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去。”陆离十分坚持。
秋甜当然不干,她也要跟姐姐上去,嘴巴才一张,陆离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把刚刚没来得及动的巧克力塞进她嘴巴,“大的给你,小孩帮不上忙,乖乖下去等着吧。”
秋甜被气得眼泪汪汪,挥舞小拳头就要冲上来打他,陆离赶紧眼神示意,华哥单手挟起孩子下楼。
半晌,只听一声余音袅袅回荡的“大坏蛋!”自楼下传来。
秋来掏了掏耳朵,回头问陆离:“栗栗,你这样对秋甜是不是有点儿胜之不武?”
“那我现在打电话叫华哥把她送回来——”陆离显然也不大高兴了,他较真拿出手机,被许秋来赶忙按下去:“你干嘛跟个八岁的孩子计较,你这样她会更讨厌你的。”
陆离用鼻音出气,精致的下巴扭朝一边,“反正她怎么样都讨厌我。”
少爷生下来还没讨好过人,下到八岁上至八十八全都不假辞色,家族里那些人嫌狗憎的熊孩子小纨绔,见了他一向是绕路走的,他其实已经算拿出最大的忍耐和诚意跟秋甜相处了。
“真不是,上次我们冷战时候,她还有点儿想念你呢。”
陆离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秋来只得再强调,“真的,她还说你好话了。”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待商榷,许秋来的位置已经接近张副队所在的楼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放轻脚步,无声从书包侧面翻出一支窃听笔,调到最大音量开启,踮脚试图塞进上层楼梯的外侧围栏缝隙。
她个子不够,两次没塞进,还是陆离从身后接过,帮忙塞上去。
对方警惕性很高,她不想走得太近惹人怀疑,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
做完这些,她重新下几层楼,随意打开一道消防门,书包一扔坐下来开始掏终端设备。
看着她齐全的装备,陆离目光怀疑:“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我平时已经不带了,”秋来赶紧举手解释,“今天不是为了跟施方石聊天录音用吗,就是赶巧了。”
陆离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
秋来侧耳听了一会儿,感觉耳机里杂音和干扰太多,影影绰绰不太清晰,掏出电脑敲了一会儿,用陆离从前写的软件做了杂音分离,然后眼巴巴抬头看他——
陆离被那热切的目光瞧得有点不自在,“干嘛?”
“少爷,你那超级贵的耳机带了没?”
弄上豪华套装,处理过的高品音频无损流进她的耳朵,音频终于清晰了许多。
可惜她运气不大好,似乎正赶上对方挂电话,一声“再见”之后,便结束了通话。
她捂住额头,懊恼不已,早知道下楼时就应该当机立断停下来的。
只是几秒钟过后,她发现耳机里并没有传来人离开的脚步声,因为,张长林接着拨通了下一个电话。
许秋来对人声音里的情绪很敏锐,尽管对话还是影影绰绰,但她马上查觉,这一次,他的声音少了上一通电话的克制,更多了些无奈,他似乎在踱步,有段时间,声音靠近窃听笔的位置。
“……他们已经失败了一次,现在看守肯定更严密,我几次把内部消息透露出来,警队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不可能在这风口浪尖再帮他。”
“您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他在里面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我有家有口,不能被他拖着一起沉沦,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我们是一体的,您得想想办法,现在只有你能钳制他……”
剩下的声音又走远,秋来只隐隐听到他们之前似乎约定了要见面。
“我会准时到。”
“好。”
电话随之挂断,听到消防门甩上的声响,确定人已经离开现场后,许秋来紧接着起身上楼回收设备,回头道,“秋甜吃完饭你帮我先送她回家吧,我一会儿跟他去看看。”
陆离不可思议:“连他要和谁见面都没弄明白,就这么跟上去?”
