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大笑起来,对其他人道:“你们看这个没皮没脸的老东西,竟然还要我给他赔罪。你们说,我该不该给他赔罪?”
张虔端着杯子起来道:“老曹两杯酒下肚,就要说疯话,上次喝醉了,竟然要亲我们常总,吓得常总现在都不敢靠近他,只叫我跟他坐。我估摸着他快不行,秦总,您等会儿保护好自己,别叫老曹占了便宜。”
在座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曹跟着哈哈起来:“小张,家丑不可外扬,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我台。”看了一眼王彦他们,“来来,正好,你们别饶了他,替我多灌几杯,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
常总笑:“张虔说得是实话,你敢做,就别怕人说。”
老曹不依不饶:“常总,您偏心,小张不就比我年轻几岁,比我长得好看了点么,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帅小伙儿?!您这么喜新厌旧,伤我们这些老人的心!”
张虔没接着与他们插科打诨,而是端着杯子走出来,目光掠过叶阳时已没什么笑意,他看向王彦,接上他的话,是嘱咐,也是提醒:“我们常总常说,人分两种,谈事的人和做事的人。我们这儿不缺会谈事的人,但缺会做事的人,所以不用担心得不得罪我们,放开手脚做,大家心里都有秤。要是事情做得不好,那才是得罪我们。”
这话恰巧叫常总听到,他插话过来:“张虔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又看向王彦他们,“方案着实弄得不错,好好干,千万别辜负大家的期待。但也不用有太大压力,一个电影一个命,咱们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就好。”
王彦自然听懂了张虔和常总的话,暗想领导就是领导,站的高,看得就远。他忙接住两位甲方领导的话,恰当的表了一番心意,又领着公司人敬了一次酒,这才继续往下,挨着去敬其他桌。
敬完这一圈,叶阳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她回到座位上,其他公司又分拨挨着过来敬他们。如此一番车轮战,她的脑子慢慢发起晕来。周嘉鱼跟自己老板敬完酒后,过来找她,两人一块去了洗手间。出来后,也没回会场,而是去一楼的大厅休息。
大厅里有供人休息的沙发椅,还有小吧台,但并没有人,叶阳靠在沙发椅中,觉得一切都静了下来。
周嘉鱼摸了摸她的脸,烫得厉害,她问:“宝贝儿,你没事吧?”
叶阳仰靠着朝她笑了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歇一会儿就好了。”
周嘉鱼道:“想起来了,我来的时候家安给我塞了解酒药,我给你泡一袋去,你先坐着。”
叶阳点了点头。
大厅又静了下来,叶阳的脑子越来越晕,靠在那里几乎要睡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便醒了。睁眼发现不是周嘉鱼,忙调整了一下姿势。
是个男生,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干净又斯文的样子。倒不陌生,开会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周嘉鱼的同事,男生手里还握着杯子,他道:“嘉鱼被我们老大叫住了,正好我下来,她就让我带过来了,解酒药,喝了吧。”
叶阳接过杯子,道了句谢,一口气喝了下去。
男生并没有走,而是在叶阳对面的沙发椅中坐了下来。
一时也没话要说,两人只是沉默的坐着。
过了一会儿,男生道:“好点了吗?”
叶阳嗯了一声:“好多了,多谢。”
男生道:“宴会真烦人,是不是?”
叶阳笑了,但是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了。
叶阳便重新歪回了沙发椅中,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对面的沙发椅中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指间夹着根快燃尽的烟,眉头微微皱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大约是太久没动的缘故,烟灰掉了一地。
张虔。
叶阳坐直身体,双肘撑着沙发扶臂往后挪了挪。
张虔纹丝未动,仍旧看着她。
叶阳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有些哑:“你怎么在这?”
张虔欠身将快要燃完的烟揿灭,扔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走了。
宴会结束后,张虔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女朋友住的地方。
程柠睡眼惺忪的出来开门,见到是他,有些惊讶,接过他的包挂起来,问:“不是说有宴会么,这么晚还过来?”
