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觉得没必要,这一简单,大家都简单就拉不开差距,对于基础不扎实的人来说,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但对于优秀的生员,简单不是好事情。
“陵弟,你怎么同我爷爷说了一样的话,我爷爷也说这不是好事情。”汤鸣则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惊叹。
沈陵嘿嘿一笑,果然汤老爷子见多识广,笑着说:“汤老太爷见多识广,你就乖乖听话吧,什么时候该下场,老太爷肯定给你把关着。”
汤鸣则却觉得他很不简单,看到这么简单的题目他都后悔了,他还能淡定地说出简单不一定是好事情这样的话,他爷爷那是考了一辈子的科举,可沈陵才考了多少场。
沈陵问道:“卷子的题目你整理了吗?”
沈陵回家前让他第一时间找考过的师兄,把题目都给记下来。
“整理了,都在呢!陵弟,你要自己做一遍吗?”
沈陵点点头,拿过卷子看起了题目,一边答道:“对,我准备自己模拟一遍。”
“模拟?”汤鸣则疑惑道。
沈陵给他解释了一遍模拟,汤鸣则大为感兴趣,道:“这个法子好!陵弟,不如咱们一起模拟吧,到时候让我爷爷给我们批卷。”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汤老爷子可是同进士,这样的机会难得,沈陵如何能不同意。
不过后来听说的人多了,纷纷也要求加入模拟,人数太多,汤鸣则便提议道:“我们不如和学院说,和夫子们讨论讨论,直接在府学考,考完夫子能直接给我批阅。这回模拟主要是咱们演习演习,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
“对,咱们也权当参加了一回乡试。”
一下子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很好,沈陵虽然遗憾不能得到汤老爷子的指点,但人多更能知道自己的水平。
汤鸣则为首,他们先同夫子说了,夫子也觉可以来一个演习,再同府学的学院长说,有了府学的支持,这场演练就变成了整个府学的。
不过自然没有真正的乡试那么正式,连着考三日,吃喝睡都是正常的,大家都还是自觉遵守乡试的规则,这次的成绩评定由学院长亲自评定,谁都是卯足了劲。
沈陵觉得这样才对,试卷简单还是容易没有可比性,科考是选拔性考试,不是六十分及格制,所以个人还是得放在大环境下考虑,个人实力和运气都很重要。
这回卷子简单,差距都排不开,学院长评定了名次,把所有人的卷子都张贴出来,沈陵排第七,前面都是师兄们,他这一榜入学的,他属第一,沈陵刚看到也有些不敢相信。
“陵弟了不得啊,若这个成绩上场,定是能中。”
沈陵道:“这还是说不准的,这一回的题目可能是对我的胃口,但也要看主考官怎么想。”
这不就和上辈子高考一样吗,本以为数学会很难,谁知道数学很简单,但数学大神就会发挥失利,数学差的反而能考好。大家的成绩都很高,但最后录取分数也高得吓人。所以简单也不是全好的。
“沈陵踏实勤恳,时时温习,有这般成绩也是应当的。这回虽简单,但你们瞧瞧,粗心大意的不知多少,多少人许久未温习过《大学》了?学识扎不扎实,此刻就能够见分晓了。”夫子说道。
沈陵被夸得有些面红,自己都在反思自己有做这么好?可能是他平时按部就班地根据自己计划来,也不是一下子就进步的。
这一场号称简单的乡试就让他们大开眼界了,原本叫嚣着简单后悔没去考的,都哑了声。
老学院长最后总结道:“此次考核相信大家心中也有了数,卷子的难与易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自己的学识够不够扎实……大家应再接再厉,以此为戒。”
“学生领教。”
这一场考试可真是打压了不少气焰,乡试的成绩也很快出来了,结果也是令人大吃一惊,原本觉得很有希望的都掉了榜,才让大家意识到这回应该庆幸自己没上场考。
有好几个秀才就不相信,跑府衙去闹,觉得有内幕。从京城来的考官们也犯了愁,自然不能让他们把事情闹大,不然他们这官还要不要做了。
一时间府学的读书人鹤唳风声,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沈陵问汤鸣则:“究竟有没有内幕?”
