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胤祐掀开薄被光脚下床,煞有其事接过玉玳手里的螺黛,“爷这天天的看你鼓捣这些,今儿爷给你化个好看的。”说是这么说,可拿惯了刀剑毛笔的手,拿着小巧的螺黛却好半天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玉玳看着凑在自己跟前想问又不愿张嘴问的人就忍不住想笑,“你轻点,别还没化好螺黛就被你捏坏了。”玉玳就着铜镜,一点点的告诉胤祐该怎么办,哪儿轻些哪儿添一笔,眉头别太浓要不化出来像个毛毛虫,眉峰别太高眉尾别拖太长。
玉玳说得仔细,胤祐也化的屏气凝神,待画好了眉这位爷愣是出了一头的汗。“嗯,爷看今儿这眉毛特好看,你瞧瞧。”胤祐说是让她瞧瞧,却又当着大半个身子在玉玳前边不让开,还是玉玳硬把人扒拉开才算完。
玉玳瞧着铜镜里的眉眼,特好看真谈不上,顶多也就是能见人。要是丫鬟画成这样,也就不用干这活儿了。“就这样啊,好看吗?”玉玳知道今儿不依着他肯定是不行的,只好又转过头对着他又问了一句。
“好看啊,我就觉着好看。”胤祐这会儿总算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宫里额娘还是舒舒,都总是不断的换新的胭脂水粉,这还真不是简单的涂涂抹抹,自己累得一头汗就是不如人丫鬟画得好。“往后有空,爷再给你画。”
胤祐这话说得随意,说完就转身穿鞋换衣裳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说了听上去还挺动人的情话,惹得身后的人脸都红了。
说是宴席其实也只摆了六桌,前边男人们两桌,后边女眷带着孩子们反而人更多些。今儿老九被五爷提溜着没跟八爷和老十一起,而是早早的就到了。“我就说让他早些准备起来,他非不听。等今儿过了,明天你就跟着你七哥去理藩院,再闲在府里头,爷不管你额娘也不放过你。”
自从康熙把老九扔给胤祐,这位爷就来了个不合作不配合,反正天天都有借口不去理藩院,躲着胤祐。胤祐又不是那种能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人,他不愿意便算了,自己正好落个清净。
可胤祐能算了宜妃不乐意啊,好不容易儿子有了个正经差事,这要是办不好让万岁爷怪罪了,往后可怎么办,还真就一辈子跟在老八屁股后头跑腿儿啊。这一想宜妃是越想越着急,可不就找上五爷了。总之就一句话:老九是你亲弟弟,不能不管。
话说到这份上五爷能怎么办,可不就只能带着弟弟上门来了。要说宜妃也不是故意这么偏心,老五是太后养大的,甭管到什么时候万岁爷和太子也不可能亏待了老五。
可老九不一样啊,前边的皇子万岁爷不管怎么说都用心照看过,可等到老九老十出生的时候,万岁爷江山稳固后宫和睦,孩子是越生越多,早就不想前些年那般在意了。到现在胤禟可还是个光头阿哥,天天跟胤厮混在一起,也不瞧瞧人家额娘可是温僖贵妃,哪怕已经去世了,那也不一样。
这些话宜妃没法跟儿子们掰扯清楚,好在胤祺是个实在人,都是一个额娘生的,吃些亏也无妨。胤禟虽然是被惯坏了但是也不是个好赖不分的人,本来就是缺个台阶儿,现在哥哥给搭了,自然是老老实实顺驴下坡。
所以待到就等胤禟等不到的八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三个哥哥和胤禟那小子,聊得还挺好的样子。
第三十八章
八爷进来的时候胤禟正磕着瓜子认认真真听他哥说话,平日里在翊坤宫, 永远是胤禟和宜妃说得多, 胤祺只坐在一旁听着,时间长了胤禟也自然觉着自家亲哥就是个不说话的性子。如今看来, 倒是自己想错了。
“哥,你说得这么好的庄子, 弟弟可都没去过呢。”征噶尔丹回来之后,几个儿子都得了赏, 直郡王和老三得的园子最好, 听说老三现在等闲不回府, 只要有时间就带着府中门客,躲到园子里去舞文弄墨去了。
四爷得了畅春园北边的园子, 康熙给提的字,便是日后的圆明园。只可惜四爷忙, 李氏生的那个孩子前阵子又没留住, 且没心情往园子里去。五爷和七爷得的园子正好挨着, 都在畅春园南边, 五爷已经抽空去溜达过两回了,他那园子后边有一大片草场, 最是跑马的好地界。
“爷没叫你吗,你九爷是大忙人,爷可请不动。”胤祺也捎过话给胤禟,胤禟当时许是急着出门去他八哥那儿,也没仔细问什么事, 便随口推脱了。
这话说得胤禟有点臊,兄弟俩这几年的确算不上亲近,但老五什么事儿都还记着自己也是真的。“那,那不是真有事儿吗,下回,下回哥你再叫上我,肯定什么事都腾出来不管。”
