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不会突击检查,会提前给当地县令写信,他要摆出一个态度,让他们知道他的重视,等形成了习惯,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十一月之后,淮南府也下雪了,淮南府一年也就下这么几回雪,偶尔有一场雪能堆起来,沈陵从下面的凤台造访回来,恰好就碰上了大雪,还好当时已经快到府城了。
家里看着外面的雪都快急死了,小厮一个劲在外头远望,看到沈陵,把大门一开冲着屋里头喊:“老爷回来了!”
沈陵也被冻得不行,外面的蓑衣也挡不住多少风雪,外衣还是沾湿了。
进屋子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一股寒气,沈陵在门口剁了几下,抖掉身上的雪珠子,文以苓递上大巾子,方氏忙让下人把准备好的驱寒汤端上来。
沈陵一口气喝了两碗,才觉得暖和一点。
沈全道:“别人做官都是舒舒服服的,哪像你这样的,这么冷的天还跑那么远的地方,这么大的雪,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出去找你了。”
沈陵知道他们肯定很着急,因为他每次出去时都会说好归程,没有什么意外他也会按照计划来,很是抱歉:“今年肯定不再出去了,这不恰好碰上了风雪,还好离得近了,能找得到方向。”
文以苓想想也是惊险,道:“夫君,你何必事事躬亲,这样你多累啊。”
“在其位谋其事,正好我也是看看下面的情况,我对淮南府还不了解,直接去当地看一看最好。好了好了,以后这个时节我会少出去的,今年肯定不会再出去了。”
方氏看他身上还有水渍,心疼道:“快去换身衣裳,这一路得多冷啊,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年年这些日子一直问你,如今睡着呢,一会儿睡醒了,估计得开心了。”
沈陵想到儿子,又觉动力十足,泡了个热水澡,浑身都舒活了,文以苓让下人多点了几个炭盆,屋子里暖融融的。
沈陵进来的时候,胖儿子已经在床上等他了,还在问:“爹爹呢?爹爹?”
年年说话越来利索了,见到沈陵,兴奋得蹦下床:“爹!爹!”
沈陵蹲下来,接住这个小肉炮,抱起来沉甸甸的,他被养得很好,脸上肉嘟嘟的,刚吃辅食的时候对有些食物的接受度不高,一周岁过后,沈陵让文以苓慢慢给他断奶,一点点减少喝奶的次数,现在吃的东西越来越多。
沈陵抱着他往里头走,道:“年年最近乖不乖?”
“乖!年年乖!”小家伙挺起小胸膛,“年年,制己吃饭饭,嗯,积木,放,放。”
文以苓解说道:“你不在的这几天,他会自己拿勺子吃了,还收拾自己的积木。”
沈陵不希望总是给他喂饭,老人喂饭就是他能吃一口就开行得不行,好似孩子吃饭为了别人似的。吃饭前围个围兜,沈陵给他做了个宝宝椅,坐宝宝椅里自己吃就行了。实行起来稍微有些困难,因为他不是一直在家里的,又有老人。
沈陵毫不吝啬地在他脸上亲一口,夸赞道:“年年真乖。”
年年露出小米牙,他如今牙齿长得很不错了,长牙开始,沈陵就让文以苓每天用小毛刷刷刷牙,年年一开始很排斥,后来每天沈陵和文以苓轮流带着他刷牙,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模范意识很强,父母总是榜样。
沈陵带他玩了一会儿积木,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头走访,都顾不上他,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是该好好陪陪他,再给他多做一点玩具。他自己吃饭了,要不给他做套小餐具吧,木勺子不容易碎,还能刻个他喜爱的动物,筷子也做双小的。
之前给他做的那几本小人书都要翻烂了,他又大了点,其实也应该跟上,这般想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了,沈陵赶紧打住。即便比起这个时代许多孩子,年年在教育玩乐上应该是好很多,但沈陵永远都觉得不够。
休息了一晚上,沈陵开始整理这些日子记录的情况,此次去凤台县路过了八公山,他顺路去看了一下,八公山原本应是名迹,而如今荒凉得不行,根据古今历史,以及去看过的情况,那座山应该是没有煤矿。
沈陵根据自己所记录的,分析每个县的优劣势,八公山实际上可以好好用起来,这个地方在以往作战时是个战略要地,八公山盛产紫金砚,奈何如今紫金砚的石源少了,自然也就没有了。
凤台县算是淮南府偏远的县,那边就在淮河的上面,毗邻阜阳府,去那边下面有好几座山,沈陵去的时候是坐船,回来的时候骑马。水路更方便,陆路基本上不怎么通,这是一个问题。
沈陵特地去那边是因为他怀疑那边有煤矿,事实证明,可能的确有,如果真的有开采条件,这边有毗邻淮河,运送出来还很方便。
他如今也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因地制宜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临近年关,各地都要开始上报,沈陵和金大人都忙碌了起来,除了给上面献东西,还要整理这一年的情况。
今年年底,圣上愈发喜怒不定,几个中枢大臣也没少挨骂,刘公公听到里头的怒吼,头又低了几分。
“你们瞧瞧,这都是写什么东西!朕不想看,长篇大论,朕想看的是这些吗!难不成朕是养了一帮废物。”
“皇上息怒,是臣等无能!”大臣们全都跪了下来。
圣上冷笑:“除了这句话还有没有别的话了!朕要的是对策,你们瞧瞧淮南府递上来的,朕瞧着就舒服,多好啊,地方官都知道要为朕分忧,都给朕瞧瞧!”