“总之他在警队吃里扒外收钱办事没跑了,我直觉他要见的人跟我息息相关,跟上去看看也不会少块肉,说不定一条大鱼就此浮出水面。”
陆离无奈,当女孩大脑捕捉到的细节与线索、判断和决策说不出个一二三时,总是笼统地称之为直觉,他当然也知道许秋来直觉的厉害,掏出手机吩咐完华哥,然后又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真的就是看看,不干别的。”许秋来认真保证。
“你信你。”陆离语调比她更诚恳。
好吧,两句诚实的假话相互抵消,最后还是以陆离跟她一起行动为终结。
秋来原本以为下楼后还要哄几句才能把秋甜送回家,没料她跟华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挺聊得来,一高一矮两个吃完早饭回来,正蹲医院侧门台阶上舔饭后甜点冰糖葫芦,完全已经把刚刚的不愉快忘了的样子。
雇主出现的第一时间,华哥立刻站起来,把自己那支没吃完的竹签扔进垃圾桶,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许秋来的错觉。
陆离问华哥要了车钥匙,“你另外叫辆车带秋甜回去。”
壮汉为难,“我得保护你。”
“你动作快点儿,把她送到家再来找我,”陆离指指秋来,“我暂时叫她保护。”
张副队在施方石的病房大约呆了半小时,留下两个下属,之后便下楼来开车。
地下车库里,陆离打火,伺机跟上。
许秋来第一次坐陆离开的车,握着安全带有点儿紧张:“你行不行啊?”
早知道还不如把华哥秋甜带上了……
陆离刚成年驾照就拿到手,可惜他不像那些对车狂热的男生,新鲜了一阵子还是觉得后座舒服,之后就不怎么碰方向盘了,许秋来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一踩油门跟上。
“别跟太近了,他反侦查意识这么强,发现了怎么办?”秋来紧张。
“你把心放肚子里。”陆离冷静沉稳目视前方,“先不说他认不认识我们,我觉得,没有人会开着两千万的车玩儿跟踪。”
“你说啥?”许秋来转回头。
“我说他不会那么自恋以为咱们在跟踪他。”
许秋来真实因为陆离的富裕羡慕到抑郁了,陆离换车才一个多月,她知道这车应该挺贵的,因为看起来就很贵,但没料到竟然贵到这个地步。他的话没有丝毫安慰到她,反而叫她更害怕了,许秋来平时天天教育秋甜大方点,不要太抠门,等车上了路,自己却悬着一颗心抓紧扶手,动不动提醒:“停停停,栗栗你开慢点儿,人跟丢了不要紧,别擦到你的车!”
“小心小心,快碰到了!”
陆离:“……我驾照满分过的,你自己坐稳就行。”
“我冷静不下来,你现在不是你,你开着一套万和公寓的豪宅在路上跑你知道吗,擦一下一个卫生间没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也太高调了,“你怎么忽然换了辆这个,你该不会把这大半年赚的钱都买车了吧?”
陆离摇头,十分无辜,“没有,不是我买的,我堂哥还不起钱,过户给我抵债的。”
第127章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两人还算是勉强跟上了前车,中途几次遇到红灯,许秋来感觉对方一度从后视镜里打量过他们,但也正如陆离所说,在看清他们的车标之后,对方很快转过头去。
两个跟车新手惊险刺激地尾随了五六公里,大概十几个红灯之后,陆离刻意放慢速度,在红灯路口停住,任凭前车远去。“这个路口我们刚刚来过,他在绕圈儿。”
“他发现我们了?”秋来紧张。
“也不一定,可能就想以防万一确认一下。”陆离在这方面稍微比许秋来有点儿经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感觉他的目的地离这个地方很接近了,他刚刚的速度像是要停下来的,”陆离打量一番周围的地标建筑,缓缓得出结论,“也可能……是没找到停车场,一会儿应该还得绕回来。”
“哈?”
