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声音很淡,“三年没来看你了。”
林清野抬了抬和许知喃牵着的手:“这是我女朋友。”
许知喃握紧他的手,看着时衡的照片,也跟着叫了声“哥”。
林清野不是个爱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在墓碑前和去世的人絮絮叨叨说话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只是蹲在墓碑前,轻轻拂去了上面的浮土。
从前小时候在家里,时衡其实是对他最好的,时衡将他看作不太听话的弟弟,想要得到他的喜欢和认可。
林清野对此不屑一顾。
后来又遇到了许知喃,他也差点儿将她弄丢了。
他好像做的一直都不好,可又还算幸运,幸好现在许知喃依旧在他身边。
林清野沉默着在墓碑前待了会儿,许知喃便也就在一旁陪他。
片刻后,天色渐晚,他便跟许知喃起身离开。
两人都没说话,踩着台阶下来,林清野走在前面,忽然,他脚步一顿,在原地站定了,许知喃跟着抬起头来。
台阶下站着个女人——
傅雪茗。
许知喃三年前见过她一回,后来就没再见过了,但林清野的眉眼和她相似,长得很有标志性,不难让人记住。
但她又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傅雪茗离婚后回了娘家,如今傅家早已不像从前那般强盛,和林冠承离了婚,也再没人看在林冠承的面子上帮扶一把,日子自然也不如从前那般滋润富裕,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今天黑衣黑裤,踩了双平底鞋,没从前那样盛气凌人了。
许知喃看到她的瞬间心脏便紧紧一缩。
先是想到了从前警局里傅雪茗打在林清野脸上的那一巴掌。
然后又想到了林清野埋在她颈间那句痛苦执拧的“她对我一点都不好,凭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最后是那天在车上,林清野将自己的过去向她和盘托出,也将时衡的意外归咎到自己身上时的自我厌弃。
她快步走下一格台阶,站到林清野旁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林清野垂眸看了她一眼,他方才眸色有点儿沉,这回渐渐又恢复到了平常时候,捏了捏她手心:“没事。”
他牵着许知喃的手往下走,原本没想跟傅雪茗打招呼,就这么当作陌生人路过就罢,却没想到被傅雪茗捞住了手臂。
林清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傅雪茗:“好久没见了,我们聊聊吧。”
林清野的脾气的确是比从前好多了,也比从前成熟多了,这是那漫长黑暗的两年半带给他的改变。
他把很多从前的事都已经放下了,也没那么在意了。
他轻轻拍了两下许知喃的脑袋,低声说:“阿喃,你等我会儿。”
说完,便跟傅雪茗走到另一边。
傅雪茗目光往许知喃身上多看了几眼,问:“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嗯。”
“是你粉丝吗?”
其实傅雪茗是见过许知喃的,在从前因为魏靖那事儿闹到派出所的时候。
但她也的确是不关心林清野的这些事,也压根不在乎林清野那一次是因为什么才打魏靖,她眼里只有林清野又干出了这样的事让她想起了死去的时衡,也因此不会注意到许知喃。
“没,大学同学。”林清野一顿,垂了垂眼,“找我有事?”
傅雪茗:“最近经常能在电视和新闻上看到你,也听身边朋友提到你了,你现在能有这样的成绩我也挺为你高兴的。”
林清野勾唇,没说什么,也没多余反应。
傅雪茗又问:“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之前没来,今天抽空过来看一趟。”
事情经过了这么多年,傅雪茗对林清野的怨恨在他入狱后的那日日夜夜的时光中也终于是消磨冲淡了些。
她也离了婚,没有再婚。
纵使傅雪茗长得漂亮,依旧风韵犹存,但现实也同样残酷,傅家没了从前那般的雄厚实力,她一次丧夫一次离婚,前夫还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林冠承,年纪也大了,如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得数不清,她从前那个被人人称羡的时候早已经过去。
午夜梦回时分,傅雪茗也会想,自己这一辈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算了,都过去了。”傅雪茗叹了口气,“那两年半的时间对你来说也许也不是坏事,看着比从前沉稳了。”
林清野闻言,略一抬眼。
傅雪茗继续道:“时衡走了也十几年了,也许都已经转世投胎,今天看到你能主动来看他,我也算是放下了,他是个好孩子,想来也不会怪你,你就也放下吧。”
林清野侧头低笑,但笑意却又很快就消失,变成一个自嘲的表情。
他懒得跟傅雪茗掰扯其中细节,想着许知喃还等着他,只想快点结束话题离开,没想到许知喃却突然过来了。
“什么叫两年半的时间对他来说也许不是坏事。”
许知喃抓着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傅雪茗,语气难得的冲,“您是他妈妈,怎么能说自己儿子在那种地方待了两年半还不是坏事,这当然是坏事,没有比这更坏的了,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些东西,他不是坏人,跟那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小姑娘个子小,看向傅雪茗时甚至还要仰着下巴,可却展现出了难得咄咄逼人的姿态,将林清野挡在了身后。
她见过林清野刚刚出狱时的样子,知道他有多辛苦,也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性格的,绝不是傅雪茗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是坏事”就可以抵消的。
“他会入狱的原因是因为苏遣那个绑架犯,不是因为林时衡的意外,您不能将这件事看作是他对您大儿子的赎罪或是因果报应。”许知喃一字一顿道,“他不需要赎罪。”
傅雪茗被她怔到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许知喃说到后面声音都开始哽咽了,眼圈泛红,却依旧固执地看着傅雪茗,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清野扯了扯她的手,低声:“好了,阿喃。”
她却不听,仍站在原地。
“时衡的去世到底谁应该负最大的责任您不知道吗,这么多年过去您都没有去反思过自己吗,凭什么永远要将错归到他身上,就连放下都要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原谅。”
许知喃的背影被落日余晖映照得通红,额角的碎发毛茸茸的,背后蝴蝶骨从薄毛衣里支楞出来,像是一座青峰。
“就是因为您现在这样的偏见和差别对待才最终导致了时衡的悲剧,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老样子。我们今天过来只是因为时衡是他的哥哥而已,不是过来道歉的。”
许知喃说完,直接拉着林清野的手转身走了。
一直走到墓园外坐进了车,她还是气冲冲的。
其实她之前就应该猜到林清野为什么会对网上那些骂声和恶意这么不在乎了,就算是直接在他的音乐节当面接受到恶意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许知喃也相信他不是装作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
因为从小到大就已经习惯了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和不由分说的偏见,所以林清野的性格总是冷硬又疏离,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这都是傅雪茗造成的。
可她现在竟然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那两年半的时间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坏事”。
许知喃简直是要心疼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这还是她所说“已经放下了”的态度,许知喃难以想象从前林清野是怎样和这样一个母亲相处的。
许知喃眼睛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放下来时被林清野捞住了手,牵过去放到他腿上。
“我们阿喃,怎么看着这么委屈啊。”
林清野凑近些,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几句,含着笑意逗她。
她扁了扁嘴:“清野哥。”
“嗯?”
