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仗着自己母妃得宠可不怵萧论,“二哥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就别自欺欺人了吧?”
“都少说几句吧。”最终还是三皇子萧论出来说了句话,才让这对兄弟消停了些。
就这么着西山打猎之后,二、三、五、六,四位皇子全都跟着苏庆回了城阳公主府,说是要在他家园子里烤肉吃,实则醉温之意不在酒。
苏庆硬着头皮走进殿内,朝长公主行礼道:“大母,二殿下等四位殿下都来了,要在咱们园子里烤肉,这会儿想来拜见大母。”
苏庆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旁边的冯氏姐妹。
冯华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而冯蓁却正拉着长公主的手,来来回回地按摩她的手指。苏庆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早就老成了精,一听苏庆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她孙子自作聪明地给她递眼神么?
“华儿,这几日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你去替我选一两枝来。”长公主支开了冯华,再看向“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哪儿能错过眼前的机会啊。她早就发现苏庆身上也能有若隐若现的白气出现,可其他人身上却没有。所以冯蓁估摸着这白气该不会是龙息吧?得是身具天家血脉的人才有。只是她和冯华好歹也有长公主的血脉,却不知怎的不见白息,这是重男轻女?
无论如何,有了对白息由来的猜测,冯蓁自然想见见几位皇子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外大母,我不走。”冯蓁撒娇道,“你的手指才按摩到了一半呢,可不能半途而废,这药膏我花了三天才熬制好呢,保准能把你的手养得又白又嫩。”冯蓁爱捣鼓美容养颜的东西,这会儿正用自己熬制的药膏给长公主按摩手指。也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她为了能跟长公主有“亲密接触”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长公主看着小小年纪的冯蓁,也有心让她多长点儿见识,因此也没撵她。
如此四位皇子走进来时,就见着个梳着双环髻的圆滚滚的小女郎垂首立在长公主身侧。
冯蓁如今是可着劲儿地把自己往嫩幼了打扮,蓝黛白团花绞缬绸襦裙,一头黄毛梳着双丫髻,髻上带着金环坠铃铛,个子小小的,又生得圆润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约莫小上了两、三岁。
“证(论、谡、诜)给姑祖母请安。”
原本四位皇子行礼后,就该轮着冯蓁上前行礼了。谁知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以至于等了片刻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她,而她垂着的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俨然是瞌睡虫钻进了脑子里。
众人一时都惊讶了,这小女郎站着睡觉的功夫怕称得上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长公主见了也有些尴尬,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眨眼功夫就睡着了,先才不还赖着不走想看看几位皇子么?“漪澜,还不快扶幺幺下去。”
漪澜赶紧上前扯了扯幺幺,心里着急,却是怎么也拉不醒她,只好半搂半抱地将她请了出去。
六殿下朝二殿下抛去一个嘲笑的眼神,似乎在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还得等上好几年?”只有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才能在这样的场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犹记得上次来她似乎也在睡,萧诜还从没见过睡觉这么不顾形象不分场合的女君,到底是西京那乡下来的。
冯蓁这做白日梦做得那叫一个香,因为她又睡着了,或者叫被醉晕了。扑面而来的白息让整个池子扩大成了澡盆大小,蒸腾起的白雾,薰得冯蓁一瞬间就云里雾里了。
醒过来时,冯蓁只遗憾自己压根儿没看见那四位殿下是圆是扁,他们还没进门呢,那滚滚而来的白息直接就把她给醉晕了。
这一次冯蓁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一醒来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冯华,眼圈红红的,怕是哭了不少。
“阿姐。”冯蓁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睡有多吓人,“你怎么哭了?”
冯华执起冯蓁的手哽咽道:“你睡了两天两夜,担心死我了。”
两天两夜把冯蓁也给吓着了,“你说我睡了两天两夜?”
