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让胤祐楞多久,孩子们就都过来了。坠在最后边的那拉星德看着四爷腿都软了,愣是骑在马上都坐不稳当,要不是有身边好友扶一把,非得滚下马去不可。至此星德是打死都不敢再多想什么,一场少男的绮梦也就算给划上了一个不甚完美的句号。
星德怎么想的不要紧,四爷不可能真跟一个小孩计较,况且就凭他这么久了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就算那拉星德还是个懂事的。“玩够了?玩够了就回吧。”
玩,肯定是玩不够的。不过既然四爷都发话了,孩子们自然都老老实实的跟在后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五台山不是头一回接驾了,只有庙里边不见荤腥,后边单独辟出来接驾的院子里,都是该如何便如何,没有忌讳的。
令仪今儿收获颇丰,除了送到康熙那儿的和自家留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之外,其余的都分给姐姐妹妹们了。“宝珠姐,今儿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回来之后令仪就直接去了宝珠房里,打铁要趁热,就得这会儿把事儿给说定,再不能反复了。
“知道你厉害,倒是真没想到这般厉害。我瞧着那些个御前侍卫,还真是个个都不如你。”宝珠说这话不是奉承,而是打心底里觉得令仪好,“早知道这般,当年嫡额娘给弘晖请教头的时候,我就该也跟着学学。”
“可别,我当年学骑射的时候,手上的茧子都掉了两次才学成个样子,宝珠姐你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手,我看着都舍不得。这玩意儿不是自己真喜欢,吃不了那个苦头。就跟你非让我像你这样,绣个花样一坐一整天的,还不如杀了我来得干脆。”
到底是女孩家家的,不像弘曙他们不学也得学,若是这些年令仪有一个想往后退缩的念头,府上肯定没人拦着,那也就没今天这身功夫了。“不是,你别扯远了,说你呢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快说,今儿算是看清楚了吧,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个准话。”
“看清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儿瞧着他怎么跟之前都不像同一个人。”宝珠咬咬牙,“之前看着还挺精神的,今儿一看倒也就那样。尤其跟你身后坠着的时候,我看他那腰都挎着,瞧着可难看了。”
“哟,您还看得真够仔细的。”令仪越听越想笑,这也变得太快了,之前还就想知道他的名字,偶尔还挺惦记的,现在就一句好话都没了?“那你心里头还……想不想了?”
宝珠一听这话头都大了,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快别说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一想到这事都觉着头疼,前几天怎么就魔怔了呢。”宝珠不让提那就是真一句都不想提,想打趣几句都不让。令仪再想仔细问问,就被她给推出来了。
“嫡额娘,您说宝珠姐这性子像了谁啊,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也太绝对了。”令仪回来之后把这事跟玉玳和胤祐一说都有些咋舌,瞧着娇娇弱弱的人,性子可够烈的。
“你还好意思操心人家,瞧瞧今儿出去玩得那疯样儿,风头出够了吧。”胤祐到这会儿已经没工夫操心侄女了,刚刚回院子这几步路,就有老九凑到自己跟前来找不自在。说是都听说了,令仪今儿可威风,非要来恭喜自己得了个好闺女。胤祐听得牙酸还不能反驳,只能支支吾吾应下来,一进屋脸就垮了下来。
“够了够了,阿玛您别生气啊,不是都说好了这次出门让女儿好生玩玩的,您可不能反悔。”令仪在胤祐跟前从来都是一副娇憨模样,她一撒娇胤祐天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嫡额娘,您说是不是?”
