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人的神情木讷而迟钝，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我女儿呀，我怎么会不认识我女儿呢？”
　　“夏阿姨，你女儿都长高了，你忘啦，这还是个小朋友呢。”护工循循善诱地引导她松开手，“你要是想女儿了，告诉我，我打电话让她过来。”
　　夏母似乎被说服了，点了点头，“那，你让她来吧，我想她了。”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夏妍觉得眼眶发酸，然而，也许这几天哭得太多了，眼泪却掉不出来。
　　她临终的时候拜托了她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好朋友方姐，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看一看老人，老人不认人，她就说自己是“夏嫣”就行了。看来方姐做得很好。
　　经纪人是个细心而且温柔的姐姐，不像她刚强倔强，是夏母心里听话的“好女儿”。
　　这样就很好了，左右在她的梦里，总有个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的女儿陪着她。至于自己……夏妍看向天空，常常地舒了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意了呢？
　　就在刚才，当夏母温柔地对她说话时，她心里居然毫无波澜。夏妍她转身离开疗养院，再无一点留恋。
　　太迟了，这样的母爱，她已经不需要了。

　　——对不起啊妈妈，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你的女儿了。
 
 
第86章 醒来
　　夏嫣的葬礼是下午三点, 两点的时候，小萝莉提前来到了告别仪式现场。
　　今天来参加她葬礼的还有几个核心大粉。微博上也挂起了悼念夏嫣的tag, 到底是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女人，她就算要走，也不能走得无声无息。
　　夏妍从盛骁家离开的时候，顺了盛骁导航架上的手机, 她终于有智能手机可以用了, 内牛满面。
　　夏妍上了通讯软件加入了悼念群，约好了小伙伴后, 到指定地点等人。
　　萝莉翘着一根直愣愣的呆毛，坐在花坛边上, 两条小短腿摇来摇去，不一会儿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工作人员走过来, 问，“小朋友, 你家里人呢？这里一会儿会来很多人, 你要不要换个地方玩？”
　　工作人员想得还算周到，怕待会儿葬礼的场合不适合小孩子，不料小孩儿很懂事地说道“我爸爸叫我在这里等他。”
　　工作人员点点头, 既然家长安排的, 那就不用担心了。
　　“那你乖乖等爸爸，不要乱跑噢。”
　　“好, 谢谢叔叔！”
　　过了一会儿, 有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找人。夏妍眼睛一亮, 挥手道“果子，嫣花，羊驼，这边！”
　　几个人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挥手，还一愣，领头的果子姐走过来，问，“你认识我们吗？”
　　“果子，我是笑笑呀！”
　　几个粉头震惊了！
　　笑笑？粉圈里资历最老的管理员，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但花钱毫不手软的土豪笑笑……是个七岁萝莉？
　　这、这么小就开始砸钱追星了吗？
　　“别闹，小妹妹，你是笑笑姐的女儿吧，你妈妈呢？”嫣花比较务实，认定小孩儿在开玩笑。
　　夏妍早就料到会这样，也就顺势认了下来，“妈妈来不了了，叫我来。”
　　“笑笑”是夏妍在自己粉圈的马甲，除了方姐没人知道这是她小号。在粉丝眼里，她是个工作很忙，人经常不在国内，但是对夏妍死忠的大粉。
　　几个粉丝居然都没怎么怀疑，毕竟以笑笑的死忠程度，自己来不了，派七岁女儿来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你自己来的？”羊驼问。
　　“我爸爸一会儿来接我。”
　　笑笑姐这是全家出动啊，几个人感慨。
　　听说有大人陪同，他们松了口气。想到今天的目的，大家又伤心起来。果子拉着小夏妍，叮嘱道，“待会儿你跟着我们，千万别乱跑，也不要大声喧哗，知道吗？”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妍妍好好跟着姐姐们。”
　　羊驼一愣，“怎么是姐姐？笑笑姐都是姐姐了，应该叫你们阿姨吧……”
　　“住口！”
　　——就你长嘴了，就你会哔哔！
