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小姑娘,正像发芽的柳条,若是不能被称作美人胚子,那就只能说是可爱了。
冯蓁这些日子虽然瘦了不少,也白上了一些,然则毕竟日子还短,脸上依旧带着婴儿肥,显得有些胖嘟嘟,加上她的穿着打扮那都是在往死里装嫩,用可爱形容也不差。
冯蓁只但愿自己这样能保持长一些,否则真成大姑娘了,就不利于她薅羊毛了。
因为宋氏身份特殊,她一来冯华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你也不用一直在这儿陪着我了,府上客人还多呢,你伯母只怕也忙不过来。”宋氏笑道。
黄氏听了赶紧道:“无妨,华儿这几年一直住在西京,好不容易回来了,正好跟你亲近亲近。我带着幺幺去招呼客人便成。”
既然黄氏这么说,宋氏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冯蓁跟在黄氏身侧,仰头看了看她,娇声道:“大伯母,阿姐是不是要嫁人了?”
黄氏笑道:“你阿姐及笄了,自然要嫁人了,若是动作快的话,不到年底就能出嫁呢,明年幺幺说不定就会有小侄儿了。”
冯蓁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操碎了,什么小侄儿?她阿姐年纪那么小,生孩子可是在玩命。然则不让冯华出嫁的话,又怕那几个皇子打她主意。
察觉到冯蓁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黄氏心道果然是孩子气一团,这是舍不得姐姐呢。
敏文公主和何敬是一块儿到的,她原是跟冯蓁住在城阳长公主府,可因着冯蓁要回阳亭侯府,她又不便跟着来就去了平阳公主府。因为冯蓁不在的时候,敏文可不敢也不愿跟城阳长公主待一块儿。
因着敏文过来,冯蓁的心情这才好了些,现在也就只有羊毛能安慰她了。
上回冯蓁见何敬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十三了,正是女儿家抽条的时候,一天一个样,虽然还带着青涩,但已经有绝色美人的模样了。
何敬头上带着赤金花冠,穿着火红的云锦织金裙,因为胸口也跟冯蓁差不多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所以也没穿那露半个胸脯的襦裙,却显得格外端庄,乃至有些高傲。
“她穿的那是云锦呢。”金络在冯蓁耳边道。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谈婚论嫁还早了些,所以成日里就喜欢议论哪个穿了什么锦缎,哪个戴了新式样的簪子等。
“云锦是南边儿的贡品,一年统共也没几匹呢,听我阿母说,我阿母是听表姑姑说的,云锦宫里也不够用,皇上就赐了城阳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两人,便是敏文公主都没呢。”金络嘀咕道。
金络所谓的表姑就是宫中的顺妃,不过一表三千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她爹只是秩俸六百石的太祝令,所以何敬那一拨人瞧不上金络的出身。
然因为冯蓁在顺妃宫中住了些时日,金络就自觉和她亲近了不少,所以一来阳亭侯府,就一直围着冯蓁,当然那也是因为冯华陪着宋夫人不得空闲的缘故。
城阳长公主的云锦自然给了冯蓁姐妹,不过冯蓁现在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并不上心,感觉以她毫无曲线的腰穿什么都是浪费。
冯华今日穿的倒是云锦制成的新衣,上京的习俗正月里女君都是要穿新衣的。
敏文一看到冯蓁就离了何敬快步走了过来,“幺幺。”
冯蓁上前拉住敏文的手,几乎是含情脉脉地道:“你来啦。”
何敬也走了过来,“敏文,你现在有了冯家女君,可是把咱们都抛之脑后了。”
敏文赶紧转过身朝何敬讨好地笑了笑,“怎么会呢,敬姐姐。”
何敬瞥了眼冯蓁,“冯家女君与你年岁相当,你们在一起有话说也是自然。”
冯蓁有些拿不准何敬主动走过来的意思,然后就听见敏文问道:“幺幺,今日华姐姐可真美啊,她的妆容是怎么画的呀,我们回去捣鼓了许久也不及你手巧呢。”
冯蓁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肉戏在这里呢。
冯华的美貌本就出众,再且美貌这小妖精偏爱红妆,虽说素颜重要,可只要掌握了化妆“邪术”,就是夜叉也能整成天仙。
