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七嫂这儿吃的最多,最好吃,弟弟这一路就没找着空闲的时候,今儿可不能错过了。”十三还没成亲,就他光杆一个便一直跟在圣驾身边,半大的小子没什么好让他那些兄长忌讳的,康熙便老让十三陪在身侧,是没什么机会出来溜达。
“行,中午吃纸包鱼,等着吧。”玉玳见下边这些年纪小的阿哥不多,今儿总算好生瞧仔细了日后大名鼎鼎的怡亲王。眼前的小孩儿比罗衍还小,眼角眉梢神采飞扬的瞧不出半点愁绪。可谁又能知道,往后他的路会那般坎坷又那般荣华呢。
“纸包鱼?这什么?”胤祥只听说过七哥府里吃的东西花样最多,但是还没见识过,这一听就来了兴趣,非要跟着去瞧瞧,还是四爷把人拉住的坐下,要不还真没人制得住这位小爷。
要说是纸包鱼,其实玉玳也找不到后世那种不透水不透油的纸。但厨子们总是有办法,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找来去年留下来的荷叶,大片的荷叶包住鱼和配菜汤汁放在铁板平底锅里一起加热,等到荷叶都变了色,再拿刀从中间划开,就是改良版川蜀风味的荷叶烤鱼。
鱼是新鲜捞上来的,配上开春刚长出来的青菜和蘑菇,和最后淋在鱼上的花椒热油,那滋味别提多爽了。上船之后吃河鲜吃得多,玉玳便又让人把昨儿刚送上船的老母鸡给炖了,反正下午就要下船,这些东西也不用留。
剩下的小菜玉玳就没管了,反正带出来的厨子个个手艺都比自己强,最后在配上炸得酥脆的小螃蟹和虾米当下酒菜,这一桌子摆在甲板上的席面,倒是真不错。四爷他们把桌子摆在外边,又搬了屏风出去挡风倒是也惬意。
“嫂子,这鱼真好吃,就是太辣了,嚯,这可真够过瘾的。”十三第一次吃玉玳这儿的风味,辣得直跳脚却又停不下来筷子。清淡的鸡汤摆在一旁来不及放放,就被十三咕咚几口吞下肚。
正是辣的时候喝热鸡汤,这要是能解辣那才有鬼了。十三被辣得直跳脚,还是玉玳赶紧让葡萄去厨房端了碗紫苏杨梅来让他含着,酸甜冰爽的杨梅汁水丰富,十三连吃了大半碗才算缓了过来。
几个兄长看着弟弟愣头青一样笑得开怀,上船这么久一直绷着弦在圣驾前陪着,也就这会儿了才算闲散下来,几兄弟吃到一半还让奴才搬了酒来,不一会儿就喝得微醺。
好在几人都不是放肆的人,都知道船马上就要靠岸,谁也没真往多了喝。待到有奴才来回禀圣驾离码头已不足五里的时候,几个爷们便纷纷起身,漱口擦脸之后,跳上小船往圣驾那边去。
玉玳瞧着他们慌慌张张过去的背影觉得好笑,这些个爷们,也就在自家福晋跟前摆摆谱,真要去康熙那儿了,还不是鸡崽儿一般。送走了这些爷们,自己这边靠岸下船换马车都有奴才们打点,就是十来天没踩在地上,刚上码头那一瞬,玉玳都觉得自己脚是踩在棉花上,要不是桃子荔枝扶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桑园既是地名,也是园名。园子很大,绕过康熙和太子住的主院儿,马车又走了有一会儿才到地方。这园子本就是有人住的,据说是前朝留下来,如今也全是直隶数得上的好地方。
玉玳的老规矩,到了新地界儿不着急忙,把要住的地儿先收拾出来就行。可今儿说好了没什么事能早点回来的人,却到了傍晚都不见影儿。派人去隔壁乌拉那拉氏和董鄂氏那边问,也说人都没回。
“先不吃了,你们把菜热着吧,等爷回来再说。”现在不比在京城,就是想让人去打听也不敢,毕竟这一不小心就成了窥探圣意,那就死定了。可他不回来玉玳这心就放不下,别看胤祐是儿子,可儿子们在康熙跟前照样得小心着。
尤其现在总是一待就是一整天在圣驾旁,胤祐精神都是紧绷的,回来之后累得不行也总是睡不着。非得自己搂着他,轻轻给他抚摸着额头鬓角才能入睡。现在他过了该回来的时候还不见人,玉玳也有些怕了。
今日份碎碎念:我!加班!去了!!!暴风哭泣!!!