汤鸣则哭笑不得,和他透露道:“哪有什么内幕,这还真没有。就是那几个考官,水平不到家,以为自己出的难度够了,谁知道放咱们江南这儿,还是简单了。”
事情可不就这么乌龙,汤鸣则知道的时候也不知道作何表情。主考官是闽南人,不了解江南地区,造成了这一场乌龙。
现在家里头忙得很,沈全和齐老爷有时候来府城会来看一看他,给他捎一些吃的,然后告知近况,缝纫机定了好多,都是大户人家定的,做都来不及。
沈陵看他爹都瘦了一圈,就知道最近有多忙了,虽然他精神头很好,但沈陵还是心疼:“爹,您可别忙的忘了吃饭,我瞧您这又瘦了。”
沈全把酱鸭往他那儿推,笑着说:“没瘦没瘦,你读书辛苦,多吃点好的,千万别舍不得钱。”
沈全得意地笑了,凑近他,道:“你爷说,明年给你在府城买座小宅子,让你娘过来照顾你。”
沈陵大为惊讶:“怎么突然提起在府城买房子了?”
“咱们家这生意可都是你想出来的,你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吃得还不好,我和你爷奶都说了,咱们家以后就不要县城的宅子了,给你在府城买一个小宅子,不管以后求不求学,你在府城都能有个落脚的地儿。”
沈陵倒是不觉求学苦,可做父母总是这样,舍不得孩子受一点罪,沈全和方氏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他,听他说都放弃县城的宅子,想想这宅子买了的确也不亏。
“大伯二伯呢?”
沈全笑着说:“你大伯二伯都乐意的,这你放心,咱们家的纺织机缝纫机都你做的,不然能有咱们家今天,你大哥二哥也都高兴的。”
沈陵就放下心来了,他们家毕竟没有分家,虽说他作出了贡献,但若没有大伯二伯他们这样做,他也不能安安心心在建康府读书,一家人若人人都觉得自己做出的是牺牲,人心不齐,自然不能长久。
“有爷爷在,我想也是。对了,爹,您别让爷爷做太多活,稍微做点活是可以的,活动活动筋骨有好处,不能像大伯二伯这样做一整天。”沈陵忽然想起这事儿。
沈全叹了口气:“你爷爷哪里是我能说的动的,你和他说说他还能听听,我和你大伯二伯说,他不听的。”
沈老头就觉得自己还能做,多做一点就能给孩子们多挣点钱。
沈陵想了想道:“那你每个月请个大夫,给爷爷看一看,不光爷爷奶奶,还有你们,都给瞧一瞧有没有瘾痛,也别觉得晦气,这病防大于治,有些病它起先是不发作的,一旦发作就晚了。”
这个时候可没体检,沈陵还是很担心的,普通老百姓都觉得没病请大夫是晦气,一些小病小痛也都不乐意请大夫,但古代这个医疗水平,年纪大了很容易有些老年病,沈陵觉得还是要预防预防。
他劝了好一会儿,让大家都检查检查,有什么毛病都早点治,他知道沈全肯定不太能理解,便煽情一点:“爹,儿子就是担心,你和娘都是吃过苦的,谁知道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现在又这样操劳,金山银山都比不上你们身体安康。大户人家半个月就会诊个平安脉,咱们家虽然还算不上大户人家,但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了,一两个月检查一回不为过。只要你们安康,我这辈子不中……”
沈全大惊失色,忙捂住他嘴巴:“呸呸呸,童言无忌,佛祖在上,都是孩子瞎说的!你这孩子,怎么能拿功名开玩笑。爹回去就请大夫。”
沈陵闭了嘴。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少府城的学生都回家住了,和沈陵严清辉一个屋子的秀才出去租房子住了,他和严清辉商量了一下,两个省着点用炭盆,尽量一起用,建康府的冬天非常冷,这儿临近长江,无比阴冷。
沈全前几日刚给他送了点衣服,被褥都换了厚的,沈陵突然又听到他爹来找他,可是不是前几日刚见过吗?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沈陵不敢耽搁,赶紧往府学门口去,他爹果然站在门口,双手捏着,走来走去,“爹,是不是家里……”
沈全激动地捏住他的肩膀:“铁娃,知县大人要见你!说,说要把咱们的缝纫机纺织机都送去京城!”
