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当时介怀了很久的事。
“我那时……没有防备,只能亡羊补牢,但演技太烂。”陆缜自嘲地笑了一声。
演不出不喜欢,陆麟渊暗中观察了那么久,也不会轻易上当。
“后来……带你去见我母亲,是希望你能和她聊几句,得到一些……我无法解释的信息。”
楚殷眨了眨眼——但是并没有,她们只聊了两句天气。她当时也只觉得苏毓敏安静忧郁。
这辈子的陆缜为了回忆起所有事情,去疗养院找到了最后一把钥匙。
那时候他站在苏毓敏的床头,耐心等了很久很久,才听见自己的母亲惊惶的低喃。
她说的是:“我很脏。”“不要靠近我。”“我不该活着。”“我是罪人……”
17岁的陆缜呆立当场。
然后才在痛击当中骤然意识到,母亲这么多年的排斥抗拒,并不是对他。
而是因为对自己的厌恶。
陆麟渊对他伸出手,给了她最温柔最贴心的爱,看她沦陷,然后开始长久的精神打压和控制。苏毓敏被彻底洗脑,害死丈夫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罪行,无法面对儿子,也无法面对自己,最终只能任他摆布。
楚殷怔住了。
所以那天在病房外听到陆麟渊对苏毓敏说的话,竟然是这么长久的折磨。陆麟渊这个狗东西简直不配活着。
而他还妄图把楚殷变成第二个苏毓敏。
所以当年他披着风度翩翩的人皮,接近了楚殷两次,当年的楚殷也的确对他印象很好。但陆麟渊刚刚走到第一步,陆家的夺权大战就已经开始,他只好加快步骤,打算先把楚殷关起来。
然后……有了后边的一切。
陆缜下意识收紧了手,抱住怀里的人。
楚殷好半天才回过神。虽然促使这一切悲剧发生的根源是小说的原剧情,但陆麟渊却是剧情衍生出的那个万恶的推手。
好在这一辈子尘埃落定,那狗东西也被没收了最重要的作案工具。她剧本艺术家也不会让他下半辈子好过的。
陆缜摸摸她的发顶,等她消化完这个信息,然后才继续。
“我母亲……并不是出身名门,被我父亲娶进门之后,心态上处于劣势,很不自信,但我发现得太晚。所以……”陆缜忽然淡淡一笑,“那时候喜欢逼着你学习。”
楚殷愣了愣。
陆缜没有说完,可她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17岁的楚殷张扬明媚,可也倔强自卑。
所以逼你学习,教你钢琴,教你防身,希望你有足够多的底气和自信,不会被任何人从精神上打压消磨,不会变成苏毓敏那样。
“你很好。”陆缜勾起唇角。
楚殷的眼睛眨了几下,好半天之后才鼓了一边腮帮子,别别扭扭地说:“我这辈子很努力好吗……成绩都是我自己努力考出来的。”
“我知道,”陆缜笑着勾勾她的脸颊,“所以……非常耀眼。”
……
病房安安静静,走廊也没有人经过。
这一晚就像是单独留给人释怀过往的。
很久后,病房里响起少女的声音。
“陆缜,你抱够没。”
消化掉所有信息需要费点精力,等她理清楚回过神,才发现陆缜的姿势很不对。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黑发就蹭在她的脖颈间,微微的痒。
楚殷连忙推他的脑袋:“你起来。”
“就抱一下。”
“好几下了!”楚殷的手撑着他的胸口,开始挣动。
她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眼下最关键的是和陆缜拉开距离。
狗男人被她治疗得太好了,现在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手臂力量比她大得多。楚殷挣动几下,居然没挣开。
她瞪着眼:“我要打人了我告诉你——”
“别动。”陆缜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
楚殷:“凭什么??我就动——”
陆缜压住她,贴近楚殷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楚殷的脸忽然就红了。
几秒后,病房里响起一道尖叫。
“陆缜!你不要脸!!!”
楚殷飞快地跳出去,然后拎起一个枕头砸到了陆缜脸上。
陆缜淡定地把枕头拿下来,抱住,双眸深黑,又透着一点无辜:“生理反应,克制不住。”
喜欢的人在怀里,大面积碰触,陆缜对她的渴望是本能。
楚殷脸颊发烫,她远离成年人的世界太久了,现在居然有点遭不住。
她原地转了一圈,让脸降温,然后才指着床上的人:“我现在心里只有学习,谁阻碍我学习都不行。”
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虽然中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但楚殷的高考任务仍然是重中之重。
陆缜点点头,笑道:“好。”
楚殷超级凶地警告她:“你再这样小心我鲨了你。”
陆缜抬起手,挡住唇边的笑意:“知道了。”
说完,楚殷重新戴上帽兜,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身往门口走。
手刚触及门把,身后忽然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
“你去好好学习,我永远在背后。”
陆缜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你。”
-
陆家继承人陆缜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看上去健康且平静,打破了之前风言风语的各种传闻。
没过多久之后,由陆老爷子亲自主持的董事会议召开,会上全票通过,增补陆缜为新任董事,标志着陆缜正式开始接手陆氏集团事务。
从此以后,从大少爷变成了小陆总。
而陆麟渊案的审理还需要一定时间,虽然陆家也会受一些牵连,但陆老爷子经此一役,也是拿出了扼腕的气度,势必要把陆家这座巨人身上的溃烂伤口剜掉。
陆缜在一个雨天,去了陆麟渊收押的地方。
车子在监狱外停下,陆缜一身黑色的大衣,伞下面色冷白,神情不喜不怒。
他走进会见室,在玻璃这侧坐好,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预警打开了对面的房门,穿着囚服的陆麟渊缓缓走了出来。他那张原本保养得当的英俊面容,短短几天就苍老了不少。
一见到陆缜,他就开始笑。
“哦,阿缜~不对,现在应该叫陆总了吧?”
