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戚容还待要让冯蓁说得再确切一点儿,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翁媪拉了一把。
“娘娘恕罪,夫人也是一时心急,旧称难改。”翁媪道。
戚容也回过神来了,冯蓁可不再是寄居在长公主府的小女君了。“娘娘恕罪。”
“表嫂别这么客气,若是可以,我宁愿还是幺幺。”冯蓁笑了笑。
翁媪道:“娘娘宽厚。”
既然苏庆的事儿说完了,闲聊时翁媪有意无意便把话题扯到了蒋家身上。
“蒋家被诛九族了?”冯蓁极度震惊地看着翁媪。
翁媪点了点头,这才知道冯蓁是真的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那我阿……”冯蓁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冯华。
“华君早就与蒋琮和离了,自然无事,只是可惜了……”翁媪顿了顿,“可惜了五哥儿。”
“什么意思?”冯蓁虽然已经听明白了,可还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翁媪垂下头道:“蒋家的人没有一个活着。”
冯蓁张大了嘴又慢慢合上,“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她怎么样?”
“华君受了些刺激,这些时日我们都不敢让她出院子门。”翁媪说得十分委婉。
“她怎么不来找我?”冯蓁问,是因为上次说了难听的话,所以不好意思来么?冯蓁觉得不可能,蒋盛可是冯华的命根子。
翁媪看着冯蓁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在乾元殿背后说皇帝。
可冯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萧谡没有允许冯华见自己,因为他不愿意自己替冯华求情。
“表嫂,麻烦你多照顾她,庆表哥的事儿吾会想办法的。”冯蓁道。
戚容出宫之后,在马车上笑着对翁媪道:“翁媪,果然还是你了解皇后娘娘。哎,到底是同胞姐妹,有再大的心结,那也是同胞姐妹。”
翁媪缓缓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自然一直都是挂着同胞姐姐的。”可同胞姐姐呢?
这话得品,得细品。
至于乾元殿这边,萧谡回内殿时,冯蓁可总算没有装瞎,也没有装聋作哑了。
“皇上为什么不愿意放过蒋盛?”冯蓁看着萧谡的眼睛道。
“冯华的儿子?”
冯蓁点了点头。
“老三宫变,蒋松是参与了的。”蒋松也就是蒋太仆。
“他,怎么会?”冯蓁有些不相信。“是因为当时我被指婚给了晋王么?”
“你想太多了,这么大的决定是不会因为一点儿姻亲关系就站位的,他是对老三许给他的利益动了心。”萧谡道。
冯蓁想想也是。
“这是谋逆,蒋氏是自蹈死路,蒋盛也姓蒋,不能因为他是皇后的外甥就例外。”萧谡道。
冯蓁明白萧谡为何不让冯华见她了。既然无法改变结局,他就不愿意让冯华怪自己不尽力。
冯蓁没领情,她就是烦萧谡这一点,喜欢得不够,索性不喜欢行不行?弄成现在这般不上不下的,很是烦人。
“不过即便朕能恩赦蒋盛,朕也不会。”萧谡道。
冯蓁抬起眼皮看向萧谡,等着他继续说。
“幺幺,冯华不能那么欺负你之后,一遇到事儿就想着来求你。”萧谡道,“人犯了错,又得不到惩罚,无疑会助长歪风邪气。蒋盛死了,她才能得到教训,亏心事儿不能做,污蔑人的话也不能说。”
冯蓁没说话。
第122章 桃花醉
“冯华就是笃定了, 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 你气她也好, 恨她也罢,该帮的时候你都会帮她。那些话她说了也就说了,对她也没什么损害, 所以她当时才可以不顾后果地选择了冤枉你。”萧谡道,“朕会让廷尉修改‘大华律’, 这些随口污蔑人之罪,证实是污蔑之后, 便以他所污蔑之罪论处。”
也就是说,如果冯华污蔑冯蓁通奸, 那证实一旦是污蔑后, 就要以通奸罪来处罚冯华。
“可是,可是蒋盛他……”还那么小。
萧谡可不在乎,“怪只怪他父母作孽, 自己不会投胎。”萧谡显见得真是十分腻味蒋家人以及冯华的。他也不会告诉冯蓁,蒋松之所以和老三搭上线,是他叫人在暗中安排的, 就是怕蒋松不自寻死路。
冯蓁看着萧谡真是无语, 可她也知道, 在华朝这个年代人的心里,还没有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之说,他们的指导原则是杀人就要斩草除根,免留祸患, 所以才有诛灭九族之刑。
“不过既然你还心疼她,那朕给她重新指一门亲事吧。”萧谡道。
冯蓁心里一阵大风刮过,感觉萧谡这思维太跳跃。
“西京季离如何?”萧谡问。
冯蓁的眼睛眨了又眨,然后再眨,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把这两人凑在一块儿。
“说起来佟季离真的要感谢你,若非你搅黄了他和严八娘的亲事,佟家可能也就成了今日的蒋家。”萧谡道,“所以让佟季离娶了冯华,照顾冯华,也是应当的是不是?”
