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昕走不开,特意让剧务主任在门口等着苏暂,以防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要是以前的苏暂,的确可能凭着一腔郁火,不要命地烧毁整片森林。但现在的苏暂,即使路上还想着要把对家手撕、油炸、焖煮,也不会任由自己一直头脑发热,犯下不可挽救的低智错误。
沈千盏前些日子对他说的话,给他的刺激不小。更令苏暂觉得难堪的,是她那句“你爸妈都没为你这么到处道歉赔罪吧”。
她的疲惫与离开,终于令苏暂开始反省自己过去到底有多不着调。
人一旦往回看,才会发现自己走过的人生曾做过多少不堪的事情,这打击对苏暂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摧毁。
他像是一夕之间在沉眠中苏醒,算不上涅槃,倒像是回魂般,靠谱了不少。
回到酒店后,苏暂第一时间盯着剧务将古钟转移去北京。
剧组在无锡的录制昨天就已全面杀青,这还是因为老陈意外去世,刻意放缓的速度。
他吩咐场务按原计划将录制器材和道具搬运装车,留了剧务主任在现场盯着后,他立刻召集各组组长开会,下令让剧组所有工作人员不得随意走动,也严禁私下接受记者的采访。
做完这些,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片刻,主动给苏澜漪打了个电话。
——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网上虽有不少爆料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因资本压制,引爆范围尚在掌控之间。
远在北京的苏澜漪,此刻正焦头烂额。
接到苏暂的电话时,她刚发完一通火,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什么事?”
苏暂沉默了几秒,说:“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苏澜漪没作声,等他继续往下说。
苏暂问:“《春江》剧组斗殴被新娱快报报道后,是怎么解决才让对方记者道歉的?”
苏澜漪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嘲讽:“沈千盏是想不出办法了还是没能力解决了,让你来问我解决方案?”
苏暂扯了扯唇角,语气拉得平直:“法务部出函通知对方七日内务必道歉删贴,否则起诉,是不是这样?”
“不是。”苏澜漪焦躁地将长发勾至耳后,语气不善道:“千灯给了一笔公关费,让萧盛自己解决的。”
“况且对方报道的是事实,发函威胁好让对方再次爆料取笑一次吗?”苏澜漪笑了一声,迁怒道:“要不是不终岁的公关部在压热搜,剧组这事早就爆得全网皆知了,你让沈千盏别给我装死,有什么法子使什么法子。她要是临走之前,还想害死千灯,我跟她没完。”
话落,苏澜漪直接挂断电话,那声愤怒之极的挂断声像是玻璃碎裂前,最后遭遇的风声。
苏暂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僵硬,好半晌,他都出神的看着已挂断的通讯记录。
最新的记录是苏澜漪,他亲姐。
上一段是沈千盏,陪他走过这许多年的最好的朋友。
沈千盏沉静的声音混杂在医院叫号的背景声中,仿佛犹在耳边。
她说:“苏暂,你可以去问问苏总,上回蒋孟欣记者的道歉是千灯的手笔还是萧盛自己的。如果是前者,那就是你姐在对付我。如果是后者,恭喜,你不用做选择,也不用放弃我了。”
沈千盏怀疑这件事是背后有人捅刀子。
蒋孟欣来得蹊跷,像是熟知一切内情,就等着陈岩带人上门闹事,她好第一时间拿现场一手的照片。可惜她低估了沈千盏的谨慎,也低估了乔昕的难缠,被困在八楼的会客室,直到事后乔昕不得不去现场善后时才得以离开。
巧合的是,不终岁公关部压下的第一批通稿就来自于新娱快报。
目标太明显,让沈千盏想忽略都难。
再深究下去,就是蒋孟欣前阵子与《春江》的纠纷,她怀疑萧盛是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让蒋孟欣愿意在当时能够放他一马,出了个不痛不痒的道歉声明。
苏澜漪的回答,恰好侧面的证实了这一点。
——
沈千盏收到苏暂短信时,刚上完药。
她背后的伤口已经快速红肿成一片,涂了药,不仅不止痛,反而火烧般将她整个背部点着了,又烫又麻。
她嗅着身上算不上好闻的膏药味,皱了皱鼻子,去看苏暂的微信。
内容只有一个名字——萧盛。
还真是没有一点意外。
她揿灭屏幕,抬眸去看正听医嘱的季清和。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分神问道:“疼?”
医生瞧了眼两人,一脸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你这问了有十多遍了吧,光我听到的就有五六遍了。”
“皮外伤不用太担心,回去后观察下颈部有没有撕拉感。”他将药品名称输入系统,头也没抬道:“睡一觉醒来会更疼,你记得每晚给她用药油推开,等淤血化了就好了。”
“哦,对了。”医生目光转向沈千盏,叮嘱道:“最近好好休息。”
话落,他又看向季清和,补充上后半句:“不宜剧烈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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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幕
沈千盏坐上车后, 还止不住笑。
她时不时看两眼表情淡定,平静得像是没被医生点名告诫的季清和, 取笑得明目张胆。
季清和不懂她的乐趣,待缴完停车费,离开医院后,才问道:“有这么开心?”
可能作为成年人后, 许多事都变得合理合法, 属于正常需求。季清和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孩提时期才会有的类似于羞涩、羞耻的滋味。
医生的医嘱,在他的认知里,完全属于正常范畴。
沈千盏欲盖弥彰地否认了一声。
见他专注地目视路况, 以为他看不见, 咬着下唇,笑得格外隐晦。
季清和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 右手从中控的档位上松开,去牵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握住她时,像张开了一顶保护伞。
他将手牵到唇边,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其实,也有不激烈的运动方式。”
季清和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可能你比较想试试?”
