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裁略有思忖,他示意俞倾,“先给通过,这种事情在快消行业里常有,优胜劣汰嘛。再说,我们公司也不做慈善,自然是谁有实力我们跟谁合作。”
乔洋也发表了看法,她是对着肖以琳说的,“钱老板那边的后续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还有保证金在我们这。”
俞倾手指无意识捏着工作牌,她自嘲笑了笑。
他们这帮人算准了钱老板老实,实力摆在那,闹不起风浪,就算跟他们傅氏打官司,占不了便宜。
他们再拿保证金要挟钱老板,如果闹事,连保证金都拿不到。
今天这样的场面,她并不奇怪。
以前在律所做项目,什么事都遇到过。
许多人心是贪婪的。
许多人性是可悲的。
贪婪可悲的人,从来都没有契约精神。
那边,肖以琳让经办人把合同上oa。很快,几人审核通过。
可到了俞倾这,没反应。
他们个个都盯着她。
俞倾早看到,就是没点通过,也没给审核意见。
肖以琳笑着,可笑意明显讥讽,“俞律师,还没看完?”
俞倾迎着肖以琳胸有成竹又傲慢的眼神,“肖经理,知道公司为什么要设法务部,还要设我这个审核合同的岗位吗?”
肖以琳理亏,没吱声。
俞倾继续:“第一,规避外部风险,第二,规避内部风险。”
肖以琳接过她的话,“俞律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现在外部有风险,你这个律师是不是要帮忙处理?”
俞倾微笑:“我还没说完,第三,把任何可能给公司带来风险的个人违规操作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以免给公司造成无法挽回的声誉和经济上的损失。”
不止肖以琳,在座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俞倾刚才那番话,足够讽刺。
肖以琳开始咄咄逼人,“如果卓华那边反悔跟我们合作,这个责任你是不是能承担得起?”
她不给俞倾说话的机会,继续控诉,“现在我们跟钱老板那边有了棘手的问题,你做的是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把所有责任摘干净,都推给我们销售部!你是律师,是朵新的律师!”
俞倾不慌不忙,“请你注意措辞,是你跟钱老板之间,不是我们。”
刚才肖以琳对她的那番质问,她也不甘示弱:“如果在解除合同过程中,你们销售部遇到应付不来的法律方面的问题,我这个律师自然会全力以赴,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但是,”
她顿了几秒。
“在对方无过错的情况下,你就直接违约,这还不算,你又要在没解除老合同前签新合同,给公司带来潜在的口碑危机和严重违约损失。不好意思,这不是我这个律师的工作!”
肖以琳红唇紧抿,眼神锋利。
俞倾却一脸风轻云淡,“就像有的人这辈子可能会结两次婚,可是要不离婚,只凭嘴上说感情早就破裂,已经分居,民政局会发给第二本结婚证吗?”
所有人:“……”
肖以琳气不打一处来,“俞律师,你这么比喻就是强词夺理,明明不是一回事儿。”
俞倾:“所以,你不是律师。”
肖以琳一噎,又一股闷气窝在心口。
她顺顺气,“俞律师,你要搞清楚你该站在谁的立场,是钱老板,还是朵新?你再好想想,你现在穿的什么工作服,坐在哪里,工资是谁发?”
气氛僵在这。
俞倾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我来告诉你,我站在谁的立场。我站在傅氏利益的立场!”
乔洋指尖转动着笔,不时瞅一眼俞倾。
肖以琳嗤笑一声,全是不屑。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我眼不好,不好意思。”
这话潜台词,是她自己眼瞎,没看到俞倾是站在傅氏集团利益这边。
俞倾笑了笑:“没关系,眼睛看不清,还有脑子,一样可以用。”
肖以琳:“……”
针锋对麦芒,夹杂着无形火药味。
第十一章
俞倾这会儿没心思关注别人或八卦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分析利害关系给肖以琳听,也是要堵住在座的有些人的嘴。
“第一,钱老板为人老实本分,可并不代表他就会任人拿捏。你有没有想过,被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第二,你拿什么保证,你无辜毁约这个黑点不会被竞品方拿来无故放大,肆意做文章?”
“朵新没什么名气,可它背后的傅氏集团呢?”
“我们都知道,有时一个负面舆论,就能要了一个公司的命。”
“第三,你作为大区经理,不可能不知道朵新的竞争对手,乐檬,想要把朵新搞死的心都有了,这个时候,你明目张胆坑人毁约,后果谁付得起?”
一连串的反问,肖以琳竟然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副总裁翻合同,其实一个字都没看,俞倾的话,他全听进去了,肖以琳的话他也在斟酌。
俞倾起身,倒了杯咖啡。
赵树群余光看着她,这女人,到这个时候了,还气定神闲。气人的本事,一流。
肖以琳这边,怒火中烧,半瓶冰饮料下肚,还是没用。
不管怎样,她今天必须得把合同给签了。
她吁口气,一字一顿,“俞律师,被迫害妄想症,鸡蛋里挑骨头,是做市场的大忌!照你这么说,喝水都能呛死人呢,难道我们都不喝水了?”
俞倾接过她的话,故意怼她:“我要是提前知道这瓶水有可能把我呛死,我为什么要喝呢?”
肖以琳:“……”
杠精!
俞倾言归正传,“最关键一点,朵新的老板傅既沉,还有乐檬的老板秦墨岭,恨不得能弄死对方,这是不同于正常饮品竞争的地方。所以,我是好心提醒你,别给对方抓住把柄往死里黑的机会。”
乔洋猛地抬头,这是鲜有的,有人敢在会议上,直呼老板大名。
副总裁适时打圆场,“今天到这儿,散会吧。”
俞倾合上笔记本,第一个离开会议室。
待会议室门关上,肖以琳看向副总裁,“我好不容易争取来卓华,结果俞律师……真要像她那样瞻前顾后,我还做不做市场了?”