“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他勾唇:“好啊,我监督着,你要对我不好我就要生气了。”
“嗯。”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平时也能对我生气的,不要总是委屈自己,不开心了就要说,你得娇气点儿。”
林清野笑出声:“还有这种要求啊。”
他倒没有被刚才那事影响心情。
起初听到傅雪茗那番话他心也的确沉了几分,但后来许知喃那番话便让他觉得没什么好再计较的。
足够了。
许知喃侧过身,靠近,仰着下巴去亲他。
林清野这回没主动,只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任由她亲。
许知喃伸舌尖碰了碰他嘴唇,又学着他从前接吻时那样顺着唇缝深入,林清野很配合,乖乖张了嘴。
只不过她刚扫过他牙齿就不好意思了,舌尖又退出来,倒像是欲擒故纵般。
重新回到了浅尝辄止的阶段。
“阿喃。”林清野捏着她下巴退开一些,依旧很近,只嘴唇没碰着,吐息间交错,“你会不会哄人,接吻就好好接。”
许知喃睫毛忽闪了几下,紧接着林清野便倾身靠近,再次吻上她,厮磨间轻轻咬着她唇瓣,有点疼,牙齿磕进饱满的唇瓣,林清野身上的气味也包裹过来。
许知喃微微往后缩了下,却被他再次抱过去,托着她腿根直接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许知喃分跨在他身上,乖乖巧巧地任由他亲,直到感觉到林清野逐渐加重的喘息声才察觉到危险。
“清野哥……”她轻声。
林清野碰了碰她耳廓:“嗯?”
许知喃痒,缩着肩膀往后躲,忍不住嘟囔:“你怎么这样。”
“我怎样?”
“……不正经。”
亏她还怕他难过想哄哄他。
林清野笑了声:“刚才让我娇气点儿呢,就亲你一会儿就说我不正经,也不知道是谁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
许知喃不再理他,往回想爬回副驾驶座上,却又被林清野捞回去,圈着腰重新抱住她,头埋下去,窝在她颈间。
许知喃一顿,不再推了,回抱住他。
片刻后,林清野唤了她一声:“阿喃。”
“嗯?”
“你一个小姑娘,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我也不会因为她的话觉得受伤或者怎样,我都26岁了,没那么脆弱。”
“那你也才26岁啊。”许知喃小声说,“也没有很大。”
“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林清野摸了摸她头发,“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我已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了,够知足了。”
“那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
许知喃忍不住说,可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立场太奇怪,怎么能让一个人以后不要再见妈妈了。
她刚想再补充几句什么,林清野便应声:“好。”
没什么犹豫。
“你一直陪着我就够了。”他说。
两人难得维持着这过分靠近的姿势温声细语地说了会儿话,可林清野也正经不了多久,很快就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完全破坏了之前的温馨气氛。
许知喃被他禁锢着,逃也逃不了,最后好不容易接起响了半天的手机时还喘着气儿。
“干嘛呢,跑步了啊?”那头是许母的声音。
许知喃刚才接得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一眼。
林清野也听到了,垂眸看了眼她手机屏幕,总算是不再捉弄她了。
许知喃狼狈地爬回副驾驶座上,平复呼吸:“刚才有点儿事,妈妈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你这天天都这么忙,都多久没回家啦,还不能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过来了,怎么样,今天周末还很忙啊。”
“没有,今天不忙,本来打算明天回家去看你的。”
许母:“不忙就回家来呗,我正好买了好多菜,回来吃个晚饭。”
许知喃抬眼看向林清野,他也看着她。
手机隔音效果不好,方才许母说的话也都准确无误地传到他耳边。
紧接着便又听许母说:“那孩子现在跟你在一块儿吗,他最近工作应该很忙吧,要是有空,一块儿回家吃顿饭?”
这是在说林清野。
许知喃没马上答应:“那我一会儿问问他吧。”
等挂了电话,她便又问了林清野一句:“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现在?”
“嗯,去吃个晚饭。”
林清野看了她片刻,没马上回复。
许知喃觉得也挺能理解,他不是个热络的个性,身边朋友其实也算不得多,就那么几个,但关系都特别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