第六十八章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深夜,才把人给等回来。玉玳在院门口等到被马云祥扶着都走得不大稳当的时候都吓着了, 她赶紧扶过他另一侧, 撑着人往里走,也不敢问到底是怎么了, 这架势是不是还伤着了啊。
院里头黑也瞧不清,直到进了屋玉玳扶着人坐下, 才看清他惨白的脸色,“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胤祐坐在椅子上直大喘气, 玉玳见他不出声只好自己上手摸, 可囫囵摸一边也没瞧见哪儿有血, 哪儿碰不得。
“马云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指望不上已经蒙了的人, 玉玳只好转头问马云祥,可人奴才也没在圣驾前边伺候, 只知道各家奴才都候在外边等主子等不着, 都在外边急红了眼。又不敢贸然回去报信, 毕竟主院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万一人家就是阿玛儿子聊得高兴忘了时辰呢。
“行行行,你别废话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说头。”这时候还跟这儿瞎贫,玉玳气得指着他鼻子都不知道骂什么好。好在这会儿胤祐缓过来些,动了动手指,就让马云祥麻溜的滚出去了。
“放心, 爷没事,就是跪太久又饿又累,腿还麻了。”胤祐可真是从来没这么跪过,尤其自己腿上有疾,哪怕是小时候闯了祸犯了事,皇阿玛那也会找别的法子给自己补上。罚跪这一条,在自己这儿就从来没有过。
“先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咱吃完了再说。”只要不是伤着了就什么都好说,玉玳扶着人坐到饭桌旁,“今儿是园子里准备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下午才到地方,能把屋子收拾出来就不错了,晚上的饭菜都是桑园里的厨子做的,瞧着花里胡哨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一应俱全,其实真不怎么好吃。
“不错,味道还成。”玉玳看他拿着筷子绕了一圈又绕回面前那碟凉菜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没对他的胃口。要放平时吧,自己就不惯着他了,但谁让今儿他跟个小可怜似的回来。他天天在康熙跟前装孙子,总不能回来还不让人吃口顺心饭吧。
“我去煮个面,你等等。”这么晚了也来不及做别的,再说别的自己也不会。一听玉玳要自己动手,胤祐心想着要不还是别麻烦了,但身体明显比较老实,立马乖乖的点点头让她快去快回。
自己住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下午收拾利索这会儿已经有粗使的婆子在里边干活,灶台也已经烧热了。玉玳进厨房的时候还把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办砸了什么事儿让主子亲自来教训奴才。
“没事没事,你赶紧把灶台准备好,我用一下。”这回不像上次偷偷摸摸在都统府什么都得自己来,有葡萄在一旁帮着和面,打卤面很快就搞定了。玉玳这回用卤子是用的厨房大师傅自己带的卤牛肉和香菇沫儿,汤用的晚上备的鸡汤底儿,葡萄再临时炒几个小菜,端出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嗯,还是你做的好吃。”一桌子山珍他瞧不上,一碗面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玉玳晚上也没吃可这会儿已经过了劲儿,想吃也吃不下,便只坐在一旁陪着他。
“就你好养活,要天天都这样我看以后你也别老这么累,就在府里待着得了。”这一路过来玉玳是真有点怕了,以前在阿哥所的时候胤祐还没个正经差事,两人毫不起眼也没人上门来找茬,偶尔在成妃那儿装乖得着个小便宜也能高兴几天。
后来出宫自己怎么说也大多在府里待着,外边的事儿哪怕都知道那也差了几分真实感,尤其胤祐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自己多问几句就能被他拐到床上去,便有些忘了史书里的九龙夺嫡有多凶险。哪怕胤祐这个根本没入围的,也不见得能置身事外。
这回跟着出来,前边有康熙和太子,同船的还有个四爷,平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过隔着几艘船转眼就传遍了。今儿又出了这么档子事,要说一点不害怕都没有,那还真是骗人的。
“怎么,咱们七福晋打算养着爷啊。”被咸香入味的酱牛肉开了胃,胤祐三两下就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原本想拉着玉玳进里间歇下,可又被她拖到靠椅上坐下。
“你别担心,今儿没爷什么事儿。”胤祐看着蹲在自己身前仔细小心解下支架的人,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脸颊。今儿跪在前边的时候自己脑子里也想着她,明明脑袋顶上老爷子还在那儿暴怒,可自己却总走神到她这儿,想着她好像跪在那儿也没那么难熬。