“你是认真的?”冯蓁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了。
“若朕不指婚的话,她的亲事恐怕不好选。”萧谡道。
这是实话,冯蓁也承认。冯华若真是嫁给佟季离,总比让戚容来安排她的亲事靠谱。
“可是季离公子会同意么?他会善待阿姐么?”冯蓁问,“而且阿姐她未必会答应。”
萧谡扫了冯蓁一眼。冯蓁才后知后觉,萧谡并不需要他们两人同意,皇帝指婚一贯是乱点鸳鸯谱。
“你这么聪明,应当知道现在不论是什么人选,冯华都不会同意的。”萧谡道,“可她如今这情形你放心得下么?人只要有个盼头,就能活下去。”
这话不假。
“西京季离,你们知根知底,你觉得还有什么人选会比佟季离更好?”萧谡问冯蓁。
冯蓁不得不承认,萧谡还真不是乱点鸳鸯谱,在西京的时候,佟季离也曾是冯华幻想的理想郎君,不过因为她幼年就定了亲,而佟季离也有青梅竹马,所以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就掩藏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如今冯华经历过蒋琮之后,对男子还会不会有念想。
冯蓁叹了口气,却也没阻止萧谡下旨。
皇帝下旨指婚,一时就让大家想起来了,华女君可是冯皇后的姐姐,皇帝若是不在意皇后,能关心大姨子的婚事儿么?
至于承恩侯府的事情,都不用冯蓁跟萧谡提,下头的人体察上心,自然会“秉公”办理的。
最后萧谡封了苏庆为平安侯,并恩准袭封一世,也就是说戚容的亲生儿子将来也能袭爵了。萧谡也并没有收回元丰帝封的承恩侯,如此苏家就是一门两侯了,这恩宠也算是少见,尤其他还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子。
大家也都不蠢,都知道太熙帝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恩宠平安侯的。
戚容跟着苏庆进宫谢恩时,也求见了冯蓁。这一回,她可再没有改口失误了。
“娘娘,佟家那边的意思是季离公子年纪不小了,想要尽快成亲。”戚容道。
冯蓁点点头,“这件事表嫂看着办就行了,不用来告诉我。”
戚容一听就知道两姐妹的心结至今都还没有解开,所有有些忧心地看着冯蓁,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冯蓁淡淡地笑了笑,“我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管不问,再也不出现在她生活里了。”
戚容不解这是何意,回到府中时却还是将原话转给了冯华。
冯华看戚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表嫂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幺幺太坏了?”