陆离没有多说话,绿灯亮起之后,他打开左转灯,将车开进前方大楼的入口处,在背对马路,稍微僻静处的三角体错位堆叠的后现代风格建筑正门面前缓下速度。
许秋来诧异,“我从这地方路过那么多次,头一次知道这儿还能进车……”
“别的车是进不了,交会费就能进。”
“噢……是私人会所啊。”许秋来立刻明白,她父母都不是热衷交际的人,她认识的私人会所有限,因为这些顶级私人会所为强调私密性,通常不挂牌不署名,不对外经营,只为会员和会员介绍的消费者服务。
她好奇往窗外打量,“这会所叫什么名字?”
“长青。”
名字有些耳熟啊……许秋来没费多少力气,从记忆中搜寻出这个名字,利风发给她那封记录季光明的日程表的邮件里,今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他就在这个地方与环亚那位女副总裁苏总见面。
竟然阴差阳错撞一块儿了,看时间,这会儿两人会面应该刚刚结束不久,正是午饭时间,季光明说不定还在里边儿。许秋来不知怎地,心脏有点噗通乱跳,开口道:“你交会费了没?”
“没交。”
也是,这些会所会费都像褥羊毛一般,一收几十上百万,陆离的风格看起来就不像那种热衷缴智商税的大佬。许秋来还没来得及失望,又听陆离话中急转,“但能进去,家里有人交了,我从前来过几次。”
他说着,果然熟门熟路将方向盘往右打停下来。
“还是欠你钱的堂兄?”
“是他。”
果然,许秋来都已经习惯这位堂兄浮夸土豪的作风了呢。
人还没下车,已经有泊车小弟上前帮忙打开车门,手隔在车顶,帮忙接他们的外套和包。
许秋来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上流社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的日子,摆手婉拒。
陆离也并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包,“谢谢,我自己来。”
大堂经理是认识陆离的,他十分热切到楼下,恭敬但并不显谄媚,像与熟人寒暄,“陆少,今天吃什么菜……”
“今天不吃菜,我就停个车。”陆离打断他,眼睛后移,示意许秋来跟上。
秋来的脚步却有点迈不开,她再三犹豫,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是跟踪张长林,得赶在他绕回路口之前把人跟上,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季光明还是改天再管他好了。
她好不容易拿出取舍,经理刚把两人送到会所出口,远远瞧见一辆车被拦在岗哨门外,保安似乎在通过对讲核对身份,对讲机放下后,保险杆应声启开。
迎面开进来的,正是他们一直在跟的黑色大众!
秋来眼中惊喜,张长林的目的地居然也是这家会所,陆离歪打正着猜对了!
他来这里见谁?
想起季光明那一下午空白的行程,秋来的大脑电光火石间反应到什么,一刹那,她忽然将上午偷听到的对话中的人物关系对号入座全部联系上了——
那个不可控的、完全失去理智的、张长林害怕的人,正是指齐进,他在胁迫张为自己工作。而张长林却不愿意继续冒险,所以向季光明求助,说季是唯一可以钳制齐进的人。
可是,张长林凭什么笃定季光明愿意插手帮他?
秋来不知道,但她明白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不能告人的合作,达成了默契,只要听到他俩今天的谈话,说不定一切谜团就可以烟消云散。
陆离与她默契十足,瞧见车驶进来,第一时间转身对经理开口:“我改变主意了,你们这儿今天有些什么菜?”
“新打捞的海鲜、牡蛎、扇贝……刚烤好的鸽子……”
“停吧,就到这儿,都来一道。”陆离点单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给我安排现在进来那辆黑色大众客人隔壁的房间。”
“对不起陆少,这……”经理为难。
陆离回头直视他,眉梢轻蹙:“怎么?”
“这不符合规定。”
陆离皱眉打断他:“我不想明白会所所谓规定到底以什么为准则,我不过是挑个喜欢的房间而已。倒是你们,现在连那样的车都放进来了,实在叫我怀疑你们的入会门槛已经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