中确实因为鉴定分数不够高，导致黎白家对她各种嫌弃，傅安安一早猜到这点，才会想尽办法拖延两人的关系。
　　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爱情曲折才有的情节，但放到现在世界中，就显得合情合理。
　　“你不用担心，黎白厉害着呢，这点小事难不到他。”路长川说，“喜欢一个人，当然不管多难也要和她在一起。大不了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凭黎白的脑子还能养活不了自己？”
　　吃过饭，两人穿过公园，沿着原路返回。
　　公园里处处灯光，到处都是出来溜娃乘凉的人。普通的家庭有普通的快乐。
　　楚心叹道：“我知道事情最后肯定是完美结局，但过程中的痛苦谁也没法替代。如果是什么其它原因，人力可为的倒还好，就因为一个从出生就注定的数字。”
　　她摇摇头：“太不值了。”
　　真的不值。傅安安将来会走到一个什么样的事业高度，书里没说，但从她的设定看，绝对不该为情爱所困。
　　路长川回身，倒退着走，瞅着她，说：“所以说，如果碰上喜欢又匹配分数高的人，就该庆幸，不能轻易放过。”
　　比如我，他在心里默想。
　　一个红色小皮球滚到他们脚下，路长川弯腰捡起来，对着跑来追球的小男孩耍了一通原地颠球才还给人家。
　　楚心笑，幼稚的人果然比较容易快乐。
　　见她情绪变好，路长川跟着开心，兀自说着：“据说基因匹配度高的人会有心灵感应，我刚才觉得你心情不好，现在心情是不是好了？”
　　走过游乐区域，人流变小，孩子的喧闹声渐渐甩在身后。池塘边树林里偶有人影，那是不舍得分开的恋人。
　　可能是受这种悠闲气氛影响，回去的路两人走得很慢。路灯下，两条长长的影子随着移动，忽而靠近忽而远离。
　　路长川两手从兜里出来，落后楚心半步，暗中让影子保持着交叠的样子，好像两个人真的碰在一起。
　　知甜前店已经关灯了，只剩白色秋千上一顶小灯亮着。
　　走到后厨门外，楚心站定，转身看着他，笑道：“你直接回家吧，不早了。”
　　路长川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却没有动。
　　楚心等了几秒，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便伸手按开指纹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