冯华点点头,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外大母还去宫里请了御医,都诊不出你是什么毛病。只道你身子虚弱,得好好调养。”
冯蓁的身体底子的确不好,打小就病痛不断,所以头发枯黄,身量也不高,药吃多了还虚胖,哪怕她有心减肥,那也是喝凉水都长胖的体质。长年喝药比吃饭都还多。
因着御医说了要调养,各种珍贵药材便流水一般地流进了冯蓁的肚子里,转头又被她呕了出去。
本来她长年吃药,早就习惯了那苦味,为了不叫冯华担忧,冯蓁明知自己这次不是病,也捏着鼻子喝了。谁知道药一下去,五脏六腑立即翻腾不止,上吐下泻的,没有病反而倒是弄出了病来。
再之后,真是吃什么药吐什么药,反反复复折腾了小半年,弄得长公主无可奈何,只得寻了药膳上了得的妇人主厨,以药入膳,冯蓁这才恢复了正常。
是药三分毒,冯蓁隐约间感觉到,怕是自己喝下的琼浆玉液在作祟,受不住外药入侵,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冯华见冯蓁大好起来,脸上才重新展露出笑容来,“你呀,可算是好了,前些日子险些没把我吓死。”
瞧瞧这被醉晕而闹的乌龙,冯蓁歉疚地朝冯华笑了笑,靠在她肩上娇软地撒娇,“阿姐。”
冯华点点冯蓁的额头,“不过也因祸得福,你瞧这些日子没出门,倒是白了不少。”
冯蓁心想哪儿是不出门的功劳啊,明明是桃花源的功劳。她那桃花源如今可是有澡盆大小了,那日她可美美的洗了个澡,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得到了滋润。不过遗憾的是,白息不济,如今靠它自身恢复,哪怕是住在公主府,一日也就能恢复一海碗,只够她喝水和洗脸用的。若是能再见到那些龙子皇孙的话……
“可惜了,我都没瞧清楚四位殿下长什么模样,就睡着了。”冯蓁牵起话题道。
冯华忍不住笑道:“可不是么。你说你,心心念念想看美男子,这倒好,四人走到你面前,你却睡着了。”
冯蓁噘噘嘴,也觉得亏呢,“可惜那日外大母把你支去了园子里,否则阿姐倒是能同我说一说呢。”
冯华心虚地撇开了眼,话虽如此,但实则她是见着了的。
那日苏庆和四位殿下去园子里烤肉,离冯华去的牡丹园只隔着花溪相望。
冯华站在牡丹从中,百花争艳,蜂蝶翻飞,那是花衬人艳,人比花娇,二皇子当时就看得迈不动腿了。
冯华觉察出有人看自己,赶紧地背过身去,飞速地挑了几朵牡丹走了。只是这样的话她没好意思跟幺幺提,总不能说有位殿下一直看她吧?何况她这样年纪的女君,哪怕是背后议论男子都得避忌了。
“姐姐这两日在做什么,怎的一天也见不着人?”冯蓁又问。
冯华道:“因外大母想要咱们在这儿常住,所以特请了先生,免得咱们荒废学业。这两日我都跟着先生在念书习琴。”
冯蓁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又要念书?!”
冯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捂嘴笑了笑。
翌日,冯蓁早起去薅羊毛,或者说去给长公主梳头时,果然听长公主提起了念书的事儿。
“先前你身子不好,也没跟你提,如今眼瞧着你也好了,正该跟着你姐姐继续念书了。”长公主道。
冯蓁强撑出天真甜美的模样道:“可是我昨儿才采了三篮子鲜花香草,这两日得配香膏呢,外大母。”小女郎甜糯的嗓音自带撒娇。
“女子的容颜固然重要,可一辈子也不只能紧张一张脸,还有别的许多事儿要做。何况但凡有见地的男子,也不会只看重女儿家的脸。”长公主道,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冯蓁的性子,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成的性子,性子惫懒得紧,小小年纪,爱美如命,成日里就捣鼓什么养颜方子,香身方子。也不瞧瞧她那头黄毛,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长公主哪儿容得了冯蓁这般蹉跎自己,是以才出言敲打她。
第6章 堕落也
“外大母,我才不是为悦己者容呢,我是觉得把自个儿扮得美美的,自己看着舒服养眼,人也精神。” 冯蓁鼓着脸,随即又对着镜中的长公主道:“外大母,今儿的这个发式你喜欢么?”