他扶着她的肩,低下头来和她接吻。
烟酒的气味混合着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他压根没用力,是很轻很淡的吻,却叫她欲罢不能。
他低声问:“话剧排得顺利么?”
程柠久久沉溺于他的吻中,这男人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此,浓烈又若无其事,她喜欢这种表里不一。
她微微喘了口气,低声道:“挺顺利的。”
张虔又问:“什么时候首演,我去给你捧场。”
程柠便笑了:“你整天那么忙,见面都难,哪里敢叫你来捧场。”
张虔道:“你先说,等我确定能去了,再告诉你。”
程柠道:“六月十八。”
张虔点了点头:“宴会上只顾喝酒了,没吃菜,现在有点饿了。”
程柠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半夜跑过来了。”
张虔嗯了一声:“不想一个人做,一个人吃。”
程柠便笑了:“这么可怜,行吧,今天就收留你了,吃什么?”
张虔道:“都行,随你。”
程柠道:“那你先去洗一洗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等张虔从浴室出来,面条刚出锅,他擦着头发走过去,将湿毛巾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程柠收拾好厨房之后,出来问他好不好吃,他点了点头。
程柠见他的发梢还往下淌水,脖子那一圈都是水珠,就拿毛巾擦了一下,道:“你先吃着,我给你拿吹风机去。”
张虔放下筷子,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道:“我有件事跟你说。”
程柠不明所以道:“什么事?”
张虔将她往跟前拉了拉,道:“公司有个小项目用了几个乙方,叶阳的公司也在其中,她是项目的负责人。”
程柠皱眉思索道:“是上年夏天,我们在火锅店碰到的那个?”
张虔问:“你介意吗,你若是介意,我可以叫他们换个人。”
程柠反问道:“你介意么?”
张虔愣了:“为什么这么问?”
程柠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灯光下如此英俊。说来奇怪,话剧院出身表演系的俊俏同事不少,但英俊的,却是一个没有。一个男人没有英气,真是没有任何魅力可言,她低低道:“之前我问你介不介意我跟他一起工作,你就是这么问我的,现在我也这么问你,你介意吗?”
张虔没说话。
程柠道:“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张虔眼里明灭不定,不知道是对这个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道:“你先睡吧,我在这歇会儿,顺便把面吃了,别影响你明天的排练。”
第5章
宴会过后,《我去往》的工作就慢慢的展开了。叶阳的主要对接人是秦雪兰。她们这边的所有工作,大到媒体投放,小到微博文案,都要丢到项目群里让秦雪兰或者她指定的人确认后,叶阳才能安排往外放,未经确认发出去的东西,后果自负。
《我去往》的项目大群里,时代的各方领导都在,虽然领导大多时候不吭声,但他们的存在,直接限制了微群里的交流尺度。那就是你要为你在群里说得每一句话负责,那些不吭声的领导都是见证人,你可以说废话,但绝不可以说错话。其实,也不止于群里,私下跟甲方私聊时,也要字斟酌句,可以废话连篇,甚至可以兜圈子,就是不能说错话。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追根溯源时,大家就开始咔咔放微信截图,或者微信语音。
叶阳作为方圆这边的负责人,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揣摩每个甲方每句话背后暗含的意思,不管是说出来的还是没说出来的,她都要能意会。她还要善于使用各种萌萌哒的语气词和表情包调节气氛。因为甲方是掏钱的人,有资本居高临下,而乙方赚他们得钱,一定要保持谦恭态度。
接触久了,叶阳发现秦雪兰是个暴脾气,自己艾特她确认东西,她可以一个下午不回。而秦雪兰艾特她,她两分钟不回,秦雪兰就会在群里刷屏,跟催命鬼似的,超过十分钟不回,她就打电话过来。一个月下来,叶阳就已经患上了秦雪兰恐惧症。每次看到她的电话,就本能性的头皮发麻,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
五月要预备定档发布会,事情多且杂,秦雪兰的脾气就暴躁了,说话越发不客气起来,尤其叶阳年轻,身份还低,不过是个乙方小经理罢了,秦雪兰很不把她当回事,可以说得上是颐指气使,把叶阳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摔手机,可也不能发脾气,只能忍气吞声。后来,有一次,晚上十点多,叶阳去洗澡了,出来见秦雪兰打了仨电话,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给她回了过去,秦雪兰劈头盖脸的数落了她一顿,问她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早说。
叶阳服务过各种各样的甲方,奇葩甲方不在少数,可这样蛮不讲理的,她头一次遇到。她是服务于甲方的,可至于下班时间洗个澡都要被骂不敬业吗?叶阳一直忍着,直到听到秦雪兰问是不是不想干了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兰姐,是我不好,是我能力不够,要不您跟我老板说,把我换了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叶阳在家里骂了一会儿娘,王彦就打电话过来了,问怎么回事,说秦雪兰连发了三条朋友圈,全是大叹号,夹枪带棒的指责她能力不足,脾气还大......