说着,她言语间尽是委屈。
“您也是做市场出身,这里头的弯弯绕要是拿正常流程去解决,我们一个公司真就不用吃不用喝了,还谈什么盈利?再说,选择更有实力的经销商,哪个品牌不这么干?”
副总裁的年末考核,也是跟销量挂钩。
他思忖半刻,“这个我来沟通。”不过也不忘提醒肖以琳,“把钱老板那边的库存还有尾款处理好。”
肖以琳:“放心。”
散会。
肖以琳随着赵树群去了他办公室,还是为了卓华商贸的合同。
赵树群倒杯水,手指轻轻扣着杯沿。
肖以琳坐他对面,拿脚轻轻踩他,“我不管,卓华商贸的合同肯定要签,钱老板那边我得慢慢跟他磨,需要些时间,可卓华不等人。”
赵树群直言不讳,“你跟卓华那边,到底达成了什么回扣协议,你这么积极?”
“听不懂你说什么。”肖以琳走过去,趴在赵树群背上,“不管什么回扣协议,就是赚点外快。”
说着,她叹气,声讨他,“你心里只有你老婆孩子,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自己自力更生还不行了?反正也不会影响公司正常的销售。”
赵树群揉揉眉心,头疼。“下不为例,别给我惹些烂摊子!”
肖以琳脸上有了笑容,“谢谢。放心,我不会蠢到把自己饭碗给砸了,钱老板那边我有把握搞定,就是时间要长一点。”
她亲了他一下,“下班去我那?”
赵树群转头,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以后就这样了。我老婆最近疑心我。工作上我会照顾你。”
肖以琳嘴角的笑僵了僵,很快,又平复好。
她手指在他侧脸上摩挲,“你什么时候怕你老婆了?还是你喜新厌旧,又找了新情人,嗯?”
赵树群把她手从他脸上拿下来,“坐好了,这是公司!”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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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莉在快下班时接到朵新副总裁的电话,这边刚挂断,桌上的固话又响起。
是赵树群的内线。
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卓华商贸的合同。
她没想到俞倾今天下午在会上,当场跟肖以琳叫板。
也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她对俞倾这种执着不是很理解,确切说,现在的她,已经很不理解如此偏执的俞倾。她刚入律师这行时,也跟俞倾一样。
如今,她早不记得年轻时的傻气。
黑与白之间,她更喜欢灰色。
“到我办公室一趟。”她给俞倾打去电话。
俞倾知道主管找她为何事,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肯定都想压着她,让她把合同给过了,可谁考虑过她?
门关上。
“俞倾,你今年多大?”周允莉眼神很淡,语气更是。
俞倾不傻,知道周允莉在暗讽她年轻无知,不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审核权利给自己变通,得到该有的灰色好处。
周允莉见她沉默,“俞倾,你这是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必?”
俞倾觉得好笑。
“我没找不痛快,但凡不是原则性的,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她提醒周允莉,“经销商资质不合格,赵树群给我个情况说明,我也给通过了。不属于我的工作,您安排多少给我,我也都按质按时完成。但今天这事儿,触了我的底线。”
周允莉唇角动动。这是内涵她呢。
不过俞倾也没说错。
这几个月来,不属于俞倾的工作,她安排了不少。顶替俞倾岗位的那个女孩…哎,一言难尽。
可集团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总要有人来完成。
“俞倾啊,”周允莉试图说服她,把卓华商贸的合同给通过,“职场不是家,不是我们任性了,别人就要买我们的帐。懂不?”
俞倾扯个笑:“没人任性。说句不好听的,凭什么她肖以琳要把所有风险都踢到我这边?我有什么义务给她收拾烂摊子?看我新来的,好欺负?”
周允莉脸上假装出来的笑意,瞬间全无。她看了俞倾许久,“你现在这个态度,是想抗议我给你安排岗位的不满是吗?”
办公室突然静下来。
气压骤低。
只有笔记本‘嗡嗡嗡’的轻微散热声。
俞倾在心里无奈‘呵’了一声,简直是欲加之罪。
“真要跟您对着来,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到时我一离职,所有烂摊子都是您的。”
她语气平静:“但我的专业素养,不许我这么破罐子破摔。”
周允莉张张嘴,无力辩驳。
威逼不成,只好利诱。
她声音平和下来,“在法务部,每个岗位都重要,你刚过实习期,适合什么岗位,我心里清楚。耐下性子,会给你调岗。”
俞倾内心一长串呵呵呵,还真把她当傻子了。
这种打发小孩的借口,用在她身上,不管用。
她还是那个原则,跟销售部闹僵了没什么,反正平日里也不常见。
可她不想跟周允莉闹翻脸。
不然周允莉私下随便安排点她工作,就足够她忙活半天。
不划算。
很快,她有了主意。
她去茶水柜拿了个玻璃杯,“主任,借您一个杯子,到时还您。”
周允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
下一秒,‘砰’一声。
玻璃杯摔到墙上,四分五裂。
“我再给您买一对新的,周一就给您送来。”
周允莉还没缓过神。
俞倾看看杯子碎片,之后迎上周允莉匪夷所思的目光,“您就跟赵总监说,我这个人拧巴,没遭遇过社会毒打,天真的很,油盐不进,您跟我闹翻了,我还是不买您的帐。”
临了,她不忘给周允莉吃颗定心丸,“我不会跟任何人提今天这茬,这杯子您就当是您自己摔的,被我气的摔了杯子。这样赵总监不仅更感激您,还觉得欠您人情。而我这边,以后工作也好做。”
她微微欠身。随后,摔门而去。
门关上,仿佛这个世界都静止了。
法务办公区,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氛,安静得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