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反而更迟疑了,她哪有什么雅兴啊,全是被逼的。
杭长生躲在一旁见冯蓁有要转身的意思,赶紧给宜人使眼色。
“娘娘,要欣赏整片桃林只有在朝日明月楼上才看得全。”宜人道。
冯蓁扫了眼宜人,这人又开始撺掇自己了,要不是确信宜人不会害自己,她还真不敢往楼上走。不过既然来了,她又是个好奇的人,少不得得上去看看宜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朝日明月楼,楼高七重,丹楹琼构、金漆粉饰,飞檐挂铃,风吹时,如玉磬音鸣,隐隐带着乐章。
站在顶楼纵览整个御花园,太液波光就在不远处,还能远眺京城,令人心旷神怡,冯蓁双手撑在栏杆上,长长地吸了口气,冷风寒骨,却也醒神。
“咦,御花园还有这样大一片桃花林啊,早知道应该多来逛逛的。”冯蓁道,这桃花林让她想起西京的日子。
“可不是么,杭总管说是皇上登基时命人挪植的。”宜人道。
冯蓁侧过头看着宜人似笑非笑,吓得宜人赶紧低头,表示再也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冯蓁这才满意的转过头。只见脚下好似粉色的琉璃世界,万宝流光。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桃花枝上挂着水晶琉璃灯,不下数百盏,所费定然惊人。冯蓁想着果然还是狗皇帝会享受。
片刻后,那桃林却忽然起了变化。所有灯在一瞬间便熄灭了,粉色的桃花林陷入了一片黑夜里,再也分不清哪儿是桃花,哪儿是大地了。
紧接着,只见琉璃灯一盏一盏地逐渐亮起,看到最后,却是呈现出“恭贺皇后生辰之喜”八字。
宜人“哇”了一声,也是看呆了,没想到还有这操作,难怪杭长生死活非要让她把皇后请来。
再然后那些琉璃灯变幻了一下,又显出了“芳龄永继,仙寿恒昌”八个字。
动作十分整齐,好像有电动控制开关一般。可冯蓁知道这里是没有的,所以底下那些负责点亮、熄灭琉璃灯的人应当是训练了许久的。
“哇哇~~”宜人在一旁比冯蓁可兴奋多了,她是第一回 看到这种灯火表演,比花灯节的那些灯可好看多了,所以看得不眨眼。
冯蓁倒只是微微惊讶,主要是天朝人民这种求爱方式真的是看得不要太多。不过多归多,但你却不得不承认,看到下面的人如此大费周章,心里还是挺美的。
再然后,那些灯熄熄亮亮,又变作了“幺幺朕错了”五个大字。
冯蓁还没什么感觉呢,宜人在后面倒是被感动得不行了,几乎跳了起来道,“娘娘,皇上他,他……”
冯蓁侧头看着眼圈都红了的宜人,冷冷地道:“这又不是皇帝的手笔。”
冯蓁的脸冷得跟冰块儿似的,尽管她不愿承认看到这场桃林水晶灯的变幻时,她的心是松动了的,心底也涌起的一股叫人无从否认的感情。
但现在看到这打脸的五个字,冯蓁杀了杭长生的心都有了。
自作主张的死太监。
“可是为什么呀?”宜人不解,不懂为何冯蓁咬定了这不是皇帝的吩咐。
为什么?冯蓁冷哼了一声。萧谡从头到尾就没觉得他错了,在他心里恐怕她才是水性杨花那个,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进宫受这么久的冷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皇帝有意收拾她么,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再给她一颗甜枣。
那颗甜枣,不就是萧谡那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的蒋贤妃和俞昭仪都没受过宠么?
以为这样戏剧性翻转过来,她就该感恩戴德地屁颠屁颠上赶着么?如果不然,就是她冯蓁不知好歹么?
冯蓁又冷哼了一声,“为什么?因为他脑袋有包啊!”
宜人没敢接腔,也再不敢发问。生怕再听到什么掉脑袋的话。
而另一头,杭长生差点儿没把自己跑死,气喘吁吁地进了乾元殿,“皇上,皇上……”
萧谡自然没睡,还在批阅奏折,见杭长生喘得跟猪似的,没好气地道:“喘匀了再进来。”
杭长生赶紧出了门,又重新进来,不过气息还是不匀,但他生怕冯蓁跑了。虽说有两太监守着门,但总不能把皇后关在里面吧?