　　夏妍笑着看几个年轻人说话，这些人在群里和她都很熟，都是优秀又有个性的粉丝，即便不在粉圈，她们也都是优秀的个体，是她的骄傲。
　　果子是中文系才女，曾经为了她的演技在微博上写了三万字有理有据的分析大战黑子，一战成名，留下了“夏嫣粉丝好有文化”的梗；嫣花是她的学妹，才大二，人长得可爱，舞跳得也好，她有些动作还是和她学的；羊驼是清大学霸，法务男，今年好像保研了。
　　三个人今天兴致明显不高，虽然是偶像团队亲自发邀请函给他们，可是如果可能的话，没有粉丝愿意接受这样的邀请函。
　　他们宁可永远粉这一个摸不到够不着的艺人，也不愿意亲自出席她的葬礼。
　　没等葬礼开始，果子最先哽咽起来。
　　三个人一直在强颜欢笑，又估计到有小朋友在场，可是情绪哪里是能控制住的呢。听到夏嫣的噩耗，几个人都觉得不真实，这会儿看到现场的照片，依然不敢相信，她们终于来到偶像的现场，居然会是葬礼这样的场合。
　　“就……最后一次了吧，”果子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喜欢谁了，太伤了，太难过了。”
　　“我也是，我的热情已经燃尽了。”
　　羊驼叹了口气，“不知道肇事官司打得怎么样了，要是我不读研，今年就能去事务所了，也许能帮上忙……”
　　感觉到气氛的低迷，夏妍一拍桌。
　　“别这么说！”
　　小萝莉两手撑着桌子，跳到椅子上，道，“夏嫣平时是怎么说的？读书好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有一个清大粉丝，她觉得很骄傲！你是他的骄傲，怎么能说出不保研这种话！”
　　她自己没有机会读很多书，哪怕后来补回来了，她依然时常觉得知识匮乏，只能在剧组抽时间学习。所以夏妍最羡慕学习好的人。要是这个学霸还是她的粉丝，她简直要高兴死了。
　　就算粉丝给她买小行星命名应援，也比不上她知道自己粉丝里有学霸的喜悦。
　　“还有你，什么叫最后一次啊！”夏妍对着果子和嫣花，“能义无反顾的去相信喜欢一个人，是非常好的！能喜欢夏嫣，说明你们非常有眼光！你们以后肯定也还会遇上更好的人，不要说什么最后一次，去喜欢啊！有热情，就要释放啊！要是哪天活着连个喜好都没有了，那还叫什么活着啊！”
　　她因为成长问题，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相信人，也不懂得怎么依靠人，她多羡慕这些青春张扬的女孩子，无法无天的爱，私塾忌惮的恨，不用刻意演绎，就能有浓烈的情感。
　　“干什么死气沉沉的？想她就看她的作品啊，她是艺人啊，只要有人看，她就会永远活在作品里的，不然她拍那么多戏干什么？自己看着玩吗？”
　　她人都已经没了，干什么要别人想起她就哭，提到她就不快乐？
　　如果连她的作品都不看了，那不就是脱粉了吗？还谈什么喜欢她？
　　“……我说完了。”
　　夏妍收回手，仿佛一个刚背完课文的小孩子。
　　三个粉丝面面相觑，果子有些颤抖地问，“你不会真的是笑笑吧？”
　　这些话，怎么和笑笑姐说得那么像！
　　“怎么可能，肯定是笑笑让她背的！”嫣然摸了摸夏妍的头，“说得真好，替我们谢谢笑笑姐。”
　　羊驼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但是……肇事的案子我还是会盯着的，哪怕帮上一点忙也好。”
　　夏妍笑笑。
　　——谢谢你们啊。
　　今天现场还来了不少明星，不过这样的场合，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围观。
　　这些都是夏妍在圈里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有关系一般的，虚情假意在所难免。尽管如此，夏妍还是感谢他们出席自己的葬礼。
　　最让夏妍意外的是，张之南居然来了。
　　这人脚踏几条船的事件过去后，没几年又回到了娱乐圈，混得不上不下。按理说，方姐应该不会给他发请帖才对。
　　夏妍看到张之南是自己来的，连经纪人都没带。他带了一束花，到夏妍的照片前，默默地鞠了一躬，献上花束，抬起头的时候，眼圈泛红。
　　夏妍想起一些往事，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张之南还说过他是真的喜欢她，不过她根本听不进去。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假的……
　　行吧，回去以后少欺负你几下。
　　期间，夏妍又做了几件事。她打开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分别给盛骁的微信发了两条消息，是一个音乐节目的邀请函，写上了“给吉利”，另一个是时尚大秀入场券，标注“给小洲”，她又把早就给方姐写好的信件里，加上了一句“照顾一下新人林泰”，这封信到时候会自动发出，不用担心经纪人见鬼。
　　毕竟都是她小弟，即便在这个位面，也想尽可能的照料一下。