原来说话间,冯蓁已经替长公主梳好头了。人年纪大了,头发就难免稀疏而且白头发是怎么拔也拔不干净。冯蓁给长公主梳的发式都是简单而显得发量多的。虽然未必就比平日给长公主梳头的梳头娘来得好,但重要的是这片心意。何况她手里出来的发式也的确很新颖。
不过长公主哪儿能让冯蓁把话岔开,“明日你早晨不用过来给吾梳头了,用过饭就去夫子那儿。先写几篇字来吾瞧瞧,可不能叫人笑话。”
冯蓁急道:“那哪儿行啊,我一样来给你梳头行不行?夫子那儿也不耽搁。外大母。”她的薅羊毛计划绝对不能被阻碍。
“不用。”长公主拒绝道。
冯蓁娇糯糯地道:“外大母不怕的,阿姐平日还能督促我呢。我阿姐的德容言功都是顶好的,才华也不输人,当初在西京,琴棋书画也是各女君里拔尖儿的,如今再学一学,只怕在上京也没多少人能赢过阿姐呢。”冯蓁逮着机会就开始夸冯华。
实际上冯蓁还真没有夸大其词,等两姐妹写的字都送到长公主跟前时,长公主的脸色可不好看得厉害。
冯华的字,大字纵横捭阖,气度阔然,不仔细瞧还真不容易察觉是出自女子之手。而簪花小楷又尽得卫夫人真髓,娴雅婉丽。
冯蓁的字,其实也不差,但跟冯华的字摆在一块儿就很不够看了。
冯蓁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她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八个字上面了,功课上若非冯华逼得紧,真真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了。
长公主一见这字如此不济,当即又让人搬来琴、棋,考教冯蓁,然后那脸色可就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了。
“呵,阳亭侯夫人就是这么对待自幼失祜的侄女儿的么?以为打发你们吃饱饭就行了?”长公主不怪冯蓁,直接把她们大伯母给骂上了,“她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好好的女君,养在她手里,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呃。”冯蓁被骂得脸红了,好歹上辈子也是学霸级人物,不就是这辈子想偷个懒么?“外大母,不怪伯母的,她已经给我和姐姐请了西京最好的先生。都怪我自己天生就无才。”
“胡说,你父亲是大才子,硕儿也是上京最有名的才女,你是他们的女儿,岂能无才?”长公主斥责道。
冯蓁无语了,上辈子千军万马过高考的独木桥,职场上也拼死拼活地往上爬,最后又如何,脸不好,最后还不是遍体鳞伤?这辈子好不容易仆从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这不就是“自甘堕落”了么?可不想这饱经沧桑的灵魂再被折腾一次呢。
“外大母。”冯蓁依偎到长公主跟前,也不怕她脸黑,“我不学那些不行吗?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些。”
“那你喜欢什么?”长公主冷脸道,她问这话可不是真关心冯蓁喜欢什么,而是等着接下一句呢。
冯蓁却像是没察觉似的,反而讨赏似地道,“外大母,我跳舞和骑马、射箭都可厉害了。”
城阳长公主忍不住想翻白眼。
华朝皇室有着鲜卑血统,南下而牧中原,骨子里喜欢唱歌跳舞的天性却依旧在。无论男女,骑马也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南下中原多年,因为逐渐受了中原风俗的熏陶,如今贵族女郎却已经不再习舞练歌了,寻常雅集都是谈诗论画,弹琴下棋,至于那跳舞什么的已经逐渐沦为了教坊女子邀宠的手段了。
不过城阳长公主年幼时,宫中还是崇尚草原习气,那时的宫宴饮酒之后,帝后同舞都有,现在么可再没人提了。
城阳长公主想着幺幺自小在西京长大,前些年朝堂上波谲云诡,她也顾不上这对姐妹,以至于幺幺在靠近草原的西京自然偏爱骑马射箭等,而不亲中原文化。
于是城阳长公主看冯蓁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同情,“幺幺,如今上京的贵女虽说也习骑射,但琴棋书画这样高雅之艺才是怡情养性的根本。以你现在的水平,将来出门做客难免会被人笑话的。”
“那我还会调香呢,也可好了,外大母。”冯蓁不死心地挣扎道。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
冯蓁可怜兮兮地道:“可是下棋真不行,外大母。”冯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娇憨地道:“这儿笨。”
长公主就没见过说自己笨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被气得连连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