“皇上,皇后娘娘去朝日明月楼啦。”杭长生道。
萧谡乜斜杭长生一眼,“她去不得么?”意思就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杭长生道:“奴才这不是见皇后娘娘难得出门一趟么,所以才想着跟皇上说一声。”
萧谡不说话,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杭长生心想,皇帝得有自尊,但是做奴才的可没有啊,因此再接再厉道:“皇上,娘娘许久都不曾出昭阳宫了,这突然出来,还去了桃花林,这是不是想明白什么了呀?”
“呵。”萧谡冷笑一声,拿起另一本奏折看,“她什么时候时候想明白不好,偏是在今天?”萧谡心里难道还能不清楚,铁定是杭长生去找宜人了。
杭长生可没打退堂鼓,他心里明白得紧,今儿要不把矫情的皇帝劝出门,明儿他的大总管也就到头了。奴才的自尊那就不是自尊。
“皇上,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呀。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生辰,体会着那寂寞了,自然就能明白一些道理。”杭长生道。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见萧谡的脸色比先才还阴沉,以至于杭长生到最后说话的声音都跟蚊子似的了。
“走吧。”萧谡站起身。
杭长生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萧谡是要发火了,谁知道居然就站起来了,这未免也太好劝了吧?
萧谡的大长腿迈得极快,快得杭长生必须小跑才能追得上他走路。杭长生心里暗自有些小得意,他就知道自家陛下是坐不住的。一时难免有些得意自己的聪明,别人都说冯皇后失宠是铁板钉钉的,只有他知道完全没那事儿。
也得亏萧谡走得急,他刚走到朝日明月楼,就见冯蓁正从楼里走出来。
杭长生心里忍不住大骂那两个没用的小太监,不晓得把门关上么?
当着这许多人面,冯蓁倒也没敢对萧谡无礼,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也不管萧谡喊不喊起,自己反正是起来了,然后侧身往旁边,惹不起绕道走就是了。
只是下一刻,冯蓁就惊呼了出来,谁突然双脚离地被人抱到半空也得吓得惊呼,“你干什么?!”冯蓁杏目圆瞪,双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她一点儿也不欣赏萧谡这种“王霸(八)”之气。
不过不管冯蓁怎么掐怎么捏,萧谡都没反应,就抱着冯蓁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了朝日明月楼的最顶层。
第117章 桃花灿(下)
杭长生和宜人先是呆若木鸡了一番, 然后宜人作势就要追上去,却被杭长生一把拽住, “你上去干什么?”
“娘娘她……”
杭长生道:“皇上难道还能吃了你家娘娘不成?”
宜人想想也是。
稳住了宜人之后, 杭长生对着那两呆头呆脑的守门太监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门关起来,再上把锁。”
那两小太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把皇帝锁在里面?杭总管这是要造反么?
杭长生都懒得理这俩傻子。这种门能锁得住他家皇上么?他家皇上要出来, 随便一脚就踹开了。所以这道门是锁谁的难道不是一清二楚了么?
被锁住的冯蓁如果知道的话, 很想怼杭长生一句, 那种门,皇后娘娘她也是一脚就能踹开的好么, 别瞧不起女人。
比如这会儿冯蓁就在对萧谡进行各种极具力量的“残害”, 不会痛是吧?不松手是吧?冯蓁连嘴都用上了, 狠狠地咬在萧谡的肩膀上。
萧谡的反应是直接把她在扔地板上了,他也不是钢筋铁骨做的, 而冯蓁的牙口却是真正的铜齿铁牙。
结果就是萧谡不动声色保持颜值地揉着肩膀, 而冯蓁则疯婆子一般地揉着她的臀。之所以疯那是因为头饰乱了, 原本挂在眉心的红宝石挂到了耳朵边上, 别头发的夹子也松了,于是显得有些乱蓬蓬。
“你疯了么?”冯蓁怒瞪着萧谡, 他这是来打架的是吧?