叶阳觉得秦雪兰简直有病,至于这样吗?叶阳把事情的原委跟王彦说了。王彦也很无语秦雪兰,但同时也暗戳戳的批评了她,觉得她不该意气用事。又说现在是磨合期,而且又忙,大家都有些躁,起点冲突,也情有可原,让她下不为例。等会他先打个电话过去赔罪,想必秦雪兰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否则她在他们领导那也交代不过去。之后让叶阳再打电话过去道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叶阳也只能说好,总不能真的一开始就被换下去,那多丢人啊。
半个小时后,王彦给她发微信,说打吧。叶阳便给秦雪兰打了过去。秦雪兰估计也缓过来了,说最近事情多,上面领导给的压力也大,她有急事问她,一时找不到人,脾气大了点,叫她别介意。又说她这人就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她别放在心上。挂了电话,秦雪兰还给她发了个千元的红包。叶阳目瞪口呆之下,倒的确感受到了秦雪兰的歉意,若不是真心要道歉,谁肯发了一千块的红包,估计最多88就把她打发了。叶阳心里的气消了不少。她推拒着不肯接,秦雪兰说不接,她可就要真生气了,叶阳只好先接了。
临睡前周嘉鱼打过来,问怎么回事,叶阳只得又把原委跟她说了一遍。
周嘉鱼大笑起来:“你不是一个人,我们公司叶未匀跟她对接预告片的事,小叶多稳的一个人,都被她气得直骂娘。听说早几年,她更暴躁,这两年结了婚,也有孩子,脾气比以前收敛多了。”
叶阳道:“你别吓我,电影国庆档上,这才五月刚开始,我怀疑自己撑不到结束。”
周嘉鱼道:“没关系,你要是死了,我给你收尸。”
叶阳道:“滚。”
周嘉鱼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觉得叶未匀怎么样?”
叶阳问:“什么?”
周嘉鱼提醒道:“就那天宴会上给你送解酒汤的人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叶阳恍然大悟了:“你说他啊,怎么了?”
周嘉鱼有些无奈:“你金鱼记性,我上一年不是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么,就是他,你还说人名字好听,这姓配这名,简直绝了,一听父母就是文化人。”
叶阳想起这回事来,嗯了一声:“你不是说人没意向么?”
周嘉鱼道:“对啊,不过那时他说他刚跟女朋友分手,还没心情,再等等。前几天,我想起这事来,想着你们也见过了,就问他对你的印象如何,你猜他怎么说?”
叶阳立刻道:“我不猜。”
“瞧你那德性。”周嘉鱼嗔了她一下,“是好话,说跟想象中不大一样。我问他怎么个不一样法,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像一种动物,羊或者鹿?我问这是夸人,还是骂人?他笑说当然是夸。我说人还单着呢,他就不吭声了。我觉得是默认,他对你有好感。怎么样,你觉得呢?”
叶阳道:“人家或许就是礼貌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