第046章
在沈全激动的语无伦次中, 沈陵听明白了, 原来是知县老爷觉得他们家的缝纫机和纺织机利国利民,送去京城敬献。
沈陵也都激动了,他们家这要是供到天子面前,以后都不用愁没生意,在名号摆出去, 他们家至少这十几二十年都不用担心了。
沈陵立即和府学请了假, 和沈全连夜赶回建业县,当初中秀才时, 他见过知县一面, 只记得是个面目可亲的中年男子,他也不敢多看, 当时知县大人勉励了他们几句。
钟知县听闻下属报上来的人,倒也惊讶了:“竟然是那个小秀才?是他做的还是他家中做的?”
下属道:“小的打探的消息是说是沈秀才做出来的, 他家中也是这般说的。大人洪福齐天,这不正是佛教中所说的善报嘛!”
钟知县被夸得通体舒畅, 这一段时日的忧愁也散去了些, 坐在太师椅上, 抚摸着圆润的把手,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做,竟然是个秀才做出来的,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写功绩。
沈陵特地回家换了一身长衫,收拾过后,才到县衙去, 县衙的衙役带他七绕八绕到县衙的后面,这是县衙给知县以及家属住的地方。
沈陵不敢多看,跟着进了一个屋子,应该是书房,墨香味很重。
“大人,沈秀才来了。”
沈陵立即就要行礼,虽说秀才见到县官可以不下跪,但你若不想得罪父母官,礼数还是要的。
他才跪了一个膝头,钟知县便道:“不用多礼,沈秀才,今年瞧着比去年高了些,真是英才俊杰啊。”
沈陵行了个平礼,道:“学生见过知县大人,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草民。”
钟知县站起来,笑着说道:“你是本县最年轻的秀才之一,本官印象深刻。不用紧张,今天请你来,可是好事,沈秀才请坐。”
侍从拉开椅子,然后送上一杯茶盏,沈陵抿了一口,心里还是很紧张,不敢放松。
“圣上励精图治,心系子民,关心桑农,上行下仿,本官也一直非常关心我县的桑弄,经本官研究,我县的纺织这几年大有增长,察其原因,就是你家所做的沈氏纺织机。”
沈陵听钟知县讲话好似现代官员在做XX大报告,心里也组织了一下语言,双手抱拳学着他的官腔:“大人心怀百姓,爱民如子,建业县欣欣向荣,全赖大人操持,学生受大人教化,才能有所作为。”
钟知县满意于他的上道,摸着胡须道:“若其他百姓都能像你们家一般,我县何愁不兴。本次请你来呢,就是为这纺织机和缝纫机,本官欲向京城进贡两家纺织机和缝纫机,由你家来制作。”
沈陵心中激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抖,让自己平静下来,起身行李:“能为圣上和大人分忧,是学生一家的福分,万死不辞。”
“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沈秀才,沈秀才是怎么会想到做纺织机和缝纫机的?”
沈陵道:“三年前,草民家中有一架织布机,两个姐姐在织布,工序繁琐,学生便好奇这织布机是如何能织出布匹……
再说这缝纫机,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人也知道我如今在府学求学,一月才能见一回,母亲为多瞧学生几眼,学生睡觉就坐学生身旁缝衣裳,不小心刺了手,学生便想着有什么能让女子不用动手,这缝纫机就不会伤到手。”
钟知县目光熠熠,不停地点头,望着沈陵的目光逐渐欣赏,感慨道:“沈秀才真是孝顺啊,可当本县孝子表率。”
沈陵老脸一红,道:“受之有愧……”
钟知县好似对他和方氏的关系很感兴趣,下面的问题全是围绕着母子关系来的,沈陵喝了好几盏茶,钟知县问得也差不多了,喝了茶开始刮盖子,沈陵心一松,赶紧告别。
这是古人的送客方式,普通人自然不会这样,士大夫重礼仪,若不是非常难堪,是不会直接下逐客令的。
从钟知县那儿出来,沈全还在县衙门口等着呢,接了他一脸期待:“铁娃,知县大人怎么说?”
沈陵哈着白气,一边跺脚,赶紧上马车:“爹,咱赶紧回去再说,我快憋不住了!”
他茶水喝多了,又紧张,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真是要命。