“你就老实闭嘴吧啊,有那精神不如靠着歇会儿。”支架取下来,玉玳把他裤腿卷到膝盖上,两边膝盖跪出来的淤青好悬没让她眼眶都红了。桃子端了热水来,胤祐脚踩到木桶里,烫得龇牙咧嘴,想躲又被玉玳按了回去。
“不许动,一会儿就好了。”现在不泡脚把淤青散开,明儿起来更难受。玉玳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滚烫的帕子敷在他膝盖上,胤祐本就生得白,便把淤青衬得越发吓人些。玉玳也不敢用力只好轻轻的揉,原本还怕疼想躲的人,没揉多久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等到再睁眼时全身上下都已经换了个干净,舒爽多了。
“怎么不叫爷起来。”脚下新换的布袜和千层底软得很,膝盖处的酸涩也好了不少,胤祐懒得起身就扭头看着正坐在梳妆台前的玉玳。屋里的灯只留了两盏,显得昏黄又暧昧,不像皇阿玛那儿照得如同白昼,刺眼又让人分不清到底身在何处。
“我倒是想,你也不瞧瞧你睡得多香。”玉玳透过镜子看看他,“醒来了就去床上睡,别再着凉了。”刚刚本还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再一抬头,人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得,刚还说爷的福晋最知冷知热,一眨眼又成爷的河东狮了。”胤祐拍了拍躺椅的扶手便慢悠悠的站起来往床上去,就是走到玉玳身后,还是没忍住拿手指勾了勾她手心,“福晋,爷一个人睡被子都暖不起来,你舍得啊。”
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但说是这么说,到底没把他手甩开,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人往里间走。平常大多时候要早早起身,所以一直习惯睡外侧的人,今儿却脱了布鞋就滚到床里边去,还不忘拍拍身边的空档,催玉玳也赶紧上来。
“把帘帐放下来吧。”现在才不到三月也没蚊虫,平时睡觉也没把帐子放下来,今儿是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幺蛾子。但好歹今天他受了罪,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么说玉玳招招手桃子和荔枝就赶紧把床帐全给放下来了。
放下了床帐,床里边就更成了个密闭的小空间,外边昏黄的烛光大半都被半透的纱帐挡住,只有些橙黄洒在被褥上,十分温柔。也就到了这会儿,胤祐才真的松懈了些。
“今儿……皇阿玛在前边大发雷霆,黄河河道年年水患,可年年拨银子修筑河堤还是年年如此。上午皇阿玛见了本地臣工,下午就把太子和我们就叫过去了。”胤祐没想到太子的手能伸的这么长,老爷子虽没明说,但句句话都是冲着太子去的,难为这些弟弟都吓得鹌鹑一样跪在后边陪着,他太子爷却还是依旧那副万事不着急的模样。
“啊?太子在这里边捞银子了?”胤祐躺得低,脑袋紧挨着玉玳肩膀,一呼一吸全喷洒在她幼白的脖颈处,惹得玉玳连打了几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惊的,还是痒的。
“没有,银子都是走老四的手出去的,太子碰不到。”胤祐轻轻的摇摇头,再示意她给自己拍背的手不要停,“就是来面圣的臣工都只说好,不说忧,报喜的话绕来绕去,还是全归功到太子党那几个老头脑袋上去,皇阿玛听了不高兴。”
不过也是,这谁听了都不可能高兴。自己还在皇位上坐着呢,下边的奴才就全捧着太子算怎么回事,不过心里再清楚,但今晚在圣驾跟前胤祐还是心绪难平。
太子从小就是兄弟们仰着头都难以企及的储君,皇阿玛手把手教导成才的人中龙凤。以往皇阿玛怎么夸他,怎么看重他,今晚就训斥得有多狠,“要爷说,太子到如今都还没疯就算不错了。”
“爷小时候也眼红过,咱们这些下边的弟弟学得再好,骑射再出色,能得皇阿玛一个好字都难。那时候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果然只有太子才是皇阿玛的亲儿子。”胤祐说话的声音又小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谁一般。
“如今才觉得,那般荣宠像我这样的性子怕是受不起。”此时此刻胤祐脑子里全是之前康熙句句话冲着太子去的画面,自己瞧不见跪在前边太子到底什么脸色,但看着太子挺直的脊背,却生怕下一瞬他就垮了或是疯了。
“受不了正好,你要去了那位子上,可就碰不上我了啊。”玉玳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看着太子难免觉着齿寒,但有些话哪怕到了这一刻还是说不得,说出来父子情分就真的断了。“我可没太子妃那般家世,够不着那么高的高枝儿。”
“那不行,爷得要爷的舒舒,别的都能让,就这个不行。”胤祐这会儿活像个不讲理的毛头小子,一听这话就顶不乐意了,扑上来就把人抱了个满怀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