　　当然，机会她抛出去了，行不行还要看他们自己。
　　葬礼中途，夏妍离开了现场，坐回门口的花坛上，掰着手指数着自己的三个愿望。
　　看望夏母，和粉丝聊天，帮助马尧大叔重新振作……都完成了。
　　“小辅，我快要回去了吧。”
　　系统查了一下进程，“是呢，应该还有一十分钟左右。”
　　从昨天到现在，夏妍在这个位面呆了整二十四个小时。等到葬礼结束，夏妍和夏嫣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她也会彻底告别这个位面。
　　“……也不知道盛骁能不能赶过来，他那么傻，会不会找不到啊？”
　　她料想到盛骁找不到她会着急，所以留了纸条。不过他们母子冰释前嫌，肯定要说很多话，要是不能赶来，见不到最后一面，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郁女士派来的了，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要她这个来历不明的“闺女”。
　　突然，从马路对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声，“嫣嫣！”
　　听到这个名字，夏妍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马尧大叔。
　　盛骁如愿见到了郁女士，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消瘦的母亲，盛骁狠狠得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母子两人见了面，才发现这些年的固执和坚持仿佛都是笑话，他们一个老了，一个成熟了，那些曾经的置气和不懂事，谋杀了他们的时间，也教会了他们放下。
　　和母亲和好后，盛骁才知道小萝莉和郁家无关，他立即要去问清楚，却得知小萝莉已经走了。
　　盛骁当场便急匆匆找人，却发现手机被顺走了！
　　他又气又急，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赶到小萝莉给他的地址，然而江水滚滚，桥上空无一人。
　　故地重游，盛骁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似乎在这里做了一件事……他救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好像就是叫做嫣嫣。
　　因为当时他去警局做了笔录，加上女孩的母亲形容疯狂，女孩非常可怜，他印象很深。
　　盛骁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纸条，那笔记真的不像一个孩子，抑扬顿挫，如果单凭字迹，他会觉得这是一个性格要强的成年人。
　　而小女孩在落款写下的不是“妍妍”，而是“嫣嫣”，盛骁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女孩的名字，这会儿联系起来，却觉得这些巧合如此不自然。
　　他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事到如今，只要赶紧把孩子找回来，总会水落石出。
　　他在桥头仔细地找，果然在石头下面又找到了一张字条，上面的地址就是城西墓园。来的路上，盛骁已经听说了，这里在举行一个女明星的葬礼，艺人的名字叫——夏嫣。
　　这一路上盛骁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天知道，亲眼看到马路边上坐着的小萝莉，他有多庆幸这不是一场梦。
　　然而等他要过去的时候，一串车流驶过，把他死死隔在了马路对面。小女孩在车流的缝隙中和她招手，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可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告别，
　　盛骁突然心里一揪，涌上不详的预感。
　　音乐声传来，墓园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今日葬礼的缅怀录像，其中有几张照片突然牢牢地捕捉了盛骁的目光——那是艺人夏嫣的生平，从到终点，女孩子留下了许多美丽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小学一年级的艺术表演抓拍，小女孩梳着两根马尾辫儿，翘着一根不屈的呆毛，天真无邪，聪慧可爱。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
　　照片上的女孩儿，和街对面的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