胤祺看着他这装乖的样子本还想再挤兑他两句,但这会儿八爷和老十从外边进来了,胤祺脸朝着门口第一个看见,便随意点头打了个招呼。胤禟顺着他哥往门外看,这才看见他们想起来昨儿一起喝酒的时候,还说约好今天一起过来。
“八哥,老十,你们都到了啊。”但这时候也不能说什么别的,难不成说不好意思哈,我被亲哥拉着过来跟老七套近乎,就把你们俩给忘了?这要真说出来不是讨骂吗。“来来来赶紧坐过来,今儿这瓜子炒得好,特别香,是吧七哥。”
“你喜欢啊,待会儿找你七哥多要点,包几斤回去慢慢磕。”老五就见不得老九这怂样子,都是皇阿哥谁还比不过谁了?再说了,良妃什么出身额娘什么出身,不知道老八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非把挺要强的一爷们指使得滴溜溜的转,还他I妈心甘情愿。
“这说的什么话,下午我让人抬一筐子去老九府上。”毕竟是自己生辰请客吃饭,老七也不能就看着他们兄弟俩这么没完没了,干脆一句话扔过去,把两人的嘴都给堵上。只有老九还碎碎念叨了两句,老十尖着耳朵听了,说的居然是一筐就一筐,爷府里人多吃了不怕上火。
老十是个忍不住的性子,听着听着噗嗤就笑开了。四爷几个看着老十还没长大的模样都忍不住摇头,但屋里的气氛也的确又热闹起来。
热闹起来是好事,开席之后几杯酒下肚,臣工们许是拘谨些,到胤祐这儿来敬完酒便老实坐在另一桌吃菜闲聊。这边几个兄弟聊开了,八爷自然而然就把话头拐到蒙古要来京城的事儿上边,连着三句话都是在挤兑胤祐最近去理藩院勤快得很。
胤祐最近算是京城里的大红人,额娘得宠生了个比自己小二十还余的弟弟,朝堂之上在工部站住了脚不说,现在手里又领着理藩院的差事。“好什么好啊,全是些苦差事,我跟你说明儿老九你别躲,乖乖的跟我去理藩院,再躲一个试试?”
胤祐得了便宜只能卖乖,干脆就着酒劲便把话头给指到胤禟身上。这差事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要眼红也得拉着胤禟当个垫背的。胤祐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四爷五爷知道啊,话头都抛出来了,便赶紧岔开几句不再提这茬。
不过前边怎么闹腾,也是他们爷们的事儿,东院这边女眷们可不管那么多。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桌女人还带着孩子,玉玳觉得几乎就是家庭伦理剧,情景喜剧,女性励志剧一起上演,偏生自己还就是唯一的观众,想不看都不成。
“四嫂,前儿个我送到你那儿去的账册收到了吗,原本这账本应当该早几天就出来的,我铺子那掌柜家里头出了点事儿,便晚了几天。”有了玉玳从中撮合,他塔喇氏也开始和两人合伙做生意。
现在是七月底,再过些日子就要中秋节,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各个铺上的伙计也都等着发钱过节,这时候的确该对账了。
“这不还有十多天吗,不着急的。送来的账本都看了,你办事多细致一人呐,我放心得很。”他塔喇氏出身不高,但性子里那股气儿却没比谁矮一截。尤其合伙做生意,更是丁是丁卯是卯算得十分清楚。
这样的性子容易让人觉着不圆滑或者太重银钱,但玉玳和乌拉那拉氏却都觉得很好。现在稀里糊涂的不清不楚,往后再好的关系也得为了这些琐事翻脸。
“嗨,细致什么啊,在府里一天天的什么事都没有,可不就拿这些东西逗自己玩了。”他塔喇氏今儿一进东院看着院子里的孩子,心里真挺不是滋味。自己跟胤祺虽算不上好得蜜里调油,可逢一逢五他五爷再怎么着,也是乖乖宿在自己正院里的。两人都年轻,那档子事儿从没少过,怎么就一直没个孩子呢。
“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啊得宽着心来,越急就越急不来。”玉玳在这上边是没什么发言权的,再过些日子小胖子就该办百岁的宴席了,自己刚生了孩子就去劝别人不要着急,那不是擎等着挨骂吗。
“我生弘晖的时候太早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就怀上了,生他的时候反而还坏了身子,这到现在了还养着呢。”乌拉那拉氏嫁给四爷没多久就怀上了,真是什么都不懂就做了额娘。“你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说不得那天孩子就来了。”