原本何敬的底子比冯华还强上小半分,可她年岁还小,不及冯华个子高,也没有冯华的凹凸有致,再且更没有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手段,因此两人站在一块儿的话,冯华却是远胜于何敬。
如此,饶是高傲如何敬,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来,使唤敏文前来找冯蓁偷师。
冯蓁看了看敏文,又看了看何敬,却没有藏私的打算。她着实有些受不了现在人脸上敷那么厚的铅粉,口脂只在中间涂个樱桃大小的审美。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引领一波风尚,那样今后别人说起来,脸上也有光。
冯蓁也是有虚荣心的。
既然不藏私,冯蓁就将何敬、敏文等几个女君全部引到了自己卧房里,将她的百宝箱取了出来。
别说敏文,就是何敬看了冯蓁的那一匣子各色脂粉、眉黛还有毛刷也惊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上个粉还有那许多讲究。
女君们的友谊在各种香粉飞绕之间,迅速地火热起来。
更何况冯蓁还有意奉承何敬,先是赞她眉形好,又是赞她鼻梁高,“敬姐姐若是及笄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就非你莫属了。”
第20章 上元节(上)
第一美人这种虚名,冯蓁是不替冯华在乎的,没什么实际好处不说,反而容易惹来一身骚,所以最好是给何敬戴上,彼此都高兴。
“什么第一美人呀?”何敬嗔道,“天下的美人可多着呢。”
“即便有那样貌好的,可谈吐、举止,还有这雍容的气度肯定就及不上敬姐姐。”冯蓁卖力地吹着。
在她看来她和何敬天生就该做好姐妹。因为以何敬的身份,只怕唯有嫁入天家一条路,不管她嫁给谁,那对冯蓁而言都是一头羊。若是何敬再生下一只小羊羔,冯蓁更是愿意日日上门去抱小团子薅羊毛呢。
因着冯蓁一点儿不藏私,走的时候还将各色香粉都分送了一些给众女,大家对她的态度立时就改变了,更是约好了上元灯节时一同游玩。
何敬也没想到冯蓁私下是这副娇憨可亲的模样。她原以为冯家姐妹因为城阳长公主的缘故就算不倨傲也会有些骄矜。
“二月放春的时候,幺幺,你一定要来我家的乐春园玩,咱们还可以一块儿骑马。”何敬临走时邀请道。
金络羡艳地看着冯蓁,私下无人时跟她咬耳朵道:“平阳长公主家的乐春园,听说景致十分清幽,种了不少名贵花卉,寻常在外是瞧都瞧不见的。每年也就二月放春时开一开,却也只邀请至亲好友前去观赏呢。看来敬女君很是看重幺幺你呢。”金络的语气有些酸。
冯蓁知道金络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同何敬好上了,也会与那拨人一般不再跟她来往。
然而冯蓁是个社会人,心知朋友多的好处,也没有自恃身份的心态,“放心吧,阿络,咱们依旧是好姐妹。”再且金络是顺妃的表侄女,跟五皇子也能扯上关系,指不定哪天五皇子得道了,周遭的鸡犬都跟着升天,她也能多薅几把羊毛。
冯蓁交友的态度就是这么现实,这世上让她真心相待的人怕也就唯有冯华了。
“阿姐,今日你陪了宋夫人一整日,感觉怎样呀?”冯蓁晚上入睡前缠着冯华问东问西。
“什么怎样?”冯华一边摘耳坠一边问。
“就是感觉你若是进门,她会不会磋磨你呀?”冯蓁状若天真地道。
“你都在说什么呢?莫要听宜人她们说那些小门小户的事儿。宋夫人若是磋磨儿媳的话,名声还要不要了?”冯华好笑地道。
冯蓁上前搂住冯华道:“阿姐,那你到底是想不想嫁入蒋家啊?”
冯华让冯蓁坐到跟前替她散了头发开始梳头,脑子里却在回忆白日的事情。尽管她大伯母黄氏几番暗示宋夫人请期的事儿,宋夫人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甩了甩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蒋家不愿意?”冯蓁立时就开始乱猜,“可他家是为何呀?像阿姐这样才貌双全,蕙质兰心的女君整个上京城也寻不出一、两个来。”
冯华捏了捏冯蓁的脸颊,“你这是王婆卖瓜。”
“阿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蒋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冯蓁的眼里满是担忧。
此刻黄氏眼里也满是担忧,“郎君,你说蒋家是什么意思啊?这是要悔婚么?”