“别,你们父女俩打机锋,可别牵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玉玳故意这般说,气得令仪直跺脚,胤祐看着女儿这般娇态,心里那股火气又不自主的散了大半。
“闺女儿啊,你今儿跟你阿玛交个底,你现在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儿,要是有你跟阿玛说,阿玛早早的跟你寻摸起来,保证不委屈你。”
这事按理说不该胤祐来操心,但架不住他真疼女儿,就怕日后没挑好人,委屈了女儿事小,别到头来连命都给搭上。这些年,嫁出去的公主格格们,早早死了的可不少。若是令仪也走上这条路,那不是要胤祐的命吗。
这话要是换做别家孩子听了,说不定得羞得话都说不出来,但令仪不是一般人,听了自家阿玛的话,还真认认真真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话。
“阿玛,女儿这辈子还没瞧见过多少外人呢,都说女儿被您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还没规矩得很。其实真不至于,女儿出个门都规规矩矩带足了奴才的。”令仪知道外边怎么说自己,不过他们说归说,自己不可能为了别人把自己给委屈了。
“女儿倒是想找个心性好的,用不着多高的出身,但是自己得争气那种就行。长得吧倒是不强求,但是也别太磕碜,得一起过好多年呢,太磕碜了瞧着也不舒服。
最好是会点功夫,用不着多厉害,比我高一点儿就行,起码别往后吵起来,万一一动手我还把人给伤了说出去也不好听。还有,性子别太急,女儿这性子怕是难改,那就只能找个性子好些的,才吵不起来……”
令仪觉得自己说的要求挺低,还小嘴巴巴的一个劲的补充,听得胤祐脑仁儿都炸得疼。不过到底令仪还在跟前,也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笑着的。还是玉玳看出来了,先开口给令仪找了个台阶,让她先回去歇着去,才帮胤祐解了围。
“怎么着,玩脱了吧,让你多嘴问,我看你到哪儿找这么个人给令仪。”认真说起来,令仪的要求单拎一样出来也的确不算高,可寸就寸在哪有事事周全的人呐。
“哎呀,你别说了,我头疼,我进去躺会儿,吃完的时候再叫我啊。”胤祐才不承认自己纯属没事找事,干脆捂着脑袋就躲到里间去,只留玉玳躲在外边偷笑。
为了儿女操心的自然不止胤祐一家,另一边四爷也愁。这事说来算是解决了,他也没明白自家文文秀秀的女儿,性子是不是太刚烈了些。不是说不好,但往后真嫁了人是要过一辈子,总不能瞧不顺眼了就不过了吧。“你说说,这性子像了谁。”
乌拉那拉氏看着四爷毫无自知之明的样子都好笑,“您问我啊,那我倒是想问问您呢。”整个府里,最爱憎分明,说爱就爱得不行,说弃便从不回头的还有谁啊。乌拉那拉氏跟了四爷这么多年,还头一回知道自家爷们挺没自知之明的。
四爷看着乌拉那拉氏戏谑的眼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自己,“爷?”四爷想了想,决定不能认下这锅,“不可能,怎么可能,爷不至于这么着。就你胆子大,这么编排爷。”
四爷否认三连,越说越没底气,当年皇阿玛说自己喜怒不定,其实也就是说自己情绪过于绝对,爱憎皆不留余地。这些年因着那四个字,四爷已然是忍下了许多。
没想到这玩意儿还带遗传的,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把那拉星德的事儿了结了,四爷心头犯愁的事儿又更多了。最后还是乌拉那拉氏见不得四爷犯愁的模样,“爷,您就放心吧,这事我多留心,到时候找个性子好的,容得下宝珠的,总能把日子过好。”
到底是少年夫妻,四爷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少了那些非是即非的情绪与爱憎,却多了几分眷恋与依赖,听她这么说,哪怕知道是说来哄着自己的,却也安心不少。
两家王爷为了闺女操心折腾不止,另一头康熙却少了这精神头。“万岁爷,刚刚淳郡王那边送了点野味过来,都是今儿刚打来的,要不晚上让厨房做了来尝尝?”
自从太后走了之后,康熙的精神头又比之前差了一截,这回一路到五台山来,一直在銮驾里外人见得少看不出什么,但李德全心里清清楚楚,康熙这是眼瞧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下午弘晖叫了那么多人出去,就是干这个去了?”弘晖叫了那么多御前侍卫过去,自然瞒不过康熙的眼睛。太子没了复位的可能,老八那边弘旺生了之后又开始蹦跶,可蹦跶来蹦跶去,却越发的不得圣心。
只有老四,前些年瞧着不怎么打眼,性子也不甚周全。可一步步走来他比谁都走得踏实。现如今哪怕康熙嘴上没说,但心里头自己有数,往后怕是也就老四能依仗了。