圣上手一挥,几本册子砸了下来。
一本书恰好砸在宋奇的面前,摊开来了,那一页记录着今年的田赋,某县某镇某村,多少银清清楚楚,最后来个共计,宋奇大着胆子翻了一翻,这本册子规制都是一个样式的,记录工整。
他瞧了瞧旁边,想看看旁边几本,淮南府的知府是谁?未曾听说过他的贤名,竟藏得如此之深!
第108章
宋奇一身大汗从宫里出来, 被冷风一吹,背后一凉,大脑也冷静了下来, 圣上今年愈发喜怒不定,按照年岁,也是大期将至, 必须得更加小心。
上了马车, 仆人给他递上暖炉和姜茶, 宋奇抿了一口就不愿多喝, 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忽然道:“去查一查淮南府, 把淮南府官员的生平都找出来, 再去看看淮南府最近发生了什么。”
“大人,如今临近年关, 道路不畅, 怕是要等一段时日。”仆人观察他的脸色。
宋奇微微颔首:“无妨。”
马车驶出紫禁城, 一路上寂静得很, 路过茶馆的时候, 隐隐约约还有几声寂寥的说书声,猛地一声惊堂木, 马嘶鸣了一声。
宋奇睁开眼睛,撩开了一点帘子, 越来越黑了啊……
*
年底沈陵收到了汤鸣则的信, 说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沈陵根据他们的暗号,找出了隐藏信息,果然今年京城的形势一下子就严峻了,参照历史,新皇登基前绝对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新旧权利之间的较量,圣上今年对太子亦是斥责了好几次,如今还命太子闭门思过,不管是太子一系的还是三皇子四皇子一系的,都被贬谪了好几个,朝中局势愈发扑朔迷离。
沈陵如今远离了权势的漩涡,这些纷争对他的影响不大,但他还是要了解一下京城的状况,以防万一。
年底封笔前,淮南府的上上下下基本上都统一了公文样式,沈陵对执行力度比较不错的县进行嘉,能不能稳定下来就看明年,明年一年下来就有成效了,递上来清一色的样式,沈陵想想就觉得舒服。
确定新年期间守值的人,新年期望可不要出岔子,金大人洒脱,过年期间打算出城玩。地方官不得随意出任职的境内,但在境内就是随意了,按个视察的名号,四处走动都可以。
沈陵就留下来守城,没个长官镇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都说他太谨慎了,可能和他上一世的职业也有关系,一个实验可能因为一个小失误就重新来过,想想上辈子就因为一个实验失误,把自己炸到了古代,代价太大。而且这么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们家第一年在淮南府过年,也没什么亲友,沈全和方氏可以回建康府走走亲戚,老家那边也写信来说,觉得他们在淮南府冷清,让世敏几个去淮南府给他们拜年。
沈陵一想也是好,正好可以检查几位侄儿的功课,淮南府和建康府也不远,让他们时常过来也可以。
明年过年沈陵打算向朝廷申请一下回乡,他离得近,又这么多年未回乡,沈陵用爷爷奶奶高龄为由应该是比较好申请的。今年是第一年上任,也来不及申请了。
大郎二郎带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到淮南府给他们拜年,除了世敏,还有世祯、世骏,世祯是二郎的孩子今年十岁了,世骏是大郎的次子,今年八岁,其他的小孩子比较小,就没有带过来。
年年看到这么多哥哥,很是高兴,年龄小的对年龄大的孩子天生就有一种追随,很喜欢跟着大的孩子。
世敏已经完全可以跟着他了,世祯和世骏还小,还不适合跟着他学习,但几个孩子的学习习惯不够好,专注度不够,容易出错,沈陵在这段时间就纠正他们的学习习惯。
“细节决定成败,也许你们觉得如今写错一个字没什么,你们不是不会,但这就表明你们不认真。如果上了考场,一个错字意味着什么,修改需要时间,涂抹影响卷容。平时不细致,别指望上了考场细致。”沈陵一脸严肃地看着下面三个孩子。