这一刻冯蓁是准备破口大骂的, 好叫萧谡感受一下中文的博大精深,但下一秒萧谡居然当着她的面一把拉开了他的衣襟,露出大半个胸脯来, 冯蓁就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屁股,只恨自己现在是坐着的不方便动,若是站着的她就能跑远了。
“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萧谡看着冯蓁的动作,眯了迷眼睛。刚才冯蓁疼得咧嘴,他知道自己不解释,冯蓁将来又要用什么暴力来讽刺他,所以才拉开自己衣裳的,心里绝对没有任何龌龊之思。
冯蓁这才留意到萧谡肩头那一口血红的牙印。她并没有跟萧谡玩闹,的确是用了对付歹人一般的劲儿在对付他的无礼,所以下嘴有些忒狠。
萧谡的肩头,牙印中门牙那一圈已经全见了血。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是痛不过了,才松手的。”他的体质不怕冷,所以到了二月早就没穿裘袍了,出门也着急并没有披上披风之流,是以才方便了冯蓁咬他。
“你活该!”冯蓁气得口不择言地道,对萧谡那伤,她是一点儿不内疚的,恨不能他一辈子带着牙印圈才好呢。
萧谡没回话,但眼神却在冯蓁的臀部上扫了扫,冯蓁脑补出来的意思差不多是“那你摔得屁股开花也是活该”。
冯蓁被这种挑衅给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双脚一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懒得跟你这种脑子有包的人一般见识。”冯蓁气冲冲地就要下楼。
萧谡虽然不太懂什么叫“脑袋有包”,但却很清楚不是什么好话。冯蓁要下楼他自然得拦着,哪怕她不骂人,他也会拦着。否则刚才的罪岂非是白受了?
两人拳拳交流了一番,当然主要是冯蓁在出拳出脚,萧谡则负责格挡,他身手灵活,反应敏捷,所以冯蓁一次都没打中,气得直想掉眼泪。
有过这种经历的女君都知道,对方越躲闪得好,己方的怒气就越大。要是他装傻挨上两拳,其实事儿就好办了,反正花拳绣腿跟挠痒痒似的。
但萧谡不肯,他这皇后单手就能把一个成年男子拎上马,可不是挠痒痒的花拳绣腿。
“你要干什么,萧谡?!”冯蓁气急败坏地道,“这是想逼我跳楼么?”冯蓁实在打不过也打不着萧谡,气得真就开始往栏杆那边走。她平时其实挺瞧不起那些个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的,可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不能免俗。
萧谡往前抢了两步,想去拉冯蓁,却被她一把推开了。“让我走,不然我就从面前跳下去!”
萧谡不动了,但也没让开,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道:“好,你跳。跳下去,咱们的事儿也就算有个了结了。”
冯蓁心想,姐姐还真不是被吓大的,她果真双手轻轻一撑就坐到了栏杆上,再一条腿跨出了栏杆,成了骑坐的姿势。
朝日明月楼下面的桃林里,琉璃水晶灯最后定格的图形是“芳龄永继,仙寿恒昌”。冯蓁低头瞧了瞧,还真是讽刺。
萧谡在冯蓁身后没有动静儿,既没有再刺激她跳下去,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冯蓁这就不得劲儿了,凭什么啊。跟个贱渣男赌气,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她那是得有多傻啊。
冯蓁回头看了看萧谡,这人依旧一点儿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抄起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真是气煞人也。但就这么走回去的话,冯蓁就是死,也丢不起这个人。她感觉萧谡真是坏得脚底流脓,笃定她不会跳是吧?
冯蓁心里“呵呵”直笑,萧谡可真是低估姑奶奶了。她眼珠子一转,已经是计上心头,九转玄女功可是能让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姿态呢,完全是非人类。
冯蓁缓缓地转过身子,把自己的另一条腿也跨出了栏杆,如今可算是双腿都垂挂在栏杆上了。
萧谡神情为之一变,往前走了一步,但随着冯蓁转头看他,脚步便又停下了。他知道冯蓁这是跟他赌气,但是此风不可长,若是以后她次次都拿生命威胁他又如何是好?
还是不求饶么?冯蓁心里愤愤,那可就别怪姑奶奶吓死你了。
冯蓁缓缓地转过头,做出一副不跳楼了要把腿收回来的姿势,她眼尖地瞥见了萧谡一瞬间的得意。
然后冯蓁就“脚下一滑”往楼下坠去了!!!
“幺幺!!!”萧谡猛地扑了过去。
冯蓁当然不是想死,七层楼呢,铁定摔死,即便不死那手脚估计也保不住。她在掉下去的一刹那已经眼疾手快身子灵地抓住了六楼的栏杆,轻轻一弹就稳稳地落在了六楼的地板上。
可就在她落地的瞬间,楼上一个蓝袍身影却急急地坠下了楼。冯蓁慌忙地探身往外,跳下去的不是萧谡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