沈千盏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立刻见好就收。
很奇怪。
来医院之前, 她还一副天塌下来只有她能顶住的紧迫感。离开医院后,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反而稍稍松懈,变得无所谓起来。
也不知是那位医生令人啼笑皆非的医嘱的功劳, 还是因为季清和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沉稳冷静。
她莫名的,也有了种走一步看一步的十足底气。
——
配合警方结束调查后,沈千盏先回酒店主持大局。
酒店门口的记者未散,除媒体一方,渐渐还多了不少听闻“剧组杀人”谣传而担心自家艺人安危的粉丝团体。
网上舆论导向未明,剧组全员无一例外都被严禁公开表态。
酒店正门,除了外卖和快递还有进出,连只苍蝇都没露过面。
沈千盏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千灯的公关部开会协商。
公关部的经理与沈千盏协作多年,默契十足,一见到她出现在屏幕的另一端,立刻上传下午紧急商讨出来的几套公关预案。
千灯内部对沈千盏意欲离职的消息尚不知晓,仍将公关资金按照最高标准计算拨付。
沈千盏将千灯下午所做的所有工作快速阅览了一遍,又将乔昕整理打印出来的几大舆论导向审阅了一番,一边感慨季清和的承诺果然不是说说而已,一边感叹不终岁真是财大气粗。
光是这一天压热搜,买通稿的公关花费就与千灯一年的公关经费持平。
公关经理说:“多亏不终岁的公关部及时和千灯联手,否则光这井喷式的爆料,单靠千灯根本压不下去。”
沈千盏微微颔首,没对此事多做议论。
她圈出第二套公关方案,说:“按这套方案走,舆论再继续发酵,立刻出声明发律师函,将所有谣言遏制在萌芽状态。”话落,她用点触笔指了指最初开始爆料的几大博主,语气冷漠,声音平静:“立刻公证证据,保留起诉权利。”
公关经理一一颔首,很快召集小组,准备声明稿。
沈千盏留了乔昕继续对接,自己则去隔壁的休息室招来苏暂,询问剧组的打包进度。
她原本是打算延迟几日慢慢转场,好留有人手应对老陈家属的发难。结果陈岩今天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剧组留在这无非是耗费资金,还容易被媒体盯梢挑刺。
再者,老陈家属闹事给酒店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小,酒店管理层对剧组已十分不满,就等着约满把人清走,连协商余地都没有。
苏暂下午被酒店经理扣在办公室协商赔偿,已经谈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等汇报完工作,他脸色青黑,一副压抑了许久马上就要点爆的模样。
沈千盏从刚才起,脑子就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压根没留意苏暂的情绪。闻言,将剧组转场的事交给苏暂负责,让他安排人手尽快将剧组平安迁至北京的拍摄地。
《时间》的班底大部分是沈千盏合作惯了的,几大主管跟了她多年,人品和能力全都靠得住。转场对剧组而言,又是常有的事,无论是剧务主任还是现场制片,都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她倒不担心。
苏暂答应下来,见她歪靠着椅背,背部悬空,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伤怎么样了?”
沈千盏这才回过神来,随口说了声:“没事。”
她此时才发觉苏暂脸色臭臭的,像是被人招惹急了,又隐而不发,憋得跟受了大委屈似的。她心一软,问:“酒店给你气受了?”
她整日忙得连饭都是胡乱塞了两口,压根没空再去一些小事上指点。想了想,能让苏暂生这么大气的,估计也就酒店经理了。
他处事不精,又矜傲倔强不愿被人占便宜,哪是对方的对手。
“不是,”苏暂否认:“酒店这边我解决了,你不用管。你就管好公关这一块吧,事过了 ,回北京把戏拍好,就能歇歇了。”
沈千盏意外:“没被人占便宜?”
苏暂脸色别扭,半晌才说:“你说过,很多事不是讲道理就能解决的。现在又是特殊时期,跟酒店闹太僵也不好。反正合约签在那,他们越不过白字黑纸,做点让步也无伤大雅。”
他不欲多说自己做了多少功课,使了多少劲,总觉得在沈千盏面前说这些跟邀功似的,格外不自在。
苏暂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既然知道是萧盛在使阴招,想到办法了没有?”
聊到这,沈千盏脸色微微凝重,她抿了抿唇,说:“不止是萧盛,如果你姐没参与的话,他肯定联合了某方背景在对付我。”单凭萧盛一个人,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苏暂神色僵了僵,低声道:“我姐不会的。”
苏澜漪是她和苏暂之间很敏感的话题,沈千盏没打算离间他们亲姐弟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打算用自己的观点去说服他。
苏澜漪的确没参与。
她不可能拿千灯的未来去报复一个与她有过深厚交情的沈千盏。
沈千盏在猜测萧盛时,就思考过苏澜漪有没有可能也在这件事情里掺和了一脚。但以她对苏澜漪的了解,如果她知道萧盛有这个恐怖的念头,先不提会不会危及到千灯的前程,光她们此前的交情,她也会严词拒绝。
苏澜漪和她之间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只是观念不同一拍两散而已。她又是敢爱敢恨,极有主见的性子,这些年她背离初心,渐渐利益至上,野心不仁。以她对千灯拿命去打拼的重视,她绝不容许萧盛这样踩她的底线,触她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