既然看中了儿子,自然也要瞧一瞧孙儿,弘晖这个孙子康熙见得不多,如今看来还算过得去,虽比不得保成那几个孩子亲近,但处世办事都已经很是有个样子了。
“可不是嘛,万岁爷您没瞧见啊,好些个阿哥格格都是人中龙凤啊,寻常人都不敢挨边。”李德全嘴里翻着花的夸,心里也在感慨的确不敢挨边,好些侍卫回来都还在说,谁敢挨淳郡王府里大格格的边,那鞭子舞得虎虎生风的,瞧着都渗人。
“那今儿谁猎得多啊。”康熙不过随口一问,想都想得到,应当是弘晖最多,弘曙次一等。这都是奴才们捧着玩的,不会有什么大差错。
“回万岁爷的话,今儿头筹是淳郡王家大格格的。”李德全憋了这么久,总算是把这个彩头等来了,康熙最近精神头不好兴致也不高,好难得有这等能说来听听的事儿,李德全怎么能放过。
“送来的野味也都是大格格打的,奴才去瞧过了,有只兔子准头打得真漂亮,那功夫绝了。”胤祐宠着家里格格习武的事李德全知道,但是没想到不是闹着玩,是有真本事的。
“哦?老七家的?”康熙听着李德全说的,难得来了兴致,李德全便仔仔细细,原原本本把下午的事儿都给康熙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听得康熙都不禁拍手叫好。
“咱家的姑奶奶,就该如此。”康熙送了不少女儿孙女去蒙古,没一个不是面上谢恩私下断肠的。如今没想到老七家还出了个这么洒脱的闺女,说来也算难得。不过孩子如今还小,亲事还是再等等吧。
听高兴了的康熙晚上就让人把猎来的都做了吃了,虽没吃多少,但好歹动了筷子,喜的李德全直念佛。
康熙来五台山一趟,大半的时间都花在拜佛参禅上边,召见众人的时候几乎没有,有什么事都全靠李德全传口谕了。下边跟着出来的,甭管是年轻的后妃,还是王爷贝勒也算是躲了闲,大半个月的功夫,大多都胖了。
可等到要回程的时候,看着从屋里出来要走上銮驾的康熙,儿子们的心里还是不由咯噔一下,都吓着了。这大半月大家都没见老爷子人,没想到短短二十来天竟然瘦了这么多。
虽说民间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可一来康熙没到那岁数,二来也不是这么个瘦法,但哪怕是几个最前边的王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不过回程一路都不敢掉以轻心,等护送康熙回了紫禁城,才算松了口气。
原以为这一趟出门就算是没惊没险的过去了,但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就下了圣旨来,普免天下钱粮税收三年。这圣旨一下,四爷头一个气得差点当街骂娘。
好在如今除了户部,吏部的事四爷也抓了大半在手里,这样一来就还有腾挪的余地,要不然依着四爷的性子,合该现在就进宫谏言去。
六次南巡,年年去塞外,还不算时不常的东跑跑西逛逛,国库早就空了。现在倒好,去一趟五台山祈福,转眼又免了三年的钱粮,万岁爷倒是得了万岁的名声,就是不怕逼死了下边的臣子和儿子。
得着这消息的时候,胤祐正好在山海楼跟胤禟胤祥掰扯出海的事儿,这些年毛子那边商路走得顺,胤禟便又开始想出海的事。广州十三行如今是个热闹地,胤禟不插一手进去,总觉得吃了亏。
按照他的想法,头一回出去不贪心,东西用不着带太多,但船一定要顶好的,这玩意不是只用一趟的事,只要这条路走出来了,那一条船就是一个生金子银子的宝贝疙瘩啊。
胤禟说得头头是道,胤祐听着倒是无所谓,但架不住自家这些年一直跟胤禟合伙,早就分不开了。十三是新加进来的,他如今不得康熙喜欢,总得给府里找些进项,要不再是贝勒爷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三人对坐着半晌没说话。胤禟这些年跟银子打交道最多,若说四爷是握紧了朝堂之上的钱袋子,那老百姓的钱袋子谁最了解,就莫过于胤禟了。不是说免钱粮不好,但这般一刀切,除了康熙得个圣明的名声,其余的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不光儿子们觉得不行,臣子们也不觉得是什么好事。但第二天大朝会,众人看着阴沉沉坐在上边的皇帝,愣是都觉着喘不上来气儿,到底哪儿不对不好说,但谁都没敢把准备好的折子递上去,连四爷都被身后的胤祺死死拉着不让动。
直到出来之后,各家的马车直直进了山海楼,人都在包间里坐定了。胤祐才壮着胆子说了句,老爷子瞧着不大对。这话刚说出来,就被四爷捂了嘴。刚刚他站在最前边,比别人看的清楚点,老爷子脸色透着股黄气,不是该有的模样啊。
但再是疑虑,话也不能再往深了说。越是到了这个关头,越要撑得住。连老八现在都不蹦跶了,就怕如今康熙到了强弩之末,谁要是惹着老爷子,临了临了被老爷子拉着去探路,也不是没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