平日里沈陵对他们很好,导致世祯和世骏以为沈陵很好说话,今天沈陵就打他们手心了。
世敏侧头看了一眼两个挨训的弟弟,心里默哀,来的时候就说了小叔很严厉的,这两小子这几天看小叔这么好说话,还觉得他在瞎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世敏出生的时候,沈陵还只是童生,在家的时间多,世敏和沈陵相处最多,也最清楚沈陵对学业是什么态度,所以来这儿学习,他无比清楚将会面临什么。
他们在淮南府待了几日,沈全和方氏跟着他们一起回建康府走亲访友,几个孩子一辆马车,上了车世祯便道:“可算是回去了,我再也不说小叔比夫子好了,小叔比夫子严多了。”
世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个哈欠:“早和你们说了,你们非不信。”
世骏感觉自己的手还隐隐作痛,看着外面的淮南府,心生胆怯,还是赶紧回去吧,“大哥,你小时候也是这么被小叔打的吗?”
“没有,小叔不怎么打我。”世敏看到两个小的羡慕的眼神,补充了一句,“都是让我爹打的。”
世祯、世骏:……
如果换作他们的爹,可真不是打手心这么简单。
世祯感叹道:“小叔可真厉害,四书五经张口就来,第几页第几页都能告诉我们。”
世敏道:“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小叔读书的时候,爹和二叔三叔不是经常说吗,小叔读书的时候天没亮就起来了,没法看书就背书,寒冬酷暑,勤学不辍。你们看三叔在教导我们的时候,自己还在写东西。爹娘骂我们也不是没道理……”
世敏不禁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印象有些朦胧,但他记得比较深刻的就是小叔教他读书的时候,他不怎么专心地在旁边念书,小叔却能够心无杂念地写自己的文章。
小时候小叔对他很好,比起下面的弟弟妹妹,他和小叔的接触最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如今大了回想起来,才觉得小叔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停留在大人口头上的。
过年期间,除了放烟火的时候发生了几次小火灾,的确没什么大事情,沈陵也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在家中陪陪妻儿,和程先生聊聊各地的风土人情。
程先生嫌回去一躺麻烦,过年就没回去,本来沈陵都打算年前让先生跟着商队早些回去。程先生觉得八月才来的,来来回回麻烦。
沈陵在家许久未做木活,手都有些生疏,过年的时候给年年做了一套木餐具,雕了他喜欢的小鱼,勺子筷子和小木碗,其实古人不喜欢木碗,因为只有和尚才会用木碗化缘。沈陵特地做得扁平一点,不像那种碗,不然沈全和方氏看到了肯定不让年年用。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用瓷碗跟碎碗机似的,木碗轻便,他掉地上也没事。
文以苓也受到启发,画了几个童趣的图案,到时候可以印在瓷碗上,等开了年让人去打造。
年年收到这一套小餐具果然自己吃饭更有劲了,每顿都要自己吃,就是不知道这热情能持续多久。
在地方给他送年礼的更多了,他平日里不怎么收礼,也不爱办宴会,过年大家就有正当的理由给他送礼了。
想做一个清廉的官还是很难的,你不收吧,他们以为你对他们有意见,或是想要和他们作对。古往今来风气就是如此,水至清则无鱼。其实收礼不收礼是无所谓的,只要上面不想搞你,你就相安无事。若上面看你不爽,怎么都能给你找出个罪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