这话说得,哪怕知道只是安慰人的话也叫人听着舒服。连坐在一旁的八福晋郭络罗氏都难得的搭了句话,“嫂子这么说,连我听着也觉得在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哪天会来。”
郭络罗氏平常一贯不参与妯娌们这些闲聊,大家知道她心气儿高又傲气,今儿能接这么句话,看来私底下也急得够呛了。老八出了名的疼福晋,八贝勒府上听说郭络罗氏那就是真真的独宠。
按理说老七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人家老七这一年抱俩多争气。便是宠媳妇儿,也没人多说什么。可老八家不一样,宠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外人许是就看个笑话,但宫里良妃可是真坐不住了,听说天天的想给胤禩府里抬人呢。
“要我说啊,没孩子也好,图个自在啊。这京城本就巴掌大的地儿,我自己还找不到地界松快呢,再多个孩子牵绊着,哎哟我想着都头疼。”说话的是老十家的,刚从蒙古草原嫁过来没多久,且还不习惯呢。认同这话的只有在一旁点头的九福晋董鄂氏,两人都是新婚不久,都想着再多逍遥会儿。
只有三福晋看着几个小妯娌笑得意味深长。三爷说是带着门客住在园子里,但内里到底怎么回事没人比三福晋更清楚。不过只要园子里那些个香的臭的不往跟前来碍眼,三福晋便能装聋作哑权当没那些事儿。
玉玳是主家,这样的酒席吃一顿真能累个半死,待到一顿饭吃完再把人送走,玉玳真是被扶着回到屋里,瘫在软榻上一点都不想动。“嬷嬷,你去厨房给我随便弄些吃的来。”
何嬷嬷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前边回来的胤祐,中午被几个兄弟灌了不少,这会儿走路都直打晃。喝醉酒的人怕热根本老实不下来,玉玳见他伏在自己腿上蹭来蹭去个没完,干脆让奴才扶着人往外走,两人一起到小后院的凉席上歇着去。
院子里通透些,凉席四周又摆着冰盆,胤祐这才消停下来,何嬷嬷端着寿面过来胤祐非说不饿,不愿意起身。可还没等玉玳吃两口,他又哼唧着也要。
玉玳看着低头看着把自己大腿当枕头的男人,认真思考是不是要把手边小几上的碗扣到他脑袋上。最后想到他毕竟是自己金主,才忍住了没下手。
而且事实证明跟醉鬼是说不通道理的,尤其还是个会耍赖的。玉玳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今儿是他过生日不能跟他生气,不该跟他计较,才顺顺当当把整碗寿面一口一口喂给赖着不肯起的男人。
吃饱了酒也跟着醒了大半,胤祐眨巴眨巴眼见玉玳没下一步动静,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问,“爷的礼儿呢,不说今儿给爷的吗。”整个府里除了后院不能出来的纳喇氏,全都已经给胤祐祝过寿了,连伊尔根觉罗还专门抱着大格格过来了一趟,现在就差她的礼儿,胤祐连根毛都还没见着。
“礼物啊,你等着我给你拿去。”玉玳推了推他,才叫他抬起头让自己起身。胤祐手枕在脑后一眼不错的看着玉玳往屋里走,又背着手回来。他还记得去年玉玳给自己备下的礼儿,说真的他现在就想知道还有什么能比那个更难得。
玉玳坐到他身边的时候,还躲过了胤祐想要伸到自己身后去抢礼物的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看完了不许失望,也不许说不好。”
“你送的什么都好,快给爷瞧瞧。”胤祐嘴里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的,玉玳现在脸上忍不住的紧张和忐忑胤祐都看在眼里,哪里会舍得跟她生气。今天她哪怕只送块银角子,胤祐也能捏着鼻子认下。
人都这么说了,玉玳只能带着三分忸怩的把昨天匆匆画好的画轴拿出来,“装裱是我自己弄的不怎么好,你要是瞧着寒掺就再出去找师傅重新裱过便是。”
胤祐没想到她会送自己一幅画,他小心翼翼的展开画轴,不是什么千寿万寿图,也不是什么吉祥如意寓意的画,“这,画的是爷?”画卷不大,画的便是此时两人所在的小院子,凉席花圃一样不少,自己站在树下侧着身子虽瞧不清眉目,也感受得到气质里的舒朗俊秀,任谁都能看出画者流露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