“不会,华儿没有任何让人挑得出毛病的地方。”冯坚道,只是语气里还是有些迟疑,因为难免会想到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儿,“也许……”
“他家是顾忌三皇子?”黄氏把冯坚的话补充了完整。
冯坚点了点头。
黄氏压低了声音道:“既如此,夫君,华儿的亲事要不要真的再等一等,等云开雾散的时候,岂不是……”
冯坚嗤道:“妇人之见,你以为云开雾散时还轮得到华儿?如今他们正是想借助长公主之力,所以才打华儿主意的。”
“可那怎么?蒋家不请期,咱们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眼巴巴地上门,叫人说咱们冯家的女儿恨嫁。”黄氏道。
冯坚想了想道:“过几日就是上元灯节了,华儿与那蒋家二郎本已定亲,两个年轻人若是提前见见也无妨。”
冯蓁如果能听见冯坚的话,定然会拍大腿叫好的。无怪乎冯家能从泥腿子一跃而成阳亭侯府,光是冯坚这份变通就不是其他人比得上的。
这是走老乌龟的路子行不通,就打起了小兔崽子的主意,想让蒋二郎自己坠入如花美人的情网里。
却说宋氏回到蒋府后,忍不住朝蒋太仆叹息道:“硕儿的女儿果然如她一般贤淑美慧,如是二哥能娶了她,也算是得了一位贤内助。”
蒋太仆嗤道:“妇人之见,这天下的女君难道还能少了二哥的?”
“可今日那黄氏三番五次暗示咱们该请期了,你说怎么办?”宋夫人道。
“还能怎么办?三皇子、五皇子甚至六皇子年岁都不小了,今年内皇上肯定会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冯家女是娶是去就可知分晓了。”蒋太仆道。
不肯坐以待毙的冯府这边,黄氏热火朝天地张罗起正月十五花灯节正日子那天冯华的穿戴来。
“大伯母,外大母替我做了许多新衣裳,都还没穿得过来呢,这正月里绣娘都在过年,就不用再裁新衣了吧。”冯华道。
别看阳亭侯府乃是侯府,可七个儿子那可不好养,都要成亲娶媳妇,光是聘礼就未必能凑够,况且还有阖府的人口要养活。平日里黄氏都是一文钱掰成两文来花的。冯华体贴,自不愿黄氏再费钱。
“你外大母做的是外大母的心意,难道还不许伯母给你做一身儿?”黄氏嗔笑道,“你是不知呢,这上京城的上元节那就是女君们争奇斗艳的日子,若是穿得落了人后,要叫人碎嘴一年的。”
见黄氏如此热心,冯华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过得几日,新衣制好是黄氏亲自送来的。冯蓁的新衣裳并无什么出奇,布料也就是寻常锦缎,然冯华的衣裳在灯下抖开来一看,却叫人目眩神迷。
“这是灯锦。”黄氏道。
灯锦是上京独有的锦缎,白日里看着十分寻常,然而在灯光下却是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更能展现不同的图案。
黄氏抖了抖那灯锦,从冯蓁的角度看去,却是一朵正缓缓绽放的牡丹,而在冯华眼里,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生神奇啊。”冯蓁忍不住叹道,便是在天朝她也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布料。
“可不是么,这灯锦可是一寸锦一寸金呢。”黄氏炫耀道。虽说心在滴血,然此刻见冯蓁和冯华脸上露出的震惊之情,又觉得十分得意。
冯华歉意地看向冯蓁,她们姐妹俩素来是不管裁衣还是造首饰都一样的,这次却是天壤之别,让冯华不由觉得愧对冯蓁。
黄氏顺着冯华的视线看过去,讪讪一笑道:“幺幺,不是还小么?等幺幺及笄了,大伯母也给你做一身灯锦裙。”
冯蓁对穿着倒是无所谓,甜甜地笑道:“多谢大伯母。”
“咱们幺幺真是懂事呢。”黄氏赞道。
冯华听了却是心酸,她还算好,幼时还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可幺幺打从出世,她爹就病痛缠身,阿母为了冯父更是成日以泪洗面,可怜幺幺就没怎么得过疼爱。
冯华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疼爱这位幼妹,听黄氏赞冯蓁懂事,她却知道只有吃过苦的孩子才会懂事儿,她可不愿意冯蓁懂事儿,只但愿她家幺幺永远天真娇憨才好。
冯华替冯蓁理了理额发,心忖这灯锦裙自然该是她做阿姐的给冯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