陆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上辈子他也曾把陆麟渊送进监狱,但比现在晚了很多年,也艰难得多。
这辈子提前看到陆麟渊穿上囚服的样子,陆缜心情十分平静。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被他解决掉,现在看着陆麟渊,也不过是一个被剧情操控的角色罢了。
“还适应吗?”陆缜面无表情地问。
陆麟渊的表情僵了僵,对面的人精致从容,而一面玻璃之隔的自己,处境却截然不同。这种鲜明的差异让他陡然生出一股怨气,视线阴冷下来。
“还行啊,我侄子亲自送我来的地方,我当然喜欢了。”陆麟渊阴阳怪气地说。
陆缜波澜不惊:“喜欢就好,毕竟还要呆很久。”
陆麟渊的脸扭曲了一瞬,忽然笑道:“对了,楚殷那小姑娘还好吧?”
他忽然凑近了,贴着玻璃,紧紧盯着陆缜,小声说:“说实话,她那么漂亮,被烧坏了我也心疼——但阿缜,这都是你逼我的,所以是你害了她知道吗。”
陆缜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才轻轻勾起唇角。
“她很好,浑身上下没伤到一点。”
陆麟渊在狱中消息闭塞,听见陆缜这么说,眉梢神经质地跳了跳。
“但你惹到了不能惹的人。”陆缜说。
陆麟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不能惹的人?谁?你吗?我亲爱的阿缜,你未免太看得起自……”
陆缜笑着摇摇头:“她。”
陆麟渊一愣。
他?什么他?
陆缜背后有人帮忙?是谁?
探视时间到了,警铃“滴——”地响起。
陆麟渊猛地看向他:“是谁在帮你?!”
宋延川就算反水,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难道是哪个世家在暗中支持陆缜?陆麟渊天生心思阴暗,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种阴谋。
可陆缜只是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两辈子的敌人。
他曾经也想过,陆麟渊毁了他们的一生,作为报复,应该把一切加倍奉还。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她应该会给你安排好结局。
“接受命运吧,小叔。”说完,陆缜转身离去。
这一次。
神明庇佑我,而审判你。
……
楚殷等了好久才终于从剧本上看到陆麟渊的剧情。
毕竟审理过程很漫长,陆家拿出了和警方真诚合作的态度,陆麟渊背后的料简直挖都挖不完。
等陆麟渊的审判结果出来,高三生的短暂寒假都结束了。
陆麟渊被判无期徒刑,要在大牢里呆一辈子。但楚殷觉得,他这种人,就算被投进监狱里也不会悔过。
他对自己给别人造成的精神和肉体折磨,从来都没有忏悔的心思。陆麟渊只是觉得自己输给了陆缜,但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楚殷对着剧本呵呵两声。
一想到陆麟渊对陆缜母亲做过的那些事,以及曾经试图对她进行的操作,楚殷心里就十分搓火。
不悔改是吧?没关系,我来帮你悔改。
让老变态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才能由此及彼学会忏悔,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啊!
阿门!殷的审判正在降临!——
……
陆麟渊作为曾经的社会名流,和这帮囚犯比起来当然有足够的优越感。
他虽然被判终生监禁,但只要手段到位,把牢房坐成酒店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里的条件到底是太差了些,食堂澡堂都是公共的,而且都是基本的生活需求。陆麟渊在运作之下,托狱警给他把公共澡堂里的厕所单独给他用。
“哟——这不是大老板吗?”
有人看着陆麟渊走进更衣室,吹了声口哨。
陆麟渊脸色阴郁,看了他一眼,不屑搭理。
“哟,大老板不搭理我们啊——”
几个人光着膀子的男人围了上来,开始对他推推搡搡。
“你们干什么?!”
“大老板金贵啊,小的们服侍服侍你!”
“滚开!”
“哈哈哈哈,听见没,人家让咱滚开!”
几个人七手八脚,不顾陆麟渊的怒骂和反抗,“服侍”着他把衣服扒了下来,然后都惊了。
“我、我草——”
“竟然是个阉人??”
“艹!失敬!失敬!”
陆麟渊这辈子没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脸色铁青。之前因为打点得当,在这里他过得还算舒适,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
为什么情况突然就变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陆麟渊被公开示众:“滚开!你们都滚开!”
“就不滚!”
“哈哈哈哈快过来参观一下”
一片嬉笑声中,人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折腾他。
而人群缝隙里,开始有一些别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陆麟渊的监狱生活才刚刚开始。
-
新学期开始了。
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迈向高考的战场。
楚殷依旧是无缝衔接的备战状态,开学第一天就有扛着炸药包的自觉。
而荟文今天非常热闹,因为……
陆缜来了。
少年黑衣黑裤,站在楼道口,看着楚殷背着书包走过来,唇角勾着。
最近确实很忙,虽然天天都会给她发消息,但小姑娘的确在好好学习,只是隔三差五地搭理他。
荟文的学生们看到陆缜都十分激动。
毕竟之前都以为缜哥要不行了,现在人家又好好地站在这里,还英俊如初,怎么能叫人不激动!
全楼道的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看他。
而陆缜靠着墙,在楚殷走过来的时候,才笑着拦在她面前。
楚殷抬起眼,四面八方的视线嗖嗖地投射过来,她抿抿唇:“干嘛!”
陆缜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头压低的时候才低笑着说:“想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