她没了儿子、没了丈夫,什么都没了,可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是觉得错的人是她。然则她也的确是做错了,可是如果能从此跟冯蓁再无瓜葛,她也是愿意的。
戚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对她太坏了,是她太好了。”
冯华与戚容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谁都不喜欢身边有冯蓁这样的人。冯蓁在时,虽然长公主的确不怎么找戚容的麻烦了,但却也显得她可有可无了。偏生你还不能说冯蓁错了,你要是说她错,那就显得自己嫉妒心强,小肚鸡肠的。
冯蓁可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讨厌的人,但至少她知道,冯华是真心不希望她的生活里有自己的。
“被自己姐姐讨厌是种什么感觉?”冯蓁一边吃饭一边问萧谡。她跟萧谡现在可以算是吃饭朋友,因为不吃饭的时候她压根儿就不想见他。
其实吃饭的时候冯蓁也不想见他,但架不住萧谡脸皮厚,这已经算是他的退让了,要不然冯蓁每天都得被迫吃肉。
“自己的兄弟想要杀自己是种什么感觉?”萧谡反问冯蓁。
冯蓁“嘁”了一声,意思是萧谡的那些兄弟跟冯华没得比。
萧谡道:“小时候,朕还没被太后收养时,三哥一直很照顾我,朕以为会围着他转一辈子的。”
冯蓁有些诧异地看着萧谡,很少听他提起以前在宫中的事儿。
“后来呢?”冯蓁忍不住问。
萧谡扬了扬眉,“你说呢?后来他发现朕也是皇位的竞争者。”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冯蓁问。
萧谡喝了一勺汤,才缓缓道:“大概是朕十来岁的时候吧。”
那时候萧谡已经很懂事了,懂事也就意味着会难过,会受伤。冯蓁说不出话来,萧谡一诉苦,她就不好再怼他了。
萧谡伸出手覆盖在冯蓁的右手上,“幺幺……”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冯蓁就使劲儿地把手抽了回去。
同情归同情,界限还是要分明的。
萧谡往后靠了靠,“还那么介意冯华的事儿么?”
冯蓁摇了摇头,“虽然我不赞同皇上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挺解气的。”冯蓁就是再矫情也得承认,萧谡把所有的事儿都挡下了,也免了她的左右为难。
萧谡笑了笑,“皇后能领情,朕就算没有枉做坏人了。”
坏人是无论白天黑夜都一般坏的。
这几日的夜里冯蓁和萧谡都是同榻而眠,当然肯定是泾渭分明的,一人一个铺盖卷儿,冯蓁次日早晨醒来时,也没出现自己滚到萧谡怀里的情形,可见萧谡还是比较守规矩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她领了萧谡的情,所以这日晚上萧谡居然拒绝一人一张被子了。
冯蓁感觉自己不能再退让了,她已经迫于淫威而答应同榻了,现在再退一步就没得退了。
“我不同意。”冯蓁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被子道。
萧谡随意地拉了拉冯蓁手里的被子,“幺幺,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把被子撕坏的事儿么?”
冯蓁不想跟萧谡提以前,手上的力道加了些,把所有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
萧谡也没跟她抢,只是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衣袍。先是腰带上的金三件,然后是翡翠柄的小刀,但是没有香囊或者荷包之流。
冯蓁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荷包来的,那也是她和萧谡的过往,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打那之后萧谡真的再没用过荷包。
等她再回过神来,萧谡的腰带已经落到了他的脚边,外袍也不见了,他正脱着中衣,露出宽阔、结实而光滑的胸膛来。
冯蓁不想看的,但是撇开眼又好像有认怂的嫌疑,所以她只能梗着脖子看萧谡秀身材。
不得不说在没有器械,也没有蛋白粉的情况下,萧谡居然有六块腹肌,还是很有看头的,以至于勾起了冯蓁某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
萧谡倒是没有再继续往下脱,不过薄薄的纯白三梭棉布撒脚裤也遮不住什么东西。
冯蓁往床内退了退,被子裹得更紧了。
萧谡脱鞋上床顺便放下了锦鲤摆尾的金镂空帐勾,立时将床内隔绝成了另一个密闭的小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人窥见,以至于人心底那丝丝的阴暗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涌。
冯蓁背对着萧谡开始假睡,完全不在乎大冬天的萧谡光着膀子会不会着凉,即便现在屋子里烧着地龙,但也绝对不是能光着膀子睡觉的季节。
不过冯蓁的耳朵竖得尖尖的,在留心萧谡的一举一动。他好像开了床头的小抽屉,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听摩擦声,仿佛是纸张或者绢帛。
床榻之地放的会是什么纸,冯蓁觉得自己能猜到,可是又觉得萧谡不至于那般无耻,她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所以扭过头看了看。
萧谡手里拿着一卷画轴,正在细细品。从冯蓁这个角度,她是看不到画卷内容的。不过想来应该不是避火